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許半夏大白天還躺在牀上。除了大年夜到阿姨家吃頓年夜飯,大年初一到外婆家拜年吃頓團圓飯外,哪兒都沒去,就是睡覺,一直睡到現在,實在是已經睡不着。保姆過年也回了家,大過年的早上還去早跑又顯得孤寒不堪,竟是無事可做,無人可說話,只是滿心寂寥地看着中央臺喜氣洋洋地播放着全國各地歡度春節的畫面。暖冬,暖冬,暖冬,這兩個字多次出現,據說山海關以北都不見雪,直到錦州才見遠山有白雪覆蓋,而平地只有面北的溝坎纔有星星點點的幾塊未融的雪。與暖冬相應,民工回鄉潮才結束,初三的火車站已經迎來趕早出門打工的民工。看着民工們眼中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許半夏也滿心期待。
天暖,公路化凍,公路交通復活;天暖,建築工地啓動早,將極大帶動對鋼材的需求。當然,天暖,也會導致大片已經沙化的內蒙古草原表面凍土化凍,導致開春京津冀地區嚴重的沙塵暴,但這已經不在許半夏的考慮範圍內了,雖然她從每天必看的網上新聞中細讀了這條新聞分析。
中央新聞臺的整點新聞剛結束,氣象預報還早,許半夏正打算着是不是再睡一覺,手機卻狂叫起來。拿起一看,不熟悉的號碼,誰?電話那端傳來的居然是野貓高辛夷的聲音:“胖子,你有沒有空?我爸想請你喝茶聊天,他不相信我這段時間在辦正事。”
許半夏一聽就拎清,一定是高父這個生意人也是春節難得閒下來,便留在家裡好好拷問女兒失蹤日子的行蹤。高辛夷雖然還單純了一點,可小狡猾還是有的,知道父親要是瞭解到她竟然是與人同居,以後就再別想自由活動,他父親花點錢找人看住女兒的可能不是沒有,所以她只有擡出許半夏,都是女人,能怎麼樣到哪裡去?於是許半夏笑道:“讓你爸定個地方吧,我立刻過去。”
半小時後,許半夏上身穿着一件淺灰圓領毛衣,下面穿條深灰燈芯絨褲,非常休閒地出現在約定地點。因爲減肥有成效,最近又太忙,沒時間採購衣服,所以這套去年的衣褲都顯得很是寬大,越發顯得休閒。許半夏自己定義爲大袖飄飄,仙風道骨。
高辛夷與她的父親高躍進一起進來,因爲躍進這個名字,許半夏特意上網瞭解了一下,估計這個高躍進應該是1958年左右生。看上去果然不算年老,有這麼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兒,可見其結婚生女效率之高。看上去也就一個社會成功人士的形象,看不出包二奶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猥瑣的痕跡。許半夏主動上去與他握手,以一張看似毫無機心的笑臉迎接高躍進審視的眼光。做父母的可能都喜歡這麼審視自己孩子的朋友,不過許半夏從小到大隻有享受被人審視的待遇。
“你就是胖子?不胖啊。”高躍進在短時間的密集審視後,便恢復了一般商人都有的笑臉,不過因爲他已經很成功,所以笑臉便有點矜持,一看就是想與人拉開一段距離的意思。
許半夏一邊引他們父女到位置上,一邊笑道:“這個名字是朋友們叫慣了的,原來我有零點一噸,他們不叫我胖子纔是很對不起我吃下去的那些東西呢。高先生,這回非常感謝您的幫忙,否則我也不知要在裡面待多久。這筆錢,我將在兩個月內連本帶息還給您。”
高辛夷偷偷揹着她爸做了個鬼臉。
高躍進微笑道:“這個不忙。不過我想了解一下,這筆錢究竟是怎麼回事。”
許半夏心想,這也是應該的,大筆的錢從他手裡流出去,他怎麼也得了解一下,否則在他心裡,可能她許半夏成了拿他女兒要挾他給錢的邪惡人物了。便詳詳細細地一點不隱瞞地把這回的涉稅風波與高躍進講了一遍,最後道:“本來也不用那麼慘,但我因爲看中今年,啊,不,應該是去年的鋼材市場反常地低迷,所以冒險超過自己能力地進了一堆鋼材壓着,錢都用光的時候卻遇上這種想都想不到的事,幸好有高先生幫忙,否則我這春節得在裡面過了。”
高躍進一邊聽,一邊臉上笑容中的嚴峻慢慢緩解下來,這個借錢的死結一打開,許半夏在他心中的形象立刻便從負分轉爲少許得分。“你說的這件事我也聽別人說起過,也是問我借錢繳稅務局的,我當時還有點不很相信,看來是真的了。辛夷說她在做你的助手?”
