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輕輕地叩了叩門。
“是三管家回來了嗎?等一下, 我這就給你開門。”一箇中年女子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了過來,隨着輕盈的腳步,門輕輕打開了。
那婦人面上一驚, 手中的青銅鑰匙險些落下, 忙跪下道:“姑娘, 是主子回來了?”
綠珠點頭笑道:“卻是主子回來了, 你也不必太過驚慌, 還不去稟了大人。”
“可二小姐呢?”那婦人輕聲問,“還有夫人呢?”
赫舍裡下車道:“徐嬤嬤,二小姐和太夫人還在宮中, 外間也不知道本宮已然回來,所以徐嬤嬤此事不可傳揚出去, 你讓丫鬟們給我收拾房間, 我很疲累先歇下了, 等大人有空叫他過去見我。”
徐嬤嬤點頭道:“奴婢曉得了,娘娘的閨閣大人吩咐是每日打掃的, 除了安琪兒以外,各房的丫鬟婆子均沒有動。”
“那就好,你帶路吧。”赫舍裡輕聲道,這是非圈子裡人物衆多,好容易離開是該好好歇着了。
隨着徐嬤嬤慢慢的走入跨院, 這跨院中的干支梅正迎風怒放, 梅香遠遠地飄來, 衝入赫舍裡的鼻孔, 她感到無盡的芬芳沁入心扉, 赫舍裡輕輕地笑了,於世龍在其後言道:“主子娘娘, 早些休息吧,綠珠你稍後隔兩個時辰給主子娘娘吃一次藥,剩下的三顆一顆是白色的,一顆是黃色的,另一顆是翠色的,你要依次給主子娘娘服下,記住莫要顛倒,否則毒性就難以完全根除。”
綠珠點頭說:“奴婢曉得了。”她用手拂了拂身上的雪,用油紙傘罩住赫舍裡的身子,就覺得今日主子的摸樣更加的姣好端莊。
尤其是那純白的狐裘把赫舍裡的容光更加襯托的瑩瑩如雪,看起來冰肌玉骨,美豔無雙,只是那張慘白的臉清瘦了一些,帶着一絲楚楚動人的風韻,居然比剛進宮的時候出落得更加迷人了。
曹寅在其後看得有些出神,他在想要怎樣才能帶走她呢,要怎樣才能永遠擁有她呢,要怎樣才能永遠跟她在一起呢?怎樣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離開皇上呢?
“曹大人,您先回去請納蘭家的太夫人過府吧?正好這會子這裡既沒有老祖宗也沒有皇上,有些話好說的很。”赫舍裡輕聲道。
“是,主子娘娘,可是奴才怕,太皇太后已經先一步坐在咱們前面了,我怕死無對證。”曹寅在廊檐下說,赫舍裡猛然回頭,看着廊檐上的描金彩畫幽幽地說:“也許陳公子會救了太夫人,您趕緊的去吧。”
於世龍心中暗道:這主子娘娘心機不凡,居然猜出他會讓陳家洛保護梅無心,看來自己知道的皇后也知道。煙雨處圖窮匕見,雙龍奪珠生死未可知。師父的錦囊上就是這樣寫的,如今建寧怎麼也不肯拿出第二個錦囊來揭曉迷局,於是於世龍此刻有些猜不出下面的事情。
“是。”曹寅接口道策馬離開中堂府,出了門直奔紫禁城。
……
慈寧宮一片寂靜,一絲聲音也沒有,一道夕陽的餘暉照在孝莊手裡的翡翠佛珠上,散發出淡淡的餘光,在夕陽下格外的璀璨,窗外已經被染成醒目的紅,紅的就好像五月的玫瑰,淡淡的薄霧飄在天上,襯托着斗拱上的麒麟身上發出五彩之光。
孝莊吸了一口雲南來的雲煙,一股子香味沁入她的肺腑,最近紫禁城越來越不安靜了,她看着小安子冷聲說:“人處理了沒有,雖說文字~獄是大清朝的錯,但是不能叫個漢人把大清朝翻了。”
