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樓等級分明,從這女娃接手後更是,她手段狠辣,處世果斷精準,從不出一點紕漏,如今對屬下說一個求字,讓李斯感到詫異。
“樓主客氣了,求一字李斯實不敢當,只要樓主吩咐一聲,李斯自當義不容辭。”
李斯對錦月的恭敬與客氣,都是因着她是聽風樓的樓主,葉家的後人,即使不情願,也不會說個不字。但聽風樓向來不會拘着手下的人從事什麼,也正因爲這樣,聽風樓的人遍佈各行各業。
“聽葉闌說,李叔有在臨都辦學的想法,在這茅屋一里開外,有一所院落,我已經將它轉在李叔名下了,李叔可以在這臨都公開甄選品學兼優的孩子,到時我會派人將幼弟送來,希望李叔不要嫌棄他的天資,破格收了他。”
李斯愣了一下,他本來覺得錦月是讓他去慕府單獨給慕珏授課,其實他心裡也不太情願,畢竟右相的爲人,他還是很反感的。而錦月允他在外辦學,這倒是隨了他的心意。
“李斯謹遵樓主吩咐。”
李斯語氣明顯的轉變,錦月自然察覺出來,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接手聽風樓後,她手段確實過於無情,但也沒逼迫誰做過不願做的事情,到不知這些人爲何個個都對她心存忌憚。
“月想囑託李叔一件事?”
葉闌依舊轉動着手裡的茶杯,他竟然不知道錦月何時,將那閒置已久的房舍歸到了李斯名下,想來這打算她一早就有了,去蒼靈的事,也是早就做了打算,這次南宮霖闖入聽風樓暗室,剛好給了她個行使的契機。
“樓主儘管講就是了?”
錦月緩緩起了身,深色變得有些凝重,讓李斯看了一眼葉闌,葉闌朝他搖了搖頭,便是自己不知道錦月要囑託的是什麼。他是天天在錦月身邊,但不代表什麼都知道呀。
“珏兒小時候受過驚嚇,雖然看似無恙,但比起普通的孩子要敏感一些,日後李叔教導起來,不管他是聰慧過人,還是天資愚鈍,希望李叔都能將消息封鎖,不要將此事傳揚出去,。誇耀也好,譏諷也罷,我不希望在臨都聽到任何有關他的閒言碎語。”
雖然這些年錦月將慕珏的事情封鎖的很好,但李斯是聽風樓的人,又跟很多臨都的學士有密切往來,多多少少還是知道慕珏並非有如當年的慕琛,跟錦月這般過人的天資。
“樓主請放心,此事我一定會留心。”
錦月靜然而笑,此時日頭已經完全升起,透過茅屋的窗紗,鋪灑到臉上,除去了初冬原有的寒氣,透過那窗子,錦月還看到站在院落的那個少年,簡單而倔強,爲了心中所愛,可以甘心遠遠守望。
“外面那個公子是李叔什麼人?”
李斯朝着錦月的視線望去,看到了庭院裡的少年,眉頭突然皺了起來,想到他方纔躲避的模樣,心想難不成不經意間,他衝撞了樓主。李斯想到了錦月以往的行事作風,心中有些不安,他怕錦月追究起來,他護的不住這個莽撞的兒子。
“那是犬子,名叫李澈,樓主認識他?”
