窗外的人影詭異的飄在空中,明明沒有風,可是那衣裳吹啊吹,衣襬跟樹葉子一樣的殘破。
屋裡發抖的人多了幾個,謝大當家話也說完了,正好看到一個猙獰的腦袋從窗戶的縫隙裡靠近,屋裡突然靜的詭異。
幾個人開始相互靠攏,胖的抱着瘦的,高的擠在矮的身後,嚴肅的人已經坐在位置上不敢動了,膽小的鑽到了椅子底下,連椅子也在發抖。
屋裡的蠟燭一個爆花,全都滅了。很多人在抽氣,有人叫了一聲:“鬼!”又突然嚥了後面的聲音。
那個白色的影子從窗口飄了進來,似乎沒有腳,這個人騰空的往房中過去。每路過一個人,就有人暈倒,也有人喉嚨咕嚕咕嚕的如同卡了痰,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謝大當家揉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太疲累了,逐漸適應黑暗之後就看到兩隻紅得刺目的眼珠盯在他的面上。
他心裡打了一個突,面色不變,喃喃的問:“……父親,您來看孩兒了麼?”
屋裡突然狂風暴卷,桌上的賬本吹到半空中又落下,人的尖叫和抖索撞擊桌椅的聲音相互交替着。
外面有人敲門,可是那門怎麼也打不開。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不敢衝出去。
謝大當家看不見周圍,眼睛似乎被面前的‘鬼’給吸引了,又問:“父親在地府是不是缺了銀錢?”
那暴風又突然止住了,鬼的髮絲飄落在謝大當家的臉上。
謝大當家說:“孩兒知道了,孩兒會吩咐人再給您燒幾座房子,再給您燒一個金礦過去……孃親很好,您不用擔心……孩兒也很好……連成回府了,還帶了弟媳……對,還有兩個小娃兒,很乖巧……”
諾大的議事廳就謝大當家一個人的聲音不高不低的響起,沒人聽到‘鬼’在說話。可是謝大當家似乎聽得到!而且,他叫那鬼爲父親。
那鬼面微微站直身軀,面目在黑暗的房中巡視一番,好像再怎麼黑暗鬼也可以看到屋裡到底有多少人,每個人所在的位置。目光如刀,落到發抖的人的身上,那人就抖索得更加厲害。
暴風又起,帶着刮人皮膚的風刃,吹得人眼睛都看不見,屋裡的人已經叫不出,明顯有些人聽到了剛剛謝大當家的話。
風吹了沒一個呼吸,大門砰砰的大開,那白色的影子慢吞吞飄飛出去,轉眼就不見。膽大的人看到地面上連影子也沒有一個,喃喃的說鬼啊鬼啊!
一眨眼,突然熄滅的燭火又突然暴燃。
謝大當家忽略衆人的窘態,暗暗將心落到實處,嘀咕了一句:“連成這臭小子又來嚇唬我,看樣子他閒空蠻多,再給他一些鋪面讓他管着看看。省的他一天到晚遊蕩扮鬼沒事做。”
這邊嘀咕,還是叫了人進來說要給自己爹爹燒一些紙紮過去,當然,還有一個紙紮的金礦。
謝連成在花園裡面摘下面具,左看右看,這個鬼面這麼恐怖,怎麼沒人被嚇住呢?他直覺的忽略那些商人看到他的‘鬼影’嚇得哆嗦語無倫次的樣子。
恩,難道是謝大當家承受力比別人強一些?根本不怕鬼?
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瞭然,明顯的對方看出了謝連成的真面目。真是,他忘記謝家每個兄弟身上都有習慣的薰香,每個兄弟都不同,應該是靠近的時候啦薰香泄了底。
所以大哥順手推舟將他說成過世的謝老爺。
這份心智和冷靜,不是人人都有的。至少那房間裡面的商人就嚇怕了大部分人。
那要不要換個膽小怕死的人來試試?
府裡有這樣的人麼?
謝連成再次冥思苦想。
楊氏和白氏在看最新的刺繡樣子,府裡有小姐要出閣,所有的嫁妝都是這兩位在張羅,天天都忙得很晚。屋裡的丫頭有的已經站着打了瞌睡,外面房間守着的婆子頭也一點一點。
忙得很晚,晚到她們眼睛都開始花了,看什麼都看不清楚。
刺繡歷來是個傷眼睛的活兒。
白氏打了一個哈欠,視線在房間內掃視了一圈,落在不遠處白色的團塊上,怔忪半天:“大嫂,你看看那個是什麼?”
楊氏擡起頭,眼睛隔了好久才習慣,忍不住顫抖:“……誰在那裡?”
