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聲鼎沸,人流如織。
華蓋馬車緩緩停在酒樓門前。
女娘看夠了沈府的鬧劇後,到底不忘鄭千喻相看的事,她提着裙襬下了馬車。
很快,有奴僕迎了上來。、
“娘子總算回來了。”
她給沈嫿請了安,又細細對鄭千喻稟報:“老爺本不喜那公子,偏偏其是個嘴甜的,不過多時,就把老爺哄的心花怒放讚賞不已。話裡話外無非都是些若不是囊中羞澀,只怕早就科考有名次了。”
沈嫿:……
別說鄭千喻喜歡讀書人,鄭老爺也喜歡。
他的幾個兒子就不是讀書的料。可若是姑爺考取了功名,鄭家這也算是出人頭地,祖上冒青煙了。
她睨向鄭千喻。
鄭千喻:“模樣可俊?”
奴僕把頭埋低,不敢言語。
見狀,鄭千喻擰了擰眉,一行人只往一處去。
‘咯吱’一聲,門被外頭的人推開。
雅間內媒婆反應最快,她看向來人當即笑吟吟的起身:“哎呦,鄭娘子。”
大祁朝內,尋常百姓相看的規矩不多,不如達官顯貴中貴女那般禮數週全,不見男客,或是隔着一道屏風,只有婚事定下來纔可露臉的規矩。
鄭家開着米鋪,分店也有數家,可一向不去計較這些。鄭老爺嫁女心切,鄭千喻又是個極爲挑剔的,她若看不上,總不能逼着上花轎,這也是今日約在此處的緣由。
左右長輩也在,不是單獨相看。
在外自不會言是相看,而是遠方親戚,見上一見。
鄭千喻朝媒婆邊上的那人看了一眼,整個人都是窒息的。她忙看了眼邊上嬌美的沈嫿,眼睛舒服了。
救命。
她想讓沈嫿將那挖礦的給忘了,這一番對比下,女娘豈不是得對那人至死不渝?
鄭夫人卻是歡喜上前:“沈娘子。”
“我昨兒得知你回來的消息,便想着尋個合適時間見見你。”
沈嫿也朝她笑:“伯母。”
鄭老爺招呼鄭千喻上前。
“這便是趙華,家中三個兄弟,他爲長,爹孃健在,家中負擔重,可是個有抱負的。”
書生很剋制的沒將眼睛朝沈嫿身邊落,而是用那芝麻眼含情脈脈的看向鄭千喻。
他起身,朝鄭千喻拱了拱手。
“鄭娘子妝安。”
鄭千喻不安。
她想去死一死。
她的表情寫在臉上。
“我也沒那般差勁吧。以至於是個男的,阿爹就要塞給我?”
“我便是一輩子不嫁人了,也絕對不湊合。阿爹若看上了,你嫁就是!”
鄭老爺怒。
趙華眼底閃過一絲不虞。
“你——”
“伯父。”
沈嫿輕輕柔柔的出聲。
“我和鄭千喻也算是自小的交情,心生些許困惑,不防讓我親自問問趙公子?”
沒等鄭老爺點頭,女娘擡着下巴,處處盡顯矜嬌。
“下頭有兩個弟弟?分家了嗎?”
趙華見她生的貌美,忙行了一禮。
“未曾。父母健在,自不能分家。”
鄭老爺連連點頭:“不錯,這是孝道。”
沈嫿沒給留面子:“你兄弟不算少,家中貧苦。那若是未來新婦入了你家的門,孝順長輩不夠,還要幫扶養着你的幾個弟弟?長嫂如母,日後還要幫着張羅婚事?”
這是娶娘子嗎?這是娶財神爺。
鄭老爺沉默了。
鄭千喻嫌惡的不行。
女娘懶懶散散:“還有,你既然有抱負,那可是舉人?”
見他不說話。
“秀才?”
不說話。
“童生?”
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了不少。
她嗤笑一聲:“原來一個都不是。”
“童試參加了幾回?落榜了幾回?”
“不如趙公子,即興寫一首詩出來讓我等品鑑品鑑?畢竟學問是自己的,不是臉上貼金嘴裡說說就有的。”
這一場相看,自然不歡而散。
趙華再無適才的君子風度,整個人落荒而逃。
不過,離開前,他留下一句話。
“鄭老爺,實話同你說了吧,正經的讀書人,怎會看上你家女兒,一個賣米的,不過是有幾個臭錢。”
媒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她恨死趙華了!
要知道鄭家的親事若成了,她能得一個不少賞錢。
“這——”
“我實在不知他是如此秉性。”
“回頭我定會爲鄭女娘挑一個最好的!”
鄭老爺氣的砸了手裡的茶盞,碎瓷片落了一地,媒婆心下一咯噔。
“滾!”
媒婆嚇得忙離開。
鄭夫人給鄭老爺順着氣:“好了,如此之人配不上咱們姐兒。這會兒被沈娘子揭穿是好事。也是你我疏忽。”
她清楚,鄭老爺想讓鄭千喻嫁的好,可凡是還是得講究門當戶對。
鄭千喻耷拉着眼,經此一事,儼然受了打擊。
“讀書人都那般自命清高嗎?”
她想了想道:“豐州鹿鳴書院有我阿爹資助的學子,束脩都是我家出的,他考上功名後,我阿爹歡喜不已,可他登門時,卻將這些年的錢一併還了,便是爲了兩清,不願再與我家有來往。”
這件事,沈嫿知道。
那學子窘困無路時,親自去求鄭家。
鄭老爺當時也功利,資助可以,但待他出人頭地,便同鄭千喻定下婚約。
一場公平的交易罷了,從來不牽扯強迫二字,那人忙不迭的應了。
可是……功成名就也毀約了。
將鄭千喻嫁給讀書人,這也成了鄭家上下的執念。
至於自命清高……
沈嫿瞥她一眼:“分人。”
她想了想,難得一本正經的說教。
“真正有教養的君子,在意的不是家世,也許有人會講究門當戶對,可最後還是會在女娘的品行和是否鐘意下低頭。”
“有能耐的郎君靠的是自個兒的本事往上爬,絕不是靠的岳家。”
比如……崔柏。
他讓喬姒成了最尊貴的夫人。和諸多貴女嫉妒又心生豔羨的對象。
鄭千喻隱隱約約聽懂了。
可她好似又有些迷糊。
女娘正經沒幾秒。見鄭老爺他們都走遠。到底沒忍住低聲問了一句。
“你那舅舅……婚配了嗎?”
“我操心長輩的事作甚?不過,他也是鹿鳴山院的學子,聽說,夫子對他很是看重。”
“他不過比你大三歲。”
沈嫿抿了抿脣:“你都看他如廁了。”
“不如你看看能不能自己給自己當舅母?”
鄭千喻想罵她有病。
可不知爲何,舅舅長的的確不錯。
“可我都冒犯他了。”
“你冒犯他的還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