葉闌也朝窗外看了一眼,他此時纔想起來,李澈自小在江湖闖蕩,自然不像李詩音那樣性子膽怯,以往見了他,非得討教幾招,今天怎麼好像有些不對勁。
“遠遠見過一面,到談不上認識。”
錦月想起了弦陽說起他時那副懊惱的模樣,那日看見他,還以爲是個江湖俠士,沒想到是李斯的兒子,那他也應該是聽風樓的人,只是不知道自己便是聽風樓的樓主,錦月到有些好奇,若是他知曉了,將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我夫人去的早,留給我一雙兒女,我對他疏於管教,經常跟一些江湖草莽爲武,性子野了些,若是衝撞了樓主,還望樓主看在我的薄面上,能留他一條性命。”
李斯總覺得錦月那句遠遠見過一面,是存在別有隱情。她是相門小姐,不會是隨隨便便就能見到的,他想着,肯定是李澈做了什麼,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李叔多慮了,貴公子跟月還並無交涉。”
雖然李斯跟錦月並無太多交際,但也知道她不會給任何人留情面的性子,既然她說李澈沒有開罪過她,那便真就是沒有了,或許真是他想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錦月別有深意的看了李斯一眼,整個聽風樓的人,除了葉闌以外,全部對她畢恭畢敬,都是仰仗着她身爲樓主的身份。若是有朝一日,她真將聽風樓拱手讓出,這些人反手來對付她,也不無可能。
“月該回了,就不再多打攪李叔了。”
“李斯恭送樓主。”
聽到錦月說要走,啪嗒一聲,葉闌將手中轉了半天的杯子撂倒在桌案上,隨後起身打着哈切伸了伸腰,總算是能回去補個覺了。
“李叔,改天我再來跟你討酒喝,你可藏好了,說不準那天我就全給你偷走了。”
葉闌嬉皮笑臉的去給錦月開門,錦月習慣了葉闌這沒正形的性子,也只是放任的笑了笑。而李斯則狠狠的瞪了葉闌一眼,他曾經帶出的那批羣孩子,沒一個省心的,個個都惦記着向他討要點什麼。
聽到開門聲,那守在院子裡的少年驚了一下,垂頭靜立在一旁,錦月用餘光掃了他一眼,若是這地下有個縫,恐怕他恨不得要鑽進去躲着了,不是都說她跟弦陽容貌部分伯仲嗎,怎麼這李澈見她跟見鬼似的。
“葉大哥~”
李詩音突然從茅屋裡出來,看到院子其他人,似乎有些猶豫,神色拘謹而慌張,最後還糾結了片刻,直朝着葉闌走了過去,錦月側眼看了一眼葉闌,他倒還是吊兒郎當的樣子,完全沒看到人家姑娘的爲難。
“你看,我差點忘記了,上次答應要送你市面上最流行的髮簪來者。來看看這一支喜不喜歡。”
葉闌拿出一個紫玉髮簪遞給李詩音,錦月看了一眼,若她記得不錯,這髮簪方纔還插在她發間吧,上等的玉都有它特有的紋路跟色澤,她不會看錯。葉闌這是借花獻佛呢,怕是人家姑娘一叫住他,他纔想起有這麼會子事,就順手拔下她的充數了。
“葉大哥,這玉簪一看就很名貴,詩音不能收。”
李斯不睦名利權勢,家中雖不算貧窮,但也給李詩音用不起這麼名貴的東西,但沒用過,不代表她看不出好壞來,收人這麼貴重的東西,她當然心裡不安。
“怎麼就不能收了,我家小音值得擁有任何好東西。你若喜歡,這破簪子算得了什麼。改天我再送你十個八個的。”
錦月的眼角抽了抽,破簪子,上等的天然紫玉本就夠稀有了,更可況這是出自名家之手打造的,到他口中成了一個破簪子,還送個十個八個的,我看你這海口誇下了,以後怎麼給人家姑娘兌現,她回去是不是該囑咐一些清靈,防着點葉闌,改改他這隨口許人的毛病。
“葉大哥,太貴重了,詩音真的不能收。”
葉闌看出李詩音是喜歡的,但她性子就是這樣,被李斯教導的太恪守常規,便伸手幫她插入發間,還扶着她的頭,左右看了看。
“你看,這簪子多配你,李澈是不是?”
