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擺盤精美的膳食傳了上來,酒已入樽。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不過多時,衆舞娘身輕似燕裙裾飄飛,絲竹管絃音漸起。
這些便是羅成峒養着的揚州瘦馬。
一舞畢,舞娘並未退下,而是留下紛紛伺候各達官顯貴。
那些尊貴的夫人,披着一張和善大度麪皮,即便手上青筋攥起,怒氣橫飛,可卻一如既往掛着得體的笑。
左右正房夫人的地位不會動搖。
羅成峒更甚,無視羅夫人,和一旁坐着的羅家女娘,直接拉舞娘入懷肆意調笑。
“荒淫至極。”
崔韞左手一直落在女娘腰身。他用唯有沈嫿才能聽到的嗓音道。
“你當盛京有幾個人是乾淨的?”
女娘忍不住揉搓發燙的耳垂。
眼見她還要說,崔韞直接將菜喂到沈嫿嘴裡。這才換來她的消停。女娘的嘴鼓鼓嚷嚷的,她咬着櫻桃肉,小舌探出來舔了下脣瓣粘上的酸酸甜甜的濃汁。卻不忘嬌氣的‘哼’一聲。
“別的妹妹給的,我怎好搶了去?”
“的確。”
“我剛得了副許大師的畫作,卻不知是否爲真跡,你若得空,不妨來何家幫我看看。”
賤人!
“你過來。”
“你那正房夫人,身子可好?”
“楊嶼。”
她刻意道。
何鳶顯然吃的心不在焉。
“過來給我挑魚刺。”
“嶼郎覺得我活得久,還是她活得久?”
“這楊嶼有如此外室,又是秦楚閣花魁娘子座上賓,有美玉在前,只怕……”
“敗了你我興致。”
沈嫿:“我就喜歡你這種嬌嬌柔柔的女娘伺候。”
沈嫿回神,似笑非笑的看過去。
窮人子弟再無出路,甚至落榜也不會得之該有的名次早被人取締。
大祁的江山,氣焰已盡。如今的太平無非是平靜下的苟延殘喘。
羅成峒:……真是邪門!
這次坐的席位,很是靠前。沒有了沈嫿墊底,邱家這回捱到末席。
楊嶼微微擡眸,小心翼翼瞥何知州一眼,似不敢直視威嚴,立馬又將頭壓下去。
一連三問。
左右不能讓嫡長子的身份被佔了去。
自然得處置。
羅夫人笑容險些維持不住:“不錯。”
何鳶擱下筷子,轉而哀求去求身邊的人。
可見楊嶼對沈嫿這般上心,她到底忐忑不安。
死了個病秧子兒子。想來楊嶼也不會放在心上。
“是下官失職。”
楊嶼的身份敢得罪羅成峒,如何敢得罪何知州?別說做生意了。也不怕沒法全首全尾的回去?
“奴家給楊公子添酒夾菜。”
舞女柔柔一笑:“楊公子,您嚐嚐這道櫻桃肉。”
好官如周章平,卻落得個鋃鐺入獄的下場。追隨他的部下,在一片烏煙瘴氣下,若要明哲保身只能向何知州投誠。
酒盞上頭還留有淡淡口脂痕跡,崔韞卻懶散的將其覆在脣角。稍稍仰頭一飲而盡。
玩弄人心的本事,害人不淺。
“好好挑。”
“楊嶼不通字畫。”
“好好的提她作甚?”
“你能伺候楊公子,就不能伺候楊小公子的阿孃嗎?”
除了衡州,那別處呢?
只怕各地都如此。
女娘嘴角的笑意淺了又淺。短短一瞬,她想的頗多。
他養的這些瘦馬個個環肥燕瘦,從未出過差池。
險些將人問懵。
她手裡執着喝的還剩半杯的酒盞,很快被人取走。
她微微垂眸,神色難辨。
崔韞起身,朝他拱了拱手:“何大人。”
美色,權勢,金銀往往最是蠱惑人心。古往今來,有幾人能抵擋住誘惑?
崔韞用帕子給她擦了擦脣角。
在其位不謀其職。
衡州說到底不過是個小小縮影。只是這些人的醜事不曾遮掩罷了。
在場的人更是一驚。
何知州同樣坐不住。
“阿爹。”
“嶼郎。”
一語未完,只見楊嶼的脣動了動。舞女硬着頭皮起身,最後去沈嫿那邊坐下,認命的挑刺。
“爲何不動?”
正要渾身解數勾引楊嶼的舞女,有過片刻的茫然。
說着,她討好的衝羅夫人笑笑,狐假虎威道:“誰讓羅夫人這般器重我,甚至特地請我去道館。要是我有半點差池,她定是要問你罪的。”
——只要楊嶼想,這些就能唾手可得。
科考舞弊,結黨營私。
沈嫿高傲的擡着下巴。
可她從不認知難而退四字。
這一句話,讓何知州沉了臉色。
女娘絲毫不覺冒昧,她嬌嗔不已。
說着,他將那道櫻桃肉送到沈嫿碗裡:“吃吧。”
沈嫿輕笑:“是妾身的錯。”
“羅夫人,您說呢?”
“真是豔福不淺。”
“看你辦的好事!”何知州低斥。
崔韞溫聲道:“即是有孕,頭三月最是要緊,酒水還是少碰。”
“吃味了?”
這些人,明明未執一詞,卻又何嘗不是無聲言明。
“我若誕下子嗣,他得入楊家宗譜的。”
最後,一羣廢物成了主宰。
何鳶呼吸難以平復。她能篤定沈嫿的有意爲之。
“可是不願意?”
她一直留意楊嶼那邊的動靜,
忽而,女娘有所察覺的擡眸。對上她的視線,何鳶不願落其下風,故不曾有半點閃躲。只見沈嫿尋釁滋事的挑了挑眉。
等吃了櫻桃肉後,她瞥向舞女。
她清楚,楊嶼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長輩做主,並不得他心。也清楚那夫人生的小郎君,打孃胎的毛病很是孱弱。
可羅成峒沒法將氣撒在沈嫿身上,誰讓她生的這般仙姿玉色。
他話音剛落,就有着薄紗的舞女款款而來,嬌聲道。
沈嫿算是明白了,這是鴻門宴。何知州接着羅成峒將紙醉金迷甩在楊嶼眼前。
羅成峒死死擰着眉。
沈嫿拍了拍自己邊上的位置。
“不過,大人相邀是我之幸。能來何府開眼界,自不敢推辭。只盼大人莫惱我愚笨纔是。”
何知州直直的看着楊家後生。
總算捕捉到長處,爲人還算實誠。
楊嶼登門意味什麼不言而喻,何鳶眼裡的喜意如何也藏不住。她站在勝利的高處,俯身去看沈嫿。
沈嫿願意滿足這個別緻的小東西。她仿若天塌了,哀傷的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