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許半夏果然精神極好,起來先去醫院看了高辛夷。這個時候沒有來客,終於可以與野貓坐下來好好說一下話。童驍騎也在,他也是趁白天忙碌之前先來看了老婆孩子。許半夏本來還想避開高辛夷再幫高躍進拿太監做藉口要童驍騎警惕起來,沒想到童驍騎已經把話說了出來:“胖子,我已經多安排了幾個兄弟在醫院附近巡視,你那邊怎麼辦?家附近要不要有人看着?”
高辛夷好奇地道:“幹嗎?拍黑幫片嗎?”高辛夷生孩子生得悶死,很不符合她一向的個性,眼看有好玩的,怎麼也不肯放過。
許半夏道:“我們纔不管你,我們怕有人綁架了小野貓。誰讓你爸家大業大。”
童驍騎會心一笑,也選擇不說,怕嚇着月子中的高辛夷。高辛夷卻佯怒道:“好啊,你們過河拆橋,有了小野貓就不要貓媽啦?”沒想到她張牙舞爪動作大了,吵醒身邊的小野貓,產房一下鬧了,衆人七手八腳。
許半夏一點忙都幫不上,對童驍騎笑道:“好啦,我走了,你們忙。我得去找人算筆賬。”
童驍騎眼看着許半夏眼睛裡面露出煞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道:“胖子,要不要跟幾個人去?”
許半夏欣慰於兄弟的關心,微笑道:“不用,我只是與一個不識時務的丫頭談幾句話。走了。”
出門下了兩階臺階的時候遇見高躍進低着頭進來,想到昨天在他面前的失態,不想見他,免得被他取笑,拐個彎去了另一個出口,然後直奔趙壘前女友的工作處。那還是她以前從秦方平那裡打聽出來的。
見面,那女孩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厲聲道:“我這兒上班,你來幹什麼?我給你三分鐘,否則我呼叫保安了。”同一個辦公室的人聞言都站了起來,盯着許半夏。
許半夏哪裡會把這些人放在眼裡,冷笑一聲,道:“你爹做出來的齷齪事,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給你一個派出所的地址,我許半夏生於此,發家於此,你叫你爹動用權力整我前先動用權力打聽一下我許半夏是什麼人。你爹背後做了我什麼小動作,第一次看趙壘面上我作罷,若有第二次,走着瞧。”說完,把字條往桌上霹靂般一拍,也不等女孩有什麼反應,揚長而去。
如果不出所料,一分鐘內,趙壘前女友就會打電話找到她父親,訴說緣由,然後估計不出半天,那做父親的就會通過關係打聽到她許半夏何許人也。然後該人便會閉上門好好分析她許半夏是不是什麼亡命之徒,有沒有辦法通過法律途徑把她繩之以法。最後發覺她許半夏還什麼都沒有做,即使做了,有前例在手,也無法追究她的法律責任。不得已,又電話來去各方徵詢,得到的結果都是如此。於是該人便會害怕。想到被個類似黑社會的人盯上畢竟不是件愉快的事,誰也難以保證,他嬌滴滴的女兒哪天夜歸路上給人劃花了嬌滴滴的臉,或者他早就不入眼的糠糟妻出門受了暴打,而他自己也未必逃脫得了,誰都有落單的時候。千日做賊可以,但哪有千日防賊的?掂量之下,這個閒得發慌的官僚該知道怎麼做了。
許半夏壓根沒有就此多作考慮,也不再準備透過什麼管道,讓縣委書記知道他助紂爲虐,做了多荒唐的事。源頭都堵住了,還擔心什麼?高躍進說得對,縣委書記與她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哪裡會得挖空心思自動上來對不起她許半夏?只是伍建設那裡得設法了。伍建設不同於裘畢正,此人自己有才,跌倒了容易翻身,很不容易置他於死地。而許半夏相信,也肯定不可能把他怎麼樣,他死不了,除非他自己氣餒,但照伍建設的性子來看,這很不可能。所以她只有千年防賊了。所謂加強自身建設,就是杜絕可被抓小辮子的漏洞意思。
車至中途,曹櫻打電話進來:“許總,鎮委書記過來參觀,請問您什麼時候到?”