“回老祖宗,這梅無心跑了,跟消失了一般,根本找不到,奴才去了翊坤宮,那納蘭貴妃正跪在菩薩面前唸佛,一頭的冷汗,見了奴才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下的奴才就趕緊的回來了?而後那伺候皇貴妃的奴婢說,皇貴妃瘋了,誰都不認識了,就會念佛和發呆,管誰都叫老佛爺。”小安子低聲說,他看那皇貴妃烏溜溜的大眼睛一副聰明樣,也覺得不至於瘋了,多半是裝的,但是皇貴妃瘋了,就得按大清國的規矩給她看病,三個月後還不好才能送去冷宮修養,但這事情過不了幾天就會出大事,皇貴妃到時候突然間好了卻也沒摺子。
“好傢伙,一屋子的牛鬼蛇神,哀家真是小看納蘭氏了,這小主也是個人才,比那赫舍里氏不妨多讓。”孝莊太后幽幽地說,面上透出一絲不安。這玄燁後宮裡的女人個個精明深藏不漏,倒是鈕鈷祿氏的華妃單純一些。
“皇上一直帶在坤寧宮,在和富察小主喝酒,這富察小主已經被封爲惠妃,這一時間比皇貴妃風頭更勝,富察小主也許可以取代那赫舍里氏。”小安子低聲說,孝莊冷笑道:“小安子,你到現在還沒發現那馬佳氏的和富察氏的都是後黨,和皇后是一個鼻子出氣的,雖然說都是皇上的女人,但是哀家曾經任由若雅把她們至於絕地,是那赫舍里氏千方百計救了她們,這此刻這種時候,稍微有腦子的都不會幫着哀家對付赫舍里氏。”
更何況現在孝莊已經沒了對付赫舍里氏的理由,她憑什麼繼續薄待皇后,其一她沒有錯,其二她手裡握有博爾濟特氏和索卓羅氏的所有犯罪證據,如果應要廢后,以赫舍里氏在江南江北的勢力,那隻會讓大清國的江山搖搖欲墜。
這個女人的厲害之處在於,從來不做錯事,寧肯放過一千,也不錯殺一個,並且只要殺人就是舉國過歡騰,只要興師問罪,那人必然大奸大惡,所以即便她袒護漢人,漠視皇族規矩,她也無法處置她,因爲漢人本來就是滿人的一百倍。
當年天聰可汗提倡善待漢人也是因爲漢族比較多,但漢人奴性也很強,一般而言不會跟朝廷作對,而且當時很多漢臣也是極力的在支持清政府的建設,他們教化漢人,把大清國比之前明優越的地方寫成史冊,這讓大部分漢人都願意被統治,雖然心中不滿但已經沒有造反之心了。
雖然當年多爾袞曾經對漢人進行屠殺,但是入關以後,多爾袞也在勸導滿洲皇室進行懷柔政策。
所以孝莊清楚這件事,這件事會讓漢八旗死心塌地投靠赫舍里氏,這個女人不簡單,她把赫舍里氏推向了索尼辭世以後的另一個高峰,不愧是索尼的孫女。
“老祖宗,微臣有話說。”藏在屏風後的博爾濟特氏允奇跪下,此刻他不得不說了,再不說自己的親生女兒就要被自己的親姐姐殺死。
“允奇,你有話就說,你從小內向,不問政事,讓你進宮,你就會躲在住所,你已經四十幾歲,再不謀個前程,你打算在庫倫貝爾放羊一輩子嗎?”孝莊冷聲說,一提起這個懦弱的弟弟她就有氣,八竿子也打不出一句。
“姐姐,赫舍里氏是您當年讓我安插進索尼家的馬佳氏所生的,她本來是我的側福晉,她懷有身孕嫁過去的,按年歲算跟皇后同年,而且皇后是早產兒,所以她是我的女兒,咱們博爾濟特氏的格格。這件事將軍沒有追究,也沒有不善待她們母女,所以老祖宗,您應該放手了。”允奇苦笑道。這句話一出孝莊便如同雷打了一般。
“允奇,你此話當真?赫舍里氏真的是博爾濟特氏的骨血?”孝莊低聲問。允奇說道:“這還有錯嗎?沒有錯的。”
他那張英俊蒼白的面孔上泛出淡淡的哀愁,那藍色的蟒袍上的翡翠掛墜在風中靜靜地晃動着,暗暗地餘暉下透出淡淡的光華。
