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鳳輦到得刑場,蘇淺坐在鳳輦之上,隨意的掃了一眼周圍,這這一掃便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無論是嶽凌還是冉路,還有那些瀾城逃難到樑城的難民。
“臣等恭迎公主聖駕。”士師領着身旁地位稍低的人走至鳳輦前躬身行禮。
聽到士師的聲音,蘇淺纔將注意從微觀的百姓中轉到對她躬身行禮的士師一行人。
“免禮,如今是什麼時刻了?”冷淡的聲音毫無波動,看着士師的眼神更是冰冷到極點。
此人並非正常一旁幫她監斬壓陣的,而是劉家派來特意監視她的,劉夫人啊劉夫人,就這麼想看她崩潰的模樣嗎?
“稟公主,如今已是午時三刻,就等着公主下令斬殺了。”士師對着蘇淺表面恭敬的答道,而眼睛卻是瞥了一眼身邊的下人,那下人立馬輕輕點頭。
時間到了嗎?蘇淺閉了閉眼睛,轉頭望向刑場中心,跪在劊子手身旁的智大夫,只見智大夫依舊低着頭,就連聽到蘇淺到了的消息,也絲毫沒有反應。
蘇淺低下眉眼:“降下鳳輦。”
淡淡悲涼的聲音響起,蘇淺對着四周替她擡鳳輦的人的吩咐道。
鳳輦隨着蘇淺的命令慢慢的降到地上,而一路隨着鳳輦走到此處的秀兒馬上走到鳳輦前等着。
蘇淺從鳳輦上站起身,緩緩的走出鳳輦,將手放到秀兒的手上,這一刻,她身上那些累贅之物的重量彷彿又沉了,沉的她每一步踏出都必須用盡全身力氣。
士師一見蘇淺走下鳳輦,馬上上前躬身開口:“公主還請上座。”說着話,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卻是將蘇淺領向監斬官坐的主位。
而此時士師身邊原本站立的下人,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恩!”蘇淺彷彿一隻沒有靈魂,只任人擺弄的軀殼一般,士師這般說,她便淡淡的應聲跟上。
這樣的蘇淺,和往日性格鮮明的蘇淺哪還有半分相像。
扶着蘇淺的秀兒,頻頻擔心的望向蘇淺,想要開口說話,又顧忌着如今的場合只能滿臉擔憂。
蘇淺彷彿沒有注意到秀兒擔心的眼神,那般茫然無助的走到主位坐下,直到纖手摸上那一桶斬殺令籤,才彷彿被燙到一般縮回手。
而此時士師已經在蘇淺下首坐好,當看到蘇淺摸上籤筒,又縮回之時,嘴角露出一抹嘲弄,公主又如何,還不被劉家玩弄在掌心之中。
“大公主,午時三刻已到,該行刑了。”士師的聲音適時的響起。
震的蘇淺微微一顫,蘇淺擡眸望向刑場中心,那一身囚服跪着的智大夫,只待她這籤令一下,他們之間的朋友之情,也就此完全決斷了吧。
蘇淺眼睛微微溼潤,可還是緩緩的重新摸上籤筒……
只要你活着就好,雖然這籤令一下,你我恩情一刀兩斷,可她和冉路他們也早已約好,在她下令瞬間,冉路他們會找這片刻所有人鬆下一口氣的瞬間,衝出來救智澤。
她失去的,只是一段曾經擁有的感情,和一個人對她的好罷了,這一點在她選擇保護蘇恆之時不就已經註定了嗎?
