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齋離品書齋並不遠,一行人快步前行,將將用了一盞茶的時間便到了品書齋的外院,走進桃花林,繞過林間假山,便到了內院,舉頭一看,中間懸着一個大匾,金字是“品書齋”三字,旁邊一行“樑莊公蘇正書”,兩邊金箋對聯:“起筆有珠璣杏壇霸氣,揮毫成錦繡王地雄風。”
走進品書齋,裡面卻是二分格局,吳公公快速的領着幾人走進一個殿中,便見徐嬤嬤掛着兩行老淚,跪在一箇中年人跟前。
徐嬤嬤跪的中年人一身明黃色繡九爪神龍圖紋長衫,雙手揹負在身後,遠遠的便能感覺出一種氣勢,一種肅穆的威壓。
“兒臣叩見父王!”蘇恆看見中年男人,趕忙快步上前,對着中年男人跪下。
蘇淺微一愣,反應過來這個人便是自己這個身體的便宜父親,馬上上前兩步跪在蘇恆身後:“女兒見過父王。”
說着此話同時,蘇淺擡眸看向站在殿中的樑王,若不是蘇恆不對着此人跪下,蘇淺還真猜不出此人便是樑王,只因對方與蘇恆、蘇笉竟是無一絲相像之處。
不過樑王長的不錯,一對濃眉下一雙明亮的眼睛讓人微感一絲父親的溫和,高挺如雕刻的鼻樑勾出與眼睛截然相反的威嚴線條,薄薄的脣卻是讓人感覺微涼。
想到微涼二字,蘇淺心神一稟,帝王畢竟是薄情的,不然這個身體癡傻,作爲一個父親,又怎麼會將她丟入冷宮,還想將她丟出宮外。
只這一想,蘇淺再無絲毫興趣打量這個她要稱爲父親的男人。
樑王看着蘇淺,明顯一怔。也不知道想到什麼,表情出乎意料變得柔軟:“所有人都平身吧,淺兒過來,到爲父身邊,讓父王仔細瞧瞧。”
樑王突然間的變化,雖然有些出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哪個父親不疼自己的女兒,即使是君王,見自己的女兒變好了,自然都是開心,更何況這三年樑王將蘇淺丟入冷宮,這中間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沒有一絲愧疚。
最是無情帝王家,無情的是權謀傾軋,無情的是利益衝突下的決絕!卻絕對不是血緣自身所帶的因素。
蘇淺看了一眼蘇恆,才站起身,緩步走向樑王,因爲心中的情緒,蘇淺沒有露出笑臉,只是微淡的表情走至樑王跟前。
樑王看着自己三年不曾見過的長女,神情微微恍惚:“你和你母親長的越來越像了!”
聽見樑王的話,蘇淺不禁再次打量樑王,只見樑王那張成熟的中年男人臉上,露出一絲無法言喻的惆悵,似乎一個老父在感嘆青春流逝,又似乎是嘆息兒女遠離的悲涼。
突然,蘇淺有些同情眼前這個孤獨的中年男人,一個國家君主,一個前代已經因爲宗室之亂,大權旁落的君主。
或許,很多事情也不能只看對方要將她送出宮這一點吧,也許,也許對方這樣的選擇也是好心呢。
畢竟出宮,便對樑宮再無影響,也就再不會有人想要謀害與她。
“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蘇淺不禁順着樑王的思緒輕聲問道。
只這片刻思想改變,蘇淺也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無論眼前的中年男人對自己的女兒如何,這都是以後的事情,如今的她得恢復公主身份,也得有一個合理的辦法接觸劉姬。
“你母親是個溫柔的女子,只可惜……”這句話樑王並不曾說完,卻可以讓所有人感覺到樑王的懷戀。
樑王轉頭看向吳公公:“吳恩,宮中可還有哪個殿空着的?”
“君上,宮中只剩下當年周姬住的慶年殿空着了。”不明白樑王心中轉的是何種心思,吳公公低聲說道。
“慶年殿嗎?”樑王看向蘇淺:“那便慶年殿吧,以後公主便搬至慶年殿生活,這中間的一應事宜,你可要辦好了!”
“是,君上!”吳公公輕聲應道。
“公主還不快謝過君上!”徐嬤嬤一聽樑王的話眼中一喜,見蘇淺沒有反應,趕忙提醒道。
而此時,蘇淺也反應過來,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沒有說什麼恢復蘇淺的公主身份,可這中間的意思卻是已經言語意表,只是……
“父王,我想和弟弟一起住!”蘇淺沒有立即感謝,反而是提出另一個要求。
不是她不知進退,而是她來這個世界才短短不到五天的時間,宮中的一應事物更是不瞭解,根本離不開蘇恆。
當然,即使沒有這點,她也不想離開蘇恆,她願意呆下來,願意這幾天不斷思考謀劃,爲的不是別的,全都是爲了蘇恆,若不是如此,她低調點,想辦法溜出宮豈不是更好。
何必將自己擺上明面,讓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到自己身上。一個公主單獨擁有一個宮殿,在樑宮絕不是簡單的事情,就是國夫人的女兒蘇笉也還是呆在婉儀殿之中,這樣的好處幾個人不眼紅,更何況蘇淺本身就有許多自己都不知道的危機。
樑王濃眉微蹙,好一會纔開口:“那便讓恆兒也去慶年殿吧!”
