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氣團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後一言不發，右邊的那一個搖頭晃腦地先發話：“我只是收錢，從來都沒看到過這個人的真面目。他通常會把錢袋壓在其中一戶人家的恭桶蓋子上，然後我都是拿了錢就將恭桶倒進蘇荷坡。”
左邊的橫眉怒目相對，“你這個貪財的無恥小人，居然一直瞞着我做這些厚顏無恥的事情。蘇荷坡明明是街坊們洗衣服的地方，你這樣去污染它，真真是不要臉面！”
右邊：“有錢不賺的傻子，活該你一輩子吃不飽穿不暖！”
左邊：“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這種小人怎麼會明白啊。”
蘇湮嵐看着這兩個氣泡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不休，只聽得頭腦暈轉，不知所謂，連忙舉起手朝着左邊一揮，立刻就只剩下了右邊的氣泡在嘟嘟囔囔地說話。
雖然說的是無比粗鄙的市井之語，但是起碼也比同時聽兩個聲音一模一樣的人說話要好的多。
“你說都是被人放在恭桶裡面，每一次都是隨機的嗎？還是固定一戶人家。”
蘇湮嵐打斷右邊氣泡的抱怨聲，問道。
氣泡嘖嘖有聲地說：“美女，這個我不是說過了嗎？這個神秘人是隨便找到一戶人家就塞進他的恭桶裡蓋子上，輪到我控制身體的時候我就會拿到那些金錢，然後把那些特別的恭桶分開來。”
溫韶華一下子就捕捉到他說“控制身體”這四個字，雙眼中劃過了一道鋒利的光芒，“你是一直都知道你的身體還有另外一個靈魂的存在？”
“大爺我如果早知道絕對弄死這個傻子，我只是覺得平時生活的時候記憶總是斷斷續續的，就以爲是自己記憶力不好，但是我不知道有這個傢伙的存在。”
這個黑色的氣泡果不其然地又一次罵爹罵娘，滿嘴粗鄙。
溫韶華皺起眉頭，“阿蘇，這個可以看成是突破點。如果那些人頭都是被這個傢伙負責倒進荷葉池，就說明那個給他錢的人很有可能是兇手。”
蘇湮嵐也點頭稱是。
因爲要避免被他人看到自己運送屍體，於是就把屍體肢解，讓一個從戌時開始就運送恭桶的人負責倒掉屍體碎片，這樣說來的確是講得通的。
“兇手假借他人的手，輕而易舉就把屍體給毀滅乾淨，真的很聰明，難怪可以讓警方搜索全城也找不到人頭了。”
“我的天啊，那些恭桶裡面是人頭？！”
氣泡裡發出了一聲極爲震驚的大叫，“如果讓我知道是這玩意兒，我可是打死也不會送。”
蘇湮嵐揚手就扇了氣泡一下，“就你這個德行，別說是人頭，就算送的是你孃的屍體你也會去的。”
她說着就把那灰色的氣泡給重新推進了地面上男人的天靈蓋，把那個滿嘴髒話的黑色氣泡留在半空之中。
本來僵直躺着的男人在下一刻就重新坐立起身，一對毫無神采的眼睛就像是瞬間注入了生機一般，恢復了光彩，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茫然無措地說：“我，我怎麼回來了？”
蘇湮嵐把半空的黑色氣泡給揉捏成一小團，一邊說道：“因爲我將你放回去了，這個害人害物的東西我就帶走了，就算是你這次來我店裡的代價。”
男子回頭看向蘇湮嵐，恍惚間才反應過來剛纔自己還懸浮在空中的時候發生的一切。
他咧開嘴角，笑着說：“多謝姑娘仗義之舉！”
將這個雙重靈魂的男人送出茶館之後，蘇湮嵐和溫韶華再次迴歸了沉默的狀態。
蘇湮嵐將那個黑色的靈魂塞進了檀木盒子後，就一絲不苟喝着茶，端坐在桌子前方，繼而一言不發，而溫韶華在目不轉睛地盯着茶館的門外看，就像是要把離開的男人給盯出一個大洞似的。
“我們需不需要跟着他？”溫韶華許久之後才問道。
蘇湮嵐輕輕地摩挲着白瓷盞，晶瑩剔透的茶杯和她白皙的手指交相輝映，融合成一塊純白雪淨的羊脂玉。
“我覺得沒必要，如果兇手是會隨機挑選恭桶毀屍滅跡的人，說明他心思足夠謹慎，當他看到這個男人出入我們茶館的時候，他就自然停止了之前的行動。”
溫韶華不置可否，雖然他心裡也很認同蘇湮嵐的推斷，但是他知道，如果緊緊跟隨這個男人，也未必會找不到線索，兇手也未必會觀察力敏銳到發現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
“韶華，現在已經是第二天凌晨了，兇手是不會出現的。”
蘇湮嵐一眼看穿他鍥而不捨的心思，出言提醒。
溫韶華經她這麼一說，才意識到已經過去一個夜晚了。
沒想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客人就佔據了一宿，他還沒意識到時間會飛逝的如此之快。
“我還是進去睡覺了，實在很困。”
溫韶華捂住嘴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朝着剛剛蘇湮嵐引領他的房間走了過去。
一下子，本來還熱鬧擁擠的茶館就剩下了蘇湮嵐一個人。
她還是坐在椅子，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茶杯，指甲和茶杯之間碰撞，繼而發出了清脆的“叮噹”聲，就像是在編出一曲清脆的歌謠。
只是下一刻，她的四周景象就徹底變了。
不再是茶館內古色古香的佈置，而是一處幽深漆黑的巷子。
她也從之前的坐姿變成了站姿，對面還有一個人，他把身子牢牢地藏匿在陰影當中，看不清楚面容和身體，但是可以依稀看到那人的旁邊停了一輛擺滿恭桶的小車子。
竟是之前來過茶館的男子。
蘇湮嵐悄無聲息地貼近男子，就像是一個黑色的影子，並沒有引起男人的任何注意。
男人把一戶人家的恭桶從地上拿起，然後放到了車子上，整個過程都會近距離地聞到恭桶內散發出來的滔天臭味，但是男子依舊不慌不忙面無表情，動作有條不紊，一看就知道是做了好長一段時間這個工作了。
因爲此時已近天明，可以隱約看到從雲層中透出的光。
忽然，第三個身影自對角牆壁閃現而出，就連蘇湮嵐也沒看清楚這個人出現的時機，下一刻便是刀光閃爍，她唯一看到的是刀光之中一雙如狼似虎的眼睛，就有如冬日的雪片，燦爛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