蘇淺深吸一口氣,將令籤抽出,閉上眼睛向外狠狠一扔。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開始。”隨着蘇淺的令籤落地,一旁站立的下官大聲喊道。
行刑的劊子手將大大的砍刀舉過頭頂……
“砰——”突然不知什麼地方射出一支箭將劊子手的砍刀射落。
“有人劫法場,快,快來人保護公主。”秀兒看着突然大亂的場面,焦急的大喊道,奇怪的是竟沒有一個人理她。
所有人瞬間都向智大夫衝去。
蘇淺微微蹙眉,轉頭看了一眼士師,卻是臉色微微一變,只見士師面帶微笑,淡然若定的模樣,顯然成竹在胸,根本沒有驚訝與驚慌。
蘇淺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覺……
嶽凌快速在冉路射完箭的瞬間,便向刑場中心衝去。
雖然今日氣氛十分古怪,但是先救了智大夫在說,心裡想着,嶽凌衝的更快,可是才幾步路,便遇上攔截之人,嶽凌望了一眼背後,便見隨着她衝出的人大約二十左右,牙根一咬,便錯開身前攔路之人,將路讓給後面衝上來的人,趁着他們短兵相接那一刻,繼續向前衝去。
在來之前,他便和冉路約定,冉路開道,而他要保留實力救下智大夫離開。
可是……
嶽凌才衝上前兩步,又衝出一隊人將他攔住。
即使這次斬首樑王十分看重,也不可能佈置如此嚴密,要知道,冉路可是將智家暗中培養的精銳部隊全都帶到這裡了。
可看這場面,幾個人才替他衝出路,不一會便被另一隊人馬攔住,一次又一次,只是短短的幾十米路,竟彷彿一道天塹,怎麼也衝不過。
終於,跟着他向前衝的人都被衝出來的官兵攔住,此刻只剩下他一個人,而他一邊向前衝,一邊對着前方穿着囚衣跪在刑場中心的智澤大聲喊道:“智澤,趕緊站起來跑——”
還不等他喊出第二聲,他的身前又攔了一隊人馬。
已經容不得他在向前衝,去砍斷智澤身上的繩子了。
該死,嶽凌心中鬱悶,可是大刀已經向他砍來,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給他。
嶽凌擡起隨身攜帶的劍向前快速刺去,刺中身體的重量,拔出來的鮮血,一片片濺出,染紅刑場。
智澤一滴血沒有流,而刑場已經腥紅一片。
冉路一開始是最先動的,望着嶽凌的前路被攔住,而他自己又被一隊人馬圍的死死,根本脫不開身。
心中一怒,再這麼下去,樑城官兵衝到這裡,就晚了,他們不僅救不了少主,可能帶來的力量也會全部埋葬在這個刑場。
該死,公主不是說沒有什麼守衛的嗎?爲什麼發動之時,此處攔截的人會如此之多,按照一般情況,以智家暗隊的力量,該是一衝擊,就衝散這些人,而待得真正的守衛到來之時,便帶着少主離開的嗎?
爲什麼會這樣?難道大公主騙了他們?!
冉路臉色瞬間鐵青,不禁望向主官呆的地方,便見蘇淺靜靜的站在主官席位之上,這個時候竟沒有一個人保護她。
他們果然是被騙了,大公主果然好手段,竟然一次又一次欺騙他們。
不行,必須快些救少主才行,若是再耽擱下去,恐怕連唯一救下少主的機會都失去了。
如此想着,冉路突然露出破綻,卻絲毫不管自己的安危,一劍刺向向自己砍來的人,而這瞬間,旁邊攻向他的人,也刺中他的身體,而他在拼了自己受傷的情況下,終於衝出一條路。
冉路不管自己身後所帶的暗隊人馬,一馬當先的向嶽凌衝去。
蘇淺望着刑場發生的一切,被砍到的人橫七豎八的躺着,那些嶽凌和冉路帶來的人,便是躺下了,竟還拼着命保住打鬥的敵人,望着被砍下的手臂,望着血水染紅的青石板。
蘇淺忍不住驚恐的捂住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那些冉路帶來的人,就彷彿不要命一般,拼命的戰鬥,所有人的信念,都是救刑場中心的智澤。
蘇淺的身子微微發軟,她究竟做了什麼,這算不算爲了救一個人,害死一大堆人,其實,其實她不想有人死的。
她從不知道,這樣在法場救一個人,竟會害死那麼多人,現代電視劇裡演出的劫法場,不都是那麼簡單的嗎,只要隨便晃晃,只要幾個人厲害的人,想救的人便會救出來嗎?