這句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可是聽在殿中的老人耳中卻猶如炸雷,徐嬤嬤和吳公公更是神色複雜的看着樑王。
徐嬤嬤那是驚喜,至於吳公公,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蘇淺亦是驚喜,她本以爲最大的可能也是樑王讓和蘇恆一起住回婉儀殿偏院,卻不想樑王會突然下此決定。
“女兒謝過父王!”這一聲感謝發自蘇淺內心,所以帶着激動!
離開婉儀殿代表什麼?代表着國夫人對蘇淺蘇恆的控制會小上很多,也就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其它事物,更是離過繼國夫人下的公子身份遠上一層,而蘇淺心目中計劃的成功性也就多了一分。蘇淺如何不驚喜。
“謝什麼,這三年是爲父讓你受苦了!”樑王看着蘇淺莫名的突然變得有些蒼老。
處理完蘇淺的身份問題,樑王纔看向殿中站了好一會的智澤。
“智大夫怎麼會跟着公主一起到品書齋?”樑王濃眉微皺,神色之間看不出對智澤的喜惡。
“父王,姐姐在紫宸殿被人陷害,是智大夫救了姐姐!”蘇恆看着樑王搶先答道。
雖然到品書齋後後無人提及蘇淺被人假傳聖旨騙走之事,可這件事情畢竟就在那裡,是怎麼也忽視不了的!
“哦?”樑王看着智澤揚眉。
“是公主聰慧自己解決的此事,臣只是當時在場!”智澤躬身對着樑王不卑不亢的說道。
蘇淺站在樑王身側不禁看向智澤,看樑王對自己的態度,這智澤若是成爲救自己性命之人定是有很多好處,也許也能幫助到智家,雖然如今的樑國,六大上卿總和的力量要比樑王的力量強,可樑王畢竟是樑國的君主。
更何況智澤也的確救了她,如此好處不默認,反而一句當時在場推掉,蘇淺都想敲敲對方的腦子。
其實蘇淺在意的不是對方推掉不推掉,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意的是一層虧欠,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對方選擇了幫助自己,好處沒得到,反而還讓一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太監記上心。
這會有機會補償,可對方卻推掉自己救了她性命的事實,蘇淺心底如何過意的去。
“哦?”見智澤如此說,樑王卻是有些好奇。
“當時……”智澤一番言語卻是將當時蘇淺被吳公公陷害,又如何自救之事一一敘述給樑王聽。
“……所以公主是靠着自己才逃過”
樑王聽完大怒:“宮中竟有此等害人宵小,來人,讓羽林衛領軍袁帥馬上來見寡人。”
吳公公臉色微微一變。
蘇淺看了一眼吳公公,重新低下頭,也難怪吳公公會變臉,樑王這次可是沒有吩咐他去做這件事情,這意味着什麼呢?
“是,君上!”品書齋中,一直站在一旁的小太監看了一眼吳公公,應了一聲,轉身便向外小跑離去。
如此一來,這品書齋便靜的可怕,對於君王來說,最忌諱的便是宮中居所不安全,那可是事關他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就難怪對此事着緊了。
好一會,樑王纔看向智澤,不過這次樑王對於智澤的神色卻是多了一層欣賞:“智大夫可是爲了你家中犯事的家臣而來?”
“的確是爲此事!”智澤也不隱瞞,隨着此話一出,便對着樑王跪下:“臣懇請君上明查,冉路根本不可能殺害淳于家之人!”
說完此話,智澤便抿着嘴,那緊緊的線條,蘇淺感覺到對方的話並不曾說完,只是此時不好說而沒有繼續罷了。
六大卿家已經開始動手了?
蘇淺蹙眉,這些人的動作果真是快,卻不知道這智澤會如何應付。
樑王濃眉蹙起,卻沒有對智澤說什麼,明白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並不好解決,既然別人要陷害你了,而且是比你強大的人陷害你,這事情就不好辦,誰也辦不好。
樑王,也有樑王的難處,君比臣弱的皇帝最難做!
“吳恩。”樑王對着躬身站在一旁的吳公公輕聲喚道。
“在!”
“領公主公子去慶年殿吧!要確保她們的安全,也要安排好她們入主慶年殿的事宜,都做完了再來向寡人稟報。”樑王這是要清人離開了。
有些事,的確是少一些人知道比較好,這霧裡看花,讓外人迷惑也許才更有意思!
“是,君上。”吳公公對着樑王應完纔看向蘇淺和蘇恆:“公主公子,請隨我來!”
“恩!”蘇淺最後看了一眼智澤和樑王纔跟着吳公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