那一團白色開始是不動的,聽到楊氏說話才慢慢飄了過來。一現身就只對方面目恐怖,披頭散髮,垂着的手指甲都是紅色。楊氏眨眨眼,再眨眨眼,一句話再也說不出,頭望後面一仰,就暈了過去。
白氏也看清楚了對方的樣貌,嚇得抖啊抖,一手扶着楊氏,眼睛馬上閉得死死的,問:“你,你是誰?”
那白影靠近她,明明感覺對方在自己面前,可是聽不到呼吸聲,扶着楊氏的手臂開始冒出雞皮疙瘩,周邊的氣息都冷了幾分。
那白團聲音很嘶啞:“我……是……鬼……”
“啊————!”白氏叫得撕心裂肺。
屋裡卻是靜悄悄的。房內的丫鬟和房外的婆子們沒一個清醒。
白氏等了半天都沒有聽到有人進來,這纔想起鬼怪一般出現在人的夢中。自己給自己壯一下膽:“鬼鬼,你,你要幹什麼?”
那鬼的額頭抵在白氏的額頭上,黏糊糊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流到了她的臉上:“我來找人玩。”
“我,我,我們是良家女子,只會繡花這些,你要玩可以去找別人!”
“我就找你。”
“我,我……”我了半天,白氏眼睛一翻,居然也暈了過去。
帶着鬼面的謝連成歪着腦袋看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自己的嫂子膽子都太小了吧!居然還沒說到幾句話就暈了,那樣是不是代表……
他哀嘆一分,十分頹廢的再次飄了出去。
“聽說最近謝家鬧鬼?”
“啊?”辛小縵先是疑惑,接着笑道:“那是連成大哥的父親來找他大哥,說在地府裡面沒有銀錢用,讓他給燒一些過去。”
蕭一笑皺皺鼻子:“鬼扯。”
辛小縵繼續笑,看到謝連成進來,就道:“的確是鬼扯,說不定是什麼人沒事做在那裡裝神弄鬼嚇唬人玩的。”
“世間誰不會死,死了就成了鬼,根本不需要裝。”謝連成嘴脣在辛小縵的臉頰貼了貼,外人在場他還是不做的太過分吧!
蕭一笑心裡暗動,狀似無意道:“人不一定要死了纔會變成鬼。說不定是冤死鬼附身到人的身上,那樣就成了人,說到底還是冤魂。”
謝連成震住,目光深遠的注視着辛小縵:“既然俯身了那就是人,人活一世不容易,鬼冤死過一次,做人之後更加會好好珍惜。只要她覺得自己是人,那就是人。”
蕭一笑恥笑一聲:“到時候一旦被拆穿,不是被燒死就是被吊死。”
謝連成嘿嘿笑:“連我父親仙逝這麼久都可以從地府回來找我們,可見如果人真的被燒死了也會回來害人的。所以,做人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做人,如果真的同類相殘,說不定害人的會比被害的死的更加慘。佛說因果輪迴,世人還是少做惡事的好。”
蕭一笑冷笑:“如若有人硬是說一個人是鬼,世人愚昧,總會害怕鬼怪,衆口鑠金,到時候是人說也說不清。”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如果真有人說我身邊的人是鬼,我倒是要讓他看看到底是人可怕還是鬼可怕。”想想這些事情也說不清楚,接着道:“最近有人說我家祖先來找我們後輩,外人只說我家孝道,可有人說是鬼魂來索命的?”
蕭一笑的目光在辛小縵和謝連成臉上轉了幾圈,淡淡的問:“你知道什麼?”
謝連成擁緊辛小縵:“我什麼都知道。”
“你不怕?”
“都說是因果輪迴了,如果真有鬼找了我,說明我與她前世緣分未盡,今生續緣,怕什麼?我該感激纔是,在沒有找到我之前她定然受了很多苦,今後在我身邊我該好好保護她纔是,也要感謝上蒼,讓她能夠來到我身邊。”
蕭一笑眼睫搭了下來,掩蓋住眸中的千萬神色:“你倒是想得開。”
“如果有人曾經爲你受盡苦難癡心不改,你也會如我這般。”謝連成又緊了緊手臂,溫柔的凝視辛小縵,對方轉過頭去,眼角的晶瑩在陽光的折射下潸然閃爍。
窗外明媚,暖暖洋洋。
蕭一笑半晌才道:“想來,你們謝府既然能夠出現地府的鬼,那麼以後再出現也是無礙了。”
謝連成想到了最近外面的流傳,說謝府得到祖宗保佑纔會這麼富貴延綿,想來,再有什麼鬼怪的謠傳出來,也是不傷家人分毫的吧!
這也是,他穿着血衣,帶着鬼面在府裡玩鬧了一場得到的意外收穫。
他心裡只覺得安定、平和,連帶着擁着辛小縵的手臂也堅定了很多。
他要替她掃平所有的障礙,也要替她消除所有的隱患,更是要讓她永遠的留在自己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