爲什麼和她想的不一樣?
爲什麼,若是她在一早聽徐嬤嬤的,制止這些人來,也許,也許就死不了那麼多,可是……
可是她怎麼能看着智大夫行刑,她怎麼看得下去,就是因爲知道嶽凌他們會救智大夫,所以她即使難受,還是將那令籤一把甩出去,可爲什麼,爲什麼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不行,不能再死人了,她絕對無法接受別人再自己面前被砍的腸子鮮血流滿青石板。
蘇淺想着,突然走出主官該呆的地方,環佩叮噹隨着她的動作,突然叮噹作響。
“公主,你做什麼?”被刑場一幕驚恐的忘記思考的秀兒,在聽到蘇淺身上的動靜,終於清醒過來,待得看到蘇淺向外走的身子,趕忙上前攔住蘇淺:“公主你不想要命了嗎?”
“若是你現在這麼走過去,這可是會死人的。”秀兒焦急的看着蘇淺喊道。
“秀兒,我必須到前面看看,已經死了太多人了,我必須阻止繼續打鬥。”蘇淺的腦子已經被眼前的場面震的糊塗。
如今的場面怎麼可能阻止,這是兩邊人爲了各自的目標拼命。
“公主,你在說什麼傻話,他們怎麼可能停止,這些人可是在拼命的劫法場,就算你去,他們根本不會當您是公主,您上前,他們說不定一劍砍了你呢。”秀兒焦急的說。在這危機時刻,這位本不是很聰慧的姑娘,竟是將一切看的明明白白。
“我要讓他們不要在繼續救智澤了,再救下去只會死更多人,我必須阻止他們。”蘇淺望着眼前一切喃喃的說道,突然,她的眼睛瞪大,滿滿的驚恐溢出:“嶽凌……”
只見冉路已經衝到嶽凌身邊:“嶽凌,你快些去救我家主人,我擋着這些人。”
冉路望着嶽凌說完,便衝上前擋住那些攔截嶽凌的人。
嶽凌望了一眼冉路,只見冉路藏青色的衣衫如今已經變成紫紅,殷殷的血從腹部一點點沒有中斷的流出。
嶽凌心中一驚,這樣的情況根本是攔不住這些人的,冉路對這次攔截,恐怕抱着必死的信念……
“你的主子,就該自己救,你去,我在這裡攔着。”嶽凌一咬牙,對着冉路冷冷的說道。
“你說什麼胡話,我已經這樣了,即使救了主人,也不可能帶着他安全的離開這裡,你快去,快去救我家主人,若是你不救出他,我絕不饒你!”冉路看也不看繼續向前擋去,在移向嶽凌的身前之時,更是順勢將嶽凌擠出他們打鬥的地方。
嶽凌重重的望了一眼冉路,轉身便向智澤衝去,他必須救下智澤,他必須連着冉路那一份,一起救智澤。
只向前衝幾步,智澤已經出現在嶽凌眼前,嶽凌心中一喜,便要再加快腳步。
突然,就在他離智澤只有幾步之遠時,他身前出現了一個人。
望着突然出現的人,嶽凌猛的頓住,滿臉震怒的望着來人:“你想做什麼?”
