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亮了燈火的長廊上空無一人,硃紅的地毯就像是被鮮血浸染過的一般,上面繡着大片大片盛開的燦爛杜鵑和牡丹。
並排的三間廂房裡,除了最右邊弱水所在的廂房還亮着光,其餘都是一片黑暗。
那一道細細的絲線筆直地通入了弱水的房間之中。
蘇湮嵐立刻要準備推門而入,只是她的手纔剛觸碰到了門板,立刻就傳來了鑽心的疼痛,將她逼的把手縮了回去。
南瑤幻化成人形落在了她的身邊,“阿蘇,這裡被人佈下了結界,由我開門吧。”
蘇湮嵐聽了便側開身子,南瑤走到門板處,手中亮起了一小束極細的火光。
比起蘇湮嵐那幽藍色的冥火,她的火光就只是可憐的一小點。
“你這是火精?”蘇湮嵐一眼認出了那東西的來歷。
南瑤點頭回答:“我用盡全力也才能釋放出這麼一小點來。”
火精,顧名思義是火的精華。即使只是一小點,也是凝聚了無數火種的力量。相傳只有神鳥一族纔可以凝結火精。
她說着就朝那火精輕輕一吹,火精在下一刻就彷彿是被賦予了生命力,它在半空中打了個滾,然後朝着門板飛了過去。
之前還阻隔了蘇湮嵐的門板被火精輕輕一碰,便生出了無數橙黃色的刺目火光順着門板灼灼燃燒,漸漸地,星星之火暴漲成燎原之勢,把整個大門都燒燬殆盡,暴露出內部的情形。
只見弱水盤腿坐在地板,她所對的前方懸浮着一面白玉鏡子。
而地板之上還躺了一個四肢呈大字的人,正是蘇湮嵐牽腸掛肚的溫韶華!
那一塊白玉鏡子散發着驚人的邪祟之力,籠罩住整個房間,源源不斷的怨氣以鏡子爲中心從半空中匯聚形成,最後聚集出一大團旋渦飄在了鏡子的四周。無數的黑色細線從弱水的頭頂往下蔓延,然後又通過她的身體抵達了溫韶華的體內。
蘇湮嵐看着溫韶華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從之前的俊朗男子,變得面目邪肆,變得和那夏西辭愈發地相像。
“住手!!”
她立刻出聲呵斥,然後毫不猶豫就一下子扔出了四五張道符砸在了弱水和鏡子上。
弱水還在全神貫注地把黑線灌入溫韶華的體內,根本來不及躲避道符,下一刻那道符就灼燒了她的整個身體,把她的所有儀式生生打斷。
弱水倒退了好幾步,忍痛把道符從自己的額頭撕了下來。
白玉鏡子卻是安然無恙地保持着懸浮的姿態,那道符在觸碰到鏡框的時候就掉落在地,喪失了作用。
“很可惜你來了也沒用,這個男人是沒救的。就算是有了靈魂,也不能和身體融合。”
弱水似笑非笑地看着蘇湮嵐,勾起了殷紅的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倒不如讓我把他的身體獻給主人。”
主人?
蘇湮嵐皺起眉頭,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弱水口中的主人是誰。
“你原來一直都是夏西辭的人。”蘇湮嵐冷冷地說道。
弱水媚眼如絲地看着她,挑釁地反問道:“驚不驚喜?”
蘇湮嵐的大腦飛速轉動,她當日和溫韶華二人來到了水月樓打聽消息,正正是弱水提供了情報,讓他們把目光投向了張庭垣。
難怪她走的每一步都會掉入夏西辭的陷阱裡,原來一直都有這麼一個推波助瀾的角色。
“婊子無情,有什麼好驚訝的。”南瑤上前一步幫腔道。
雖然她並不知曉弱水的身份,但是看到弱水那一身妖豔的打扮也能猜到不是什麼正當行業。
弱水冷笑一聲,反脣相譏道:“可夠牙尖嘴利的,乳臭未乾的臭丫頭。”
南瑤又要開口回罵,卻被蘇湮嵐一個眼神給阻止了。
蘇湮嵐死死地盯着弱水,雙目閃動着鋒銳逼人的光芒,如果眼神能夠殺人,弱水已經死了好幾千次了,“你把陣法停了我可以饒你不死。”
弱水扯開了一抹諷笑,雙手在身後一劃,手中便立刻多了兩把彎刀,她長嘯一聲就朝着蘇湮嵐和南瑤衝了過來。
“不自量力!”
南瑤擋在溫韶華的身前,催動體內的靈力再次釋放出了火精,正要朝弱水攻擊的時候,一大團黑壓壓的東西莫名其妙地就打在了南瑤的頭頂。
本來還躊躇滿志的南瑤瞬間就被那東西給壓倒在地,在燭火的輝映之下,那突然出現的東西也露出了全貌。
四肢翻轉着地,頭顱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張灰黑色的嬰兒臉,竟然就是之前的人形蜘蛛!
