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沒耽擱。
女娘行事向來不愛拖沓。見倚翠忙着收拾包袱，她看了眼天色，睏倦的打了個哈氣，到底撐着乏累又急急的出了門。
豐州街頭，很快吹鑼打鼓聲響徹雲霄。隊伍中的棺材格外醒目，饒有目的朝一處而去。
沈族老住的宅子還是沈巍生前買的。坐落於在豐州城最繁華的地帶。
他的消息也算靈通，這會兒正憂心忡忡。他心下更是跟明鏡似的。
“真是禍害！”
“怎麼不死在外頭？”
“她繼母和二叔的事，如何能不顧大局抖出來？”
沈族老的兒子勸。
“您發脾氣作甚？左右這件事，沈家上下抵死不認。等風聲過了，也就好了。”
女娘笑了笑。
“休要胡言！”
這一句話，圍觀的百姓又吸了一口氣。
他的兒子連忙將搖搖欲墜的人扶住。
他緩緩的將混沌的視線落在始作俑者身上。
“回吧。”
外頭的小廝跑入內。
沈家好亂！
他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羣，還有……一口碩大的棺材。
“娘子，這——”
沈族老被扶着出來。
沈嫿的手覆在棺材板上，食指彎曲，敲了敲：“喜歡嗎？”
“這可是我鋪子裡最貴最好的一副棺材。剛到貨，眼巴巴就給族老送來了。”
“閉嘴！”
女娘當即黑了臉。
“你！”
女娘離開，嘴角帶着得逞的笑，甚至難以抑制的蹦了一下。
可他不曾插手去管。
沈族老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她鄙夷的看過去：“難不成你日日鑽我繼母榻底，能瞧見不成？”
“眼下沈府外頭堵着一羣百姓，聲譽是徹底臭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還需我提？沈氏一族這回是一併遭了殃。日後小輩的婚事只怕都能受牽連。我如何不憂？”
“沈瞿想來無計可施。沈鶴文估摸着明兒就歸了。這件事絕對不能輕易放過沈嫿。”
她有些抱怨：“能不能嫁出去就不勞你費心了。”
要知道，族裡都是姓沈的，那些女娘也都能叫沈娘子。
“呦，大手筆啊。”
“孝敬族老自不該遮掩，我可做不得做好事不留名的事。花錢請了送出殯的人一路吹鑼打鼓過來，這些人都是入行十幾載，豐州城內最有名的隊伍。他們接觸的死者更是成千上萬。雖說是臨時叫的，給的銀子是平時的三倍，可這是給族老的，我定然願意花，也該捨得花錢。瞧瞧，族老歡喜的手都再抖。”
人羣：……救命！也許瞎了眼，可她好可愛。
“棺材就在門口擺着，保不齊今兒就能用不上了。”
“年紀大了，就是不知領情。”
他是知道，沈鶴文同沈薛氏十餘年前有過一段情的，沈鶴文那種人，瞧着規矩可比誰都陰險，舊情復燃也不足爲奇。
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
倚翠聞言，連忙給奏樂的那些人結了賬。
女娘擡了擡下巴：“滿意你見到的嗎？”
她繞着棺材走了一圈。
“你說的倒是輕巧！外頭就差指着鼻子罵，那些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誰讓沈鶴文給的多。
沈族老氣的直抽抽，他努力的平緩呼吸。
沈嫿等了片刻，就在她不耐煩時，總算等到了人。
可沒發揮好，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
沈嫿微笑。
“老太爺。”
可誰讓她體貼呢。
至於……沈巍，只怕死的也有蹊蹺。
她掃視白髮蒼蒼的沈族老一眼：“也別跟我扯那麼遠，誰保證你能活到那一天。”
“你瘋了不是！”沈族老氣的眼前一黑。險些大限將至。
沈嫿見狀，眼底閃過冷意。
沈嫿可以讓別人滾，可她聽不得別人讓她滾。
可她沒忍住，嘴裡發出懊惱的一聲自以爲很輕的嗚咽。
小廝忙將頭壓低。
宅院外頭，沈嫿很有禮貌的沒有闖入內。
沈族老氣的上氣不接下氣，一羣人見着不對，連忙把他送回去，宅院的也門徹底合上。
沈族老死死的看着她：“你實在是無法無天！”
一語未完，沈嫿打斷。
“哪個府上的沈娘子？”
可此事，他不過睜隻眼閉隻眼。
“你阿孃二叔被你坑害，如今又來鬧我爹？滾！”
“你父已故，我體諒你。可你呢！德行不端。你若再這般，只怕人也徹底毀了，哪個婆家敢要，哪個郎婿敢娶？我原想着等你嫁了人，也許能溫順些，是我錯了。你犯下的錯事實在令人髮指。沈家也容不得你了！從頭到尾沒誰欠你的，你卻次次變本加厲行！沈瞿無法管束你，到底隔着一層，今兒我爲長。這次定要——”
“你怎知她們是被我坑害的？”
“你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人羣：……你是真的虎啊。
他爲族老，自有管束之職，若是換成別人，如此傷風敗俗的事，他早就將人逐出沈家宗譜了。
“哪兒不滿意的，也只管提。回頭你真的閉眼了，這身後事照着最滿意的來，才能走的舒坦不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一輩子操心族中的事，總該爲自己活一次。”
儼然不願再同沈嫿掰扯。
“沈娘子來了。”
“着急忙慌作甚？沒有規矩。”
他身邊的人一頓，猜到了什麼，當即附在沈族老低語幾聲。
他手裡捏着柺杖重重的在地面敲了敲。
挎籃子的大嬸的售後儼然是挑不出錯的。
“我還沒死呢！你怎可咒我！放肆！”
女娘拍了拍棺材蓋：“不若進來躺躺？”
沈嫿的臉剎那間垮了下來，許是覺着丟臉，她抿着脣，保持鎮定，很有儀態高貴冷豔的擡步離開。
“奏樂的都在，我看啊，擡着族老在豐州城繞上一圈，提前感受感受。”
她身後浩浩蕩蕩的跟着一羣百姓。都是街上不由自主追上來的。
“防患於未然，我看沈娘子是好的！”
“沈娘子當初出事時，這族老也不見出面，瞧着和善，沒準和沈家那幾個黑心肝的一夥的，我看是內裡黑了一窩了。”
“這羣人還想讓沈娘子溫順，若是溫順，只怕命早就交代了。”
人羣：……雖然覺得你說的好沒道理。可是好想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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