許半夏心裡罵了一句“有完沒完”,但心想着在趙壘女友那邊扔下的話恐怕此時還沒起作用,所以只有忍了,很不開心地道:“又不是動物園,有什麼可看的,告訴他,我二十分鐘內到。”
雖然不願意,但此刻也只有飛車回去。穿過小鎮,來到經過公司的馬路,這條路不過是很常見的農村公路,雙向兩車道,沒有什麼人行道與車道的劃分,所以自行車不怕死地在路中央晃悠的事常有。許半夏才轉彎上直路,便見遠處一輛自行車從機耕路上拐出,搖搖晃晃地衝着她那方向騎來。
雖然纔是早晨,可是已有從碼頭開出的大卡車。那人還沒騎上多遠,一輛大卡便隆隆轟響着追了上來。大卡司機一般野慣了,見前面有個傻騎車的,便狂按喇叭,速度則是一點不減。那人不知怎的一個哆嗦,車身一崴,便朝着左邊摔出去,恰恰迎着許半夏的輪胎鑽去。許半夏嚇了一跳,根據經驗急剎已經來不及,怎麼剎車都要撞到人,左邊又是大卡,無奈,只得一打方向盤衝着右邊低於路面一米多的爛泥地一頭栽進去。
因爲早有心理準備,所以雖然撞下去,可手臂牢牢撐着方向盤,胸口雖然撞了一下,但不是很痛。感覺沒事,氣囊也沒彈出來,這才準備睜開眼睛。忽然只聽車頂“嘭”的一聲巨響,非常出乎意料,許半夏不由一縮脖子,左右側目看去,周圍都是爛水田,也看不出什麼,這纔想到衝車後看。才一轉身,只聽“哐”的又是一聲脆響,尾部車窗碎裂,一塊棱棱角角的大石塊破窗而入,隨着石塊無力滾下,許半夏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隨即見此人直起身來,端起一塊大石,滿臉都是狂熱。正是剛纔差點鑽到她車輪底下的路人,看仔細了,許半夏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太監是誰?昨天早上做夢才夢見他,沒想到夢還真靈。可許半夏現在可不敢讚美自己是許半仙。但許半夏也不由放心下來,日思夜想,太監終於出現,出現了就好,動手了就好,只要不是在她家樓下鬼影閃爍就好。
怪不得剛纔的自行車騎得歪歪斜斜,除了故意以外,可能與車後壓着幾塊大石也有關係,只是不知道他手頭還有幾塊大石,許半夏覺得鑽在車裡被動挨打不是辦法,想到剛剛曹櫻打來的電話,忙回撥電話,順便一手打開左車門,果然不出所料,一塊石頭飛擊過來,打在右車門上。趁此空擋,許半夏抓着包一頭鑽出左車門,趁太監回身搬石頭沒注意,深一腳淺一腳躥進爛泥地中央去。即使太監現在臂力超羣,可石頭分量重,哪裡可能扔出那麼遠?許半夏招呼曹櫻找人過來援救。這時一塊大石飛來,許半夏身子躲閃了,腳在爛泥裡陷着走不快,一下撞在腿彎。還好強弩之末,沒太大傷害。
太監見許半夏機竟然逃躥出去,逃出射程範圍之外,狠狠地抓起最後一塊大石塊往車頂一拋,又轉身找別的武器。許半夏不敢逗留,怕什麼飛刀鐵彈之類的東西飛過來,自己手無寸鐵,又陷於爛泥,騰挪不便,只有惹不起躲得起。只等捱過這幾分鐘,援助的人將會很快到來。可是爛泥地行走困難,而且每次拔出腳來,總是帶出更多的淤泥,於是腳更重,行走更難。加上心浮氣躁,簡直是步步艱難。
可是一邊走一邊還得顧着身後的太監又出什麼花樣,心裡其實最希望太監不顧一切追下來,但又知道太監很清楚她的手段,不敢貿然近身。走了幾步,沒聽見後面有異常響動,回頭一看,見太監正扶起自行車。想溜?有那麼容易?既然太監已經沒招,許半夏來了精神,一邊回身,一邊大喝一聲:“站住,有種給我站住。”一點都沒想想,既然是太監,還有什麼種。許半夏被爛泥纏得心煩,乾脆俯身甩了鞋子,脫了束縛,光腳大步追出。
太監一看慌了,他雖然對付許半夏,可心中對她根深蒂固的敬畏,見她拔腳飛奔追來,嚇得腦子一片空白,扶起自行成沒命地逃跑。跳上車腿都軟了,卻又忍不住回頭看看人有沒有追上。一點沒看到前方貨運大卡飛奔而至。
許半夏找着腳下的泥濘落腳處,眼看就追到馬路牙子,勝利在望,忽聽一輛大卡戛然急剎,卻不見了太監蹤影。許半夏才驚疑間,看見自己公司的麪包車開來,想了想,雙手撐在路基跳上,一上來才見,不遠處大卡車輪下一汪鮮紅的血,太監連人帶車一起鑽在碩大車輪底下。
事後事故認定,太監是慌不擇路,自己鑽到大卡車輪底下。但許半夏自己心裡清楚,太監這條命,她有一半責任。年少時候任意妄爲,看阿騎騸了太監,只覺大快人心。除了對阿騎還得因此負上法律責任心有不甘之外,一點沒有想到太監這一輩子算是毀了。當年真是傻大膽,一點不會想到,被毀的人將會怎樣地恨她。
許半夏想到太監騎着自行車歪歪扭扭撞出機耕路,殺向她車子的時候,恐怕太監心裡做的是兩手準備,要麼是搞得她措手不及,眼睜睜撞上他,給她心裡留下一輩子的陰影。要麼是搞得她轉彎過快,撞上其他車子或飛出路面,方便他砸石頭出氣。怎麼也拼個你死我活。太監心中極其恨她,性命都可以不要地恨她。
如果只是遭到石塊襲擊,許半夏可以若無其事,小時候拳腳刀劍見多了,除死無大事。但如今她沒什麼事,死的是太監一條殘缺的性命,即使她沒有動手,她還是受害者,可是一條人命還是非同小可,沉甸甸如太監擲向她的石塊,壓在她胸口不得呼吸,讓她無法面對。一大攤的鮮血,鮮活的性命。夢裡她經歷九死一生,現實卻是太監的血爲他們的少年輕狂畫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