蘇湮嵐吃驚地看着這一幕,原來這個人形蜘蛛一直躲在天花板上,就是等着這麼個機會跳下來!
人形蜘蛛把南瑤死死地壓在了下面,張開它的血盆大口不住地撕咬着南瑤的頭髮。
南瑤立刻恢復了本體的模樣,展翅一飛,極爲靈活地掠過了人形蜘蛛的纏繞,她尖尖的鳥喙瞄準人形蜘蛛的眼球,用力一啄一咬,就把它的眼珠子給扯出了一隻。
人形蜘蛛痛的就地打滾,嘴裡不斷髮出刺耳的嘶吼。
南瑤發出一聲清脆的鳥鳴,再次衝向了它的頭部,這次它的目標不再是眼珠,而是噴出一小簇橙黃色的火精落在了那打開的嘴巴里。
吞下火精的人形蜘蛛徹底失去控制,瘋狂地撞擊着左右牆壁,渾身都泛起了詭異的紅色,彷彿是被扔進了滾燙的岩漿當中。
緊接着人形蜘蛛的腹部裂開了幾條長長的縫隙,然後是四肢,頭顱,最後從它的體內傳來了一陣悶悶的“轟”地一聲!
蘇湮嵐反應極快地倒退開好幾步以外,南瑤也像是離弦之箭,飛到了蘇湮嵐的肩膀後,露出兩隻綠豆小眼睛偷看着接下來發生的事。
只見無數的橙黃色光芒從人形蜘蛛的裂縫當中投射出來,它的表情扭曲無比,發出了聲嘶力竭的慘叫。
下一刻它的全身就爆射出無數火焰,化成了一個大火球朝着窗臺咆哮衝了出去!
本來還在看好戲的弱水被嚇呆在原地,就這樣被火球給撞跌下去,只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巨響,一切又再次回覆了安靜。
南瑤變回了人形,拍了拍胸口說:“好可憐的兩個人,說沒就沒。”
蘇湮嵐也是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朝着地面上的溫韶華走了過去。
雖然弱水已經不在了,但是連接在鏡子和溫韶華之間的細線卻還在,她猛地擡頭一看,只見那一面白玉鏡子裡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一口深不可測的井洞。
“夏西辭,你躲在裡面以爲我就拿你沒辦法嗎?我可以殺你一次就可以殺你千百次!”
蘇湮嵐再次摸出了身上的道符,這次一出手她就把所有的靈氣灌注入其內,凌空對着鏡子畫下繁雜的法陣,道符懸空漂浮,繼而有着萬道藍光籠罩住了鏡面。
黑漆漆的鏡面瞬間結起了厚厚的冰層,遮擋住了其中的景象,所有外延的黑色細線都齊刷刷地斷裂在地,就像是被斬斷的一頭青絲。
隨着黑色細線的消失,溫韶華的五官也再次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黑濃如燕羽的眉頭,筆挺如山巒高峰的鼻樑,白皙的皮膚還是帶着那麼一股揮之不去的溫潤之感,再也不是夏西辭特有的乖張和邪氣。
蘇湮嵐緩緩靠近了溫韶華的身子,掏出了口袋裡的龍紋玉配,放在他的胸口。
下一刻,燦爛的白色光芒從玉佩之中流瀉而出,就宛如是霜月清華,剔透如琉璃,盡數灌入溫韶華的心口。
緊接着,溫韶華細密的睫毛抖了一抖,然後才緩緩睜開雙眼,幽黑如墨汁的瞳仁映出了蘇湮嵐的臉龐,那張臉上寫滿了焦慮和緊張。
“我回來了,阿蘇。”
溫韶華連忙開口安慰。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擁入了一個溫軟熱乎的懷抱,蘇湮嵐雙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後背,就像是生怕他再次離開。
“不要離開了。”
蘇湮嵐輕聲在他的耳畔呢喃,一行清淚與此同時順着雙頰流了下來。
南瑤看着眼前這兩個人如此肆無忌憚地秀恩愛,渾身頓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連忙害羞地背過了身子。
只是在他們三人都沒有注意到地方,那一面結着厚實寒冰的鏡子裡,一個緋紅色的身影緩緩走了過去,下一刻那一個身影出現了弱水的梳妝鏡內,然後出現在了旁邊房間的鏡子之中........
幾乎整個蘇城的所有鏡子都有這麼個緋紅的身影經過,每過一處,都會有微不可查的黑色細線從鏡面上悄無聲息地蔓延生長,然後便有黑色氣體源源不斷地流過了細線,重新返回到那身影之上。
“人心之惡永遠不可驅散,有了惡念,就有惡魔,所以我是永生不滅的。”
陰柔的聲音在黑色的鏡子空間裡緩緩作響,伴隨着他的聲音,不斷有黑色的氣體蔓延過整個蘇城,那是怨念,是惡念,就像是化成了不可阻擋的洪流,遮擋住本來的朗朗夜空。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