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幕低垂,裡間一聲聲曖昧情慾逐漸消散,連那喃喃私語也聽不得。
一隻手從朦朧簾幕中穿了出來,隱隱的還可以看到上面的薄汗,從縫隙中隱約可以看到牀上另外一男子倦怠沉睡,光潔的頭部在昏暗的燈光下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聽到動靜,屏風外的小侍從快步走了過來,低喚:“公主!”
“嗯……”從牀上下來的人正是那高陽公主,等得小侍給她披上一層錦衣,隨手繫了腰間的帶子,這才緩慢走出內殿。
外間還有值班的侍女,見得她出來趕緊低頭彙報:“公主,白衣求見。”
“讓她進來吧!”旁邊其他的侍女陸續上前將她引入另一邊的暗門後的浴池。
熱氣飄散,煙霧朦朧,整個封閉的浴室裡只聽到高陽公主撥動的流水聲,層層紅紗後面緩慢走出一個白色的身影:“見過公主。”
“回來了。”
那人躬身跪下:“是。屬下等無能,那蕭一笑詭計多端,武藝高強,在身負重傷之下還是逃脫了。請公主責罰!”
高陽手一潑,池裡的水正好打在那白衣人身上,雖然隔得遠,也足夠濺溼衣裳邊角:“其他人呢?”
“……稟公主,只有屬下一人僥倖回來。”
水聲嘎然而止,高陽淡淡的問:“十三人只有你一人逃脫?”不是回來,而是逃脫,這話裡面有了責問的意思。
那人猛地跪在冰涼的大理石面上,膝蓋撞在地面上的聲響在這空曠的房間裡迴盪:“那蕭一笑善於僞裝,在官道茶亭的時候屬下等人發現分別有五處蹤跡,爲了儘快在武林大會之前攔截他們,屬下等人只得兵分五路,屬下帶着兩人一路追尋,幾番暗鬥,好不容易看到蕭一笑現身。因爲當時之間她跟一對母子在一起,沒有隨行護衛,屬下爲了以防萬一,召集其他人,誰知……”
“說下去!”
“誰知當時就算屬下跟其他人聯繫也見不到他們了。原來屬下等人只當五路之中只有蕭一笑武功最高,哪裡知道其他四路更是危機重重,而她的那些屬下又都是常年江湖行走,個個如龍入海,居然利用江湖暗殺將其他四路個個擊破,等到蕭一笑現身之時他們已經是由零歸整,而我們只剩下屬下這一路……”
白衣恭敬的擡頭向那薄霧中看去,朦朦朧朧中只看見一個人影在水中一動不動,跟隨高陽公主會多年,白衣早就對公主的性情瞭解清楚,知道越是這種沉默之時越是代表她已經氣急,只沉下聲音繼續道:“知道無外援,屬下只能慎之又慎,一路跟隨他們尋機刺殺,那蕭一笑無恥之極,毫不在乎江湖道義,居然煽動江湖與朝廷有仇的人士對我等纏鬥,而另外屬下也因此不敵……屬下自認公主大業重要,認爲只要拖住蕭一笑一人即可,故藉機邀蕭一笑單打獨鬥。沒想到,那女人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居然下毒耍陰謀,屬下只得光明正大的跟她對決,屬下內裡不濟,身受重傷,只能敗走……請公主治罪!”
高陽公主臉色白轉青轉紅,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人會敗在蕭一笑的手下。這些人都是這幾年來她辛苦培養的,尋常做得就是對朝中宮中等人行威逼利誘之事,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以前跟蕭殤結交之時,見到聽到也大多是江湖人直爽往來,鬥氣鬥狠之事,倒是沒想到同門的蕭一笑跟蕭殤居然相差這麼大。好歹也是武林盟主的師姐,又是利用江湖殺手組織,又是利用江湖人對朝廷歷來的不忿,居然還用毒,沒有一點江湖正氣,一計扣一計,端是陰狠小人心腸。
說到底還是高陽公主以前對蕭一笑之人估量不足。只是皇族的尊嚴這話不會跟白衣說。
想了想,她道:“好了。本宮也沒指望你能夠一舉成功。蕭一笑這等宵小,在江湖中游刃有餘,你等出於深宮,不敵江湖草莽也是情理之中。起來吧!”