“允奇,上天可真是愛作弄人,此事你必須儘快的告知皇后,想辦法讓她歸附咱們博爾濟特氏,這樣皇族之間就不再有矛盾,你知道愛家的意思,那些漢人不會真的忠於我們蒙古人,所以這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孝莊低聲說,允奇苦笑道:“這些年臣弟覺得漢人倒是已經聽話了,因爲三藩除了尚可喜之外都對百姓不好,你老說順治爺不成器,但是臣弟說句實在話,順治爺在位時做了不少百姓稱頌的事,只有幾件讓百姓不能接受,您老說刁民不可放縱,教而不善,慈之不恭,可是臣弟覺得還是那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孝莊看着自己平素不善言辭的弟弟,立刻明白其中的隱秘,原來他不是不善言辭,而是博爾濟特氏做的有些事已經讓他也看不過去,他們都曾經是蒙古王族的血脈,大元朝的後裔,想到元朝鐵騎甲天下,卻依舊被一個貧苦出身的農民擊潰了的這件事,孝莊就明白其中的意味。
有些時候害了自己的人往往就是自己,所以自己也該放手了,但這件事必須讓皇后知道。
“這件事必須讓皇后知道,她是個聰明人,一定會有辦法處理好博爾濟特氏和赫舍里氏的關係,你說是吧?”孝莊眼底出現希望,卻見允奇苦笑道:“不,如今允臣罪有應得死了,允在也在圖謀不軌,我怎麼勸都不聽,這博爾濟特氏還有誰只有我和我的三四個兒子,這他們都已經早就離開封邑住到江南了,根本無心再管政事,因爲他們跟我一樣資質平平,而且愛好閒雲野鶴,我們本就只希望領個俸祿,做個富貴閒人,最好是皇上把允在除了,也把索卓羅氏除了,要不然這大清國沒時候安靜,您知道索卓羅氏最近做什麼嗎?他們把允在變成了一個靠吸毒才能生存的人。”
孝莊臉色一變,她站起來定定的看着允奇那張有些憂鬱的蒼白麪孔,允奇蹙了蹙眉,輕聲道:“此話當真?他們逼迫允在嗎?”
"並非如此,允在的福晉是一個苗女所扮,她在允在身上下毒,使得允在不止必須做一個毒人,而且不能碰除了苗疆安排的毒女以外的女人,否則就會把對方毒死,所以允在的兩個兒子也是毒人,一個格格是收養的,因爲那允在的福晉怕此事暴漏。”允奇冷聲說,他那才華橫溢的二哥如今已經失去了本性,這一切均是大哥所做,因爲大哥知道自己處處不如二哥,如果不把他的思想行爲以及身體控制住,那麼就很難奪得博爾濟特氏的世襲王位。
而且二哥分屬嫡出,大哥只是庶出,二哥若不受制於大哥,大哥如何得到王位?兄弟之間尚且如此,那情何以堪呢?
孝莊苦笑道:“那就那怪了,此事哀家也沒有辦法,你下去吧,哀家駁回索卓羅氏的摺子,交予皇上,一切秉公處理。”
允奇點頭道:“臣弟,謝老祖宗開恩。”他緩緩地站起來,那鬢角上已經有了一些華髮。孝莊苦笑,心中暗歎:我最年幼的弟弟,已然是這個年歲,哀家還要爭什麼?
“不是哀家開恩,是你點醒了哀家,如今咱們蒙古王室又一次被人完全控制了,可是那個若雅爲何從來不提這件事?按理說她長在大漠,回宮之後,總該跟哀家說一說的。”孝莊知道,天涯水閣的規矩,閣主代代都是女子,西域明教的教主,也就是聖女,歷代都是精心選拔的,聖女會嫁給教中最尊敬的人,孝莊知道若雅就是這一代,西域明教的聖女,所以纔會急於讓她入宮。
可是沒想到居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己還是想的少了。
允奇低聲道:“若雅本就不是允臣親生的格格,她自己尚且是一顆舞若,又怎麼給老祖宗你分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