許半夏實事求是地道:“辛夷雖然說有點孩子氣,可是真做起事來卻是很認真拼命的,而且頭腦聰明,反應夠快,春節前那一段時間,要不是辛夷幫我,我一個人可能支撐不過來。辛夷用得好的話,是個能發揮得起來的人。”許半夏相信高躍進是個人精,如果一味說高辛夷好的話,他還未必相信,一定又會懷疑她有企圖,但先給高辛夷定下“孩子氣”這個不是大弱點的基調,高躍進接受起來便比較順利了,他又不會不瞭解女兒,怎會不知道這個女兒性格中孩子氣之重?否則怎麼可能上演失蹤鬧劇。
而高躍進還是半信半疑,這個女兒高中以爛分畢業後,進一家打着大專旗號的學校混了兩年,出來後在他公司不是沒做過,可只見她幫倒忙的,怎麼可能失蹤跟了別人反而能做事了?如果真是如許半夏所說的話,那倒是件好事,或者她溜號那麼幾天知道了世事艱難,吃了點苦頭後知道學好了。所以這事一定要搞清楚。“喔?辛夷怎麼幫你忙的?”
高躍進的話一出口,高辛夷立刻抗議:“幹什麼?我就不能幫胖子的忙?我幫的可多了,別看不起人。”
許半夏微笑着看着高辛夷,卻對高躍進道:“辛夷因爲這個脾氣,大家都叫她野貓。野貓有好處,不會吃虧,但遇到城府深的人就難說了。起碼野貓有衝勁有拼勁,只要肯做的話,其他都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現在,辛夷還只能做點打雜的事,不過一月不到,打的雜已經開始高級化。我們那裡都是年輕人,辛夷是個好強的人,她不肯被人比下去,所以做得很積極。”
高躍進一邊聽一邊點頭,覺得許半夏說得比較中肯,沒有什麼隱瞞,也沒有什麼美化,他這個做父親的恨不得拔苗助長,所以聽許半夏說女兒可以培養,心裡很喜歡,看着女兒道:“那麼說,以前你在爸爸那兒做心裡不舒服了?”
一見爸爸看過來,高辛夷立刻彆扭地別過頭去不看他,她還得與這個沒良心的人劃清界限。不過話還是得回答的:“那當然,你那兒人模人樣的都要我叫什麼叔叔伯伯的,什麼玩意兒,不像我們這兒,老大叫胖子,大家叫我野貓,小陳比我大我照樣叫他小陳,還有酷酷的阿騎,大家都兄弟姐妹一樣,幹活都來勁。”
見高躍進若有所思地看着彆扭的女兒,許半夏忍不住心裡發笑,管得住偌大的企業,抓得住千萬人的心,卻對女兒束手無策,也算是一物降一物吧。“我們那裡也沒有別的,因爲公司年輕,所以人員也都年輕,大家和諧得像自家兄弟。如果高先生去看過的話,可以深有體會。”
許半夏本來也就客氣客氣的意思,沒想到高躍進卻是爽快地道:“好,反正今天也沒有事,一起去看看。”高躍進心裡覺得這個女兒既然在許半夏那裡可以學到東西,得到發展,那爲什麼就不可以讓她跟着許半夏?當然他事先得去考察一下,確認是不是皮包公司。否則女兒正經本事沒學到,哄嚇騙拐倒是有一套學一套,那他還不吐血。
許半夏最先吃了一驚,但隨即一想,也好,多一個朋友多一個幫,便也很爽快地答應。
出去到停車場,高躍進看見許半夏的車,略微吃驚,道:“你的車不錯啊。”
許半夏笑笑:“這是朋友的車,春節他不在本地,暫時歸我保管,我愛慕虛榮,見他的車好,就忍不住想用用它。”其實許半夏當初一聽趙壘說把車子交她保管,她就心生一計,從機場回來,就去典當行把自己的車子當了,反正趙壘不會太快回來,有他的車子過年,不會太沒面子。這樣,童驍騎想請客,自己要送禮的錢都有了。還省得求人去借。臨近春節還總是借錢,總歸不是好彩頭。
高躍進笑笑,不予置評,不過覺得這個胖子倒還算是實在。他不願坐女人開的車,只有自己開。高辛夷當然一腳滑開,快步鑽進許半夏的車裡,一關上門,就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機給童驍騎打電話。撥號時候還飛快地道:“我叫阿騎過去堆場,我真想得快發瘋了。”
許半夏忙道:“你別發瘋,阿騎不能去,你們兩個一見面萬一乾柴烈火地燒起來,看你父親以後還放不放你出來。你今天先忍一忍,爭取到了自由,以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胖手一抓,就把高辛夷的手機搶來。
高辛夷急道:“不行,我一定要見阿騎,你就叫他等在門衛室那裡,我悄悄貓進去抱一抱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