高陽的話中沒有責備的意思,白衣心中稍定。只是更多的不甘和忿恨。她與那派去李恪的黑衣是雙胞兄妹,哥哥黑衣善於權謀,武功也高於她一籌。他們是自小伺候在高陽公主身邊實行保護,長大之後更是她的心腹之人,平日裡度量朝中局勢,受賄官員,探聽宮中消息都是哥哥黑衣在住持,兩年前,太宗李世民身體越漸沉痾,高陽聯合李恪謀求大業,將哥哥黑衣派遣到吳王李恪身邊,而她白衣也逐漸接手黑衣曾經在公主身邊的事務。只是,畢竟年少,歷練也少,調查處理朝中宮中等人的事情還好,這些人大都武功不強或是手無縛雞之力,辦起事來也順利,沒想到這第一次去江湖形式就載了大跟頭。
這其實也不怪她,實在是那蕭一笑本身是個無父無君,膽大心細,嬌蠻狡詐的性子,不要說白衣這等從沒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就連那蕭殤見蕭一笑也歷來只有吃虧上當的。
白衣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只忿恨的向高陽保證以後一定要報仇,自己也當提高武功,增加江湖閱歷云云。
高陽不置可否。她心裡更加明白這白衣是不如黑衣的穩重:“武林大會之事黑衣會去接手,你也無需去想了。畢竟那只是謀事的一部分,現在你主要的任務還是在宮中。安排在李治身邊的太監已經逐漸得到他的信任,就算僥倖逃脫,那李治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不用擔心把他給丟了。”高陽絲毫不將當今皇上放在心裡,只直接稱呼其爲李治,可見她早就將對唐太宗的隔閡都轉接到了皇位上的李治身上,私下裡自然對其稱呼就毫無尊敬可言。
白衣躬身道:“只是我們還必須再防備一手,那小太監如果臨時倒戈則會讓事情等全功盡棄;皇后最近又得到皇上的寵幸,一月之中倒是有十來天是跟皇上宿在一起。”
高陽這幾點早就想到:“到了那天會有高僧跟李治講經傳道,就算有那小太監不可靠,只要高僧在其身邊一切都不用擔心。”
高陽公主性喜與得道高僧歡愛,在長安城裡早就不是秘密的秘密。傳言的起源自然是因爲太宗在世之時將高陽公主嫁與房玄齡兒子房遺愛,政治婚姻讓這位從小備受寵愛的公主苦不堪言,在一次狩獵的時候,巧遇當時玄奘弟子辯機,兩人天雷勾動地火,突破世俗,經常相會一處。可笑那駙馬房遺愛居然處處爲兩人打掩護,之後因爲房家分家事宜,少不更事的高陽公主居然在期間挑撥離間,到唐太宗那裡去告狀,無意之中辯機的事情就被捅了出來。
此等有損皇家顏面的事情怎能溶於塵世。太宗盛怒之下賜死辯機,從此高陽公主就對唐太宗仇恨深種。甚至於在太宗纏綿病榻之時她居然不聞不問,一心只跟廟裡的和尚歡聲笑語,玩鬧牀榻。
太宗死後,高陽公主也不知何故,突然覺得這皇位的益處,一心想要讓自己的戀情告白於天下,而李治是長孫無忌的侄子,凡事都聽輔佐大臣們的,這樣一個皇帝對高陽毫無用處,她必須換一個人坐上那帝位。
苦心謀劃多年,如果說黑衣兄妹是她的心腹,那麼廟宇中跟她歡好的那些和尚則是她最信任的人。
這一點白衣也知道,所以聽得她這麼一說也無意義。
高陽又道:“李治與那賤人歷來不合,李治又是那好色的性子,斷然沒有跟對方和好如初的事情。裡面只怕還有一些本宮不知道的變故,你再讓人去查查,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也讓本宮勝算更加大一些。哼,那李治是個縮頭烏龜,不敢出宮的;本宮也只能從宮裡着手了。”
白衣自然應答。又將最近黑衣彙報的李恪等的事情給說了。
高陽聽得李恪居然還在戀戀不忘辛小縵的事情,忍不住冷哼:“三哥只說那個女人如何如何,在本宮看來頂多就是一個市儈的商人。說到賺取銀子能夠讓本宮無憂的招攬人才倒還罷了,居然硬是說有謀士之才。笑話,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出在深宮能夠有什麼用。就算他真的招攬了,三哥身邊那些謀士又真的能夠服她麼?依本宮之間,三哥那是被色迷了心竅。”
白衣自然認爲高陽說得對,又將吳王李恪在河南的時候與那些商人做的買賣的細節都說了一遍。
高陽更是怒不可解:“一個王爺,沒有一點魄力。居然跟那些商人商量,是本宮的話早就將不聽安排的人給了結了。憑空增添這些麻煩。身處高位者,不懂剛柔並濟,以後就算登了那皇位也只是跟那李治一樣的性子。哼!”
白衣笑道:“那樣不真是合了公主的心意麼?”
高陽深感贊同:“也是。如果他太有主見,也輪不到以後被我左右了。”
這話自然只能在私下裡自己人面前說說,不過,到底事情真相是如何誰也不知道。
而高陽等人也忽略了一點,所求的事情越大,難度也就越大,萬事還沒開始就已經謀算之後的權利分配,實際上只是一種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