一隻把自己當隱形人的李澈突然聽到葉闌提起他,他那神情恨不得吃了葉闌,葉闌到有些莫名奇妙,便聽他惡狠狠的回了一句。
“小音,他既然給了,你收着就是了,反正他到咱們家蹭了不少飯,剛好抵給你了。”
錦月左右看了一眼,李澈觸到錦月的目光,又立馬底下了頭,錦月只覺得好笑,這兄妹的性情真是大相徑庭,一個柔順嫺靜,一個魯莽衝動,真不知李斯這樣的文人雅士是如何教導自己的孩子的。
“葉大哥,這是我繡的粗東西,你若不嫌棄也收着吧。”
李詩音將一個荷包遞給葉闌,葉闌接在手中看了看,也沒多想,也怕李詩音將那簪子再還給他,便揣進懷裡,還伸手拍了拍李詩音的頭。
“好我收下了,我還得給某人當車伕呢,小丫頭,改天再來看你啊。”
李詩音側目看到錦月,錦月對着她善意的笑了笑,她的神情卻有些恍惚跟失落。父親跟哥哥早就提醒過她,葉大哥有很多的紅顏知己,難不成這個像月亮一樣美的女子也是其中之一嗎,若是葉大哥的紅顏知己都是這樣的女子,那她還有什麼機會。
“李先生,月先回了。”
錦月看出了李詩音的想法,可她不好解釋什麼,這李詩音本就性子靦腆害羞,她說什麼都免不了讓李詩音覺得更加的難堪,便率先跟李斯告辭,剩下的也只有葉闌去處理方妥當。
“慕小姐慢走。”
葉闌攙扶着錦月走過那晃晃悠悠的吊橋,李詩音從來沒見葉闌對誰這般細心過,心中更是失落,她也更加認定,葉闌跟這個慕小姐關係斐然。
“父親,這慕小姐是何人?”
李詩音沒什麼心機,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連李澈哪般神經大條的人,都能看出她對葉闌的心思,更不要說李斯了。
“小音,你應該聽過瑤臺碧池贈錦月吧,她就是了。”
李澈話一出口,李斯立馬看了他一眼,他猜測的果真不錯,這小子果然是早就見過樓主,但他一向放任自己的兒女自由長成,所以他在猶豫,要不要提醒李澈,這女子遠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
“原來是並蒂明姝中的瑤池碧臺贈錦月,難怪會有這般讓天下女子黯然失色的絕代芳華,難怪得葉大哥這般另眼相待。”
知道了錦月的身份,李詩音更加的失落,她想着若是這樣的舉世無雙的女子,纔可收住他的心,那豈不是無論自己如何努力,也達不到他的要求。
葉闌駕着馬車不緊不慢的走着,還心情不錯的揮舞着手中的長鞭,吹起了小口哨,錦月靠在車內看書,本來心中就不平靜,加上葉闌的口哨聲,擾的她實在看不下去了,索性便將手裡的書卷放下。
“葉大公子,什麼時候,你也送我十個八個的紫玉簪子怎麼樣?”
葉闌揮舞的正高興,錦月一出聲,他纔想起剛纔那一出,他這不是隨口說說,哄那小丫頭高興嗎,那邊還沒當真,這邊到當回事了。
“你又不缺這個,上次清靈那丫頭幫你收拾東西,我可看見了光這簪子,你就有兩箱子呢。你說要是全戴你頭上,還不得壓死你,我這不幫你減輕負擔嗎。”
清靈每日給她佩戴的都是不同的首飾,但她有兩箱子的髮簪這事,錦月還真是不怎麼清楚。能拿了別人的東西,還可以這般理直氣壯的,也就只有葉闌了。
“髮簪的事情,我先不跟你計較,你可知道人家姑娘爲何要送你荷包,你可又知道,那荷包上的圖案代表了什麼。”
葉闌一愣,忙從懷中掏出來李詩音送他的荷包,正面繡的是碧空朝陽,背面繡的是落日白雲,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遭,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他想着是不是錦月生氣簪子那事,故意誆騙他呢,但又決定錦月不太可能在意那個簪子。
“不就是個荷包嗎,能有什麼名堂?你可別欺負我讀書少。”
錦月無奈的笑了笑,葉闌雖然風流成性,但接觸的都是直率直言的女子,像李詩音這樣隱晦的方式,他豈能看不透的。若她不幫李詩音解釋一句,豈不是枉費了她花費的這些心思。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葉闌拿着荷包手抖了抖,他一直把李詩音當成妹妹寵着,時常送些從別處順來的稀奇物件給她解解悶,但從沒想過,她對他存了這樣的心思,但怎麼可能呢?
“不,不會吧。小音那樣一個滿腹詩華的才女,會喜歡我這麼個浪蕩子,你可不知道惦記她的名門俊秀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