“離開這裡吧,只要我在這裡,你們是不可能救下智大夫的。”淡淡的聲音在刑場之上響起。醒目的銀髮之下,一雙淡漠的眼睛平靜的看着嶽凌。
來人竟是段護衛。
“是蘇淺派你來的?”嶽凌看着段護衛聲音瞬間冰冷。
蘇淺果然騙了他們……
“這個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我在這裡,你就不可能救下智澤便是了。”段護衛看着嶽凌面無表情的說道。
“那就試一試好了。”嶽凌說完便將劍刺向段護衛。
段護衛望着嶽凌輕輕嘆氣,一個躲閃,便閃過嶽凌刺來的劍,半途之中,還不等嶽凌換招,便將劍向嶽凌的手臂刺去。
嶽凌一個回手,卻依舊鮮血濺出,他,不是段護衛的對手。
“快離開吧,再不離開,樑城的守衛軍便來了,你們再想走都來不及了。”段護衛望着嶽凌開始滴血的手,淡漠的說道。
“要走,也是將智澤一起帶走。”嶽凌狠狠向段護衛再次刺去。
段護衛眉頭一皺,一劍同時向嶽凌刺去,明明還是嶽凌刺出的早,可怪異的,刺到對方身體的,竟是段護衛的劍。
段護衛一劍刺中,隨即拔出,便見嶽凌胸口被血水染出櫻花。
蘇淺望着被段護衛刺中的嶽凌,不顧秀兒擋在身前,便向刑場衝去。
爲什麼會這樣,段護衛不是說會幫她的嗎?會幫她救出智澤的嗎?爲什麼現在反而攔在嶽凌身前,還傷了嶽凌。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爲什麼她怎麼都看不明白。
白霧迷朦蘇淺的眼睛,她只是想救下恆兒,想救下自己,也想救下身邊對她好的人,她只想大家都活着,一起活下去,一起好好活下去,即使還有陰謀,即使危險依舊存在,可是隻要活着就好,可是現在,現在究竟是怎麼了?
說要幫她讓這些人都活着的段護衛突然臨陣倒戈,這就是信任的代價嗎?這是老天懲罰她,讓她也嚐嚐背叛的痛苦嗎?
蘇淺衝上前幾步,突然踩到自己的衣服,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公主,你這是在做什麼。”隨着蘇淺摔倒,秀兒已經衝到她的跟前,望着蘇淺滿臉的擔憂。
蘇淺卻恍若未聞,只是呆呆的望着段護衛和嶽凌打鬥的方向。
爲什麼,一切都和她想得不一樣,也許,她早上就不該找段護衛幫忙的,也許不找段護衛,智澤已經被救出去了。
她明明知道這個人,是敵人的人,爲什麼她還會那麼天真,那麼天真的去相信這個人。
怎麼辦,第一次,她發現自己竟是那麼無力,在強大的武力面前,她只能坐在地上抹淚水,只能看着危險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在意的人,不要,以後再也不要靠別人,她必須,她必須有自己的力量,她必須有自己能夠保護自己在意的人的力量。
第一次,蘇淺那麼渴望得到一件東西,那麼渴望力量。
“公主怎麼摔在地上了?”突然,士師的聲音在蘇淺的耳邊響起:“還不來人將公主扶起來,刀劍無情,萬一傷着大公主可怎麼了得,要知道大公主可是大梁的功臣,若不是大公主,我們能提早發現又叛亂者劫法場,能提早準備好等着這些人,重創這些人嗎?”
蘇淺身子一震,臉色剎那間慘白。
這又是針對她的陰謀嗎?劉夫人,我與你不共戴天。
蘇淺狠狠的望向士師:“這一切都是劉夫人早安排好的是不是?”
“大公主,您說什麼呢?這不是您安排好的嗎?”士師看着蘇淺,一臉笑道,說着話,還上前幾步走到蘇淺身旁:“來,這些下人不懂的憐香惜玉,還是讓臣來扶你吧。”說着話,士師將手遞上前,就要扶住蘇淺的手臂。
“啪!”蘇淺一巴掌排開士師的手。
“秀兒,扶我起來。”蘇淺對着身旁的秀兒吩咐道,眼中凝滿霧氣,可是倔強的沒有落下,她,不能落淚,她怎麼能讓陷害她的人,看她的笑話。
士師望了望自己被拍掉的手,笑了笑,毫不在意,劉夫人吩咐他的事情,他還沒做完呢,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大公主何必動怒,好戲還在後頭呢,您慢慢看着,馬上就要開始了。”
士師的話剛出,便見月華街四面八方衝出士兵打扮的樑城護衛兵。
不一會,便衝到刑場周圍,並將刑場團團圍住,卻是準備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