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卻中邪了似的感慨道:“當年你我也是傻大膽,否則你不會有野貓那樣的女兒,我不會有臭味相投的兄弟阿騎。只不過我們現在經驗積累,膽大心細了,他們還沒變。比如說你,修姨笨就笨在傻大膽,不知道再大的恩情也經不起一再折騰,居然以爲恩情可以挑戰血濃於水的父女親情,尤其是在野貓懷孕時候。哪知你狠勁一點沒變。”
高躍進一拍桌子打斷許半夏,冷笑道:“許胖子你別自作聰明,這回分析錯誤。你說,你們傻大膽造出的太監會不會真的找上辛夷?”
“太監沒那麼神通廣大,是我最近有點風聲鶴唳,看什麼都危險。”許半夏被高躍進拍醒,忙岔開高躍進想說又忌諱說的修姨話題,“好吧,說我的事。我們縣委書記不是找我麻煩嗎?我後來調查了,原來是市政協一個退下來的領導找上的他。我不怕商業競爭,但我真擔心被不明不白地拿審查調查之類的政府行爲搞垮。有說縣官不如現管,現在縣官現管都齊,我感覺很不妙。”
高躍進一針見血:“再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做賊心虛,海塗的污染是不是你們三兄弟做的?否則你慌什麼,你一向膽大心細。”
許半夏斷然否認:“與我們三兄弟無關。但高胖子你不會不知道,被官府裡的有心人盯上是什麼後果,我擔心的是這個,我還沒你現在這樣雄厚的社會實力。”
高躍進奇道:“政協那個領導跟你究竟有什麼過節?許半夏你以前還不至於能耐到得罪稍微高層的領導吧?說說是誰,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許半夏聞言有絲爲難,猶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是趙壘前女友的父親。最關鍵的是,他現在與我的生意對手勾搭上了,就是剛剛在酒店裡與我衝突的那個,所以很瞭解了我的底細。所以纔會打蛇打七寸,我哪兒痛他們往哪兒打。”
高躍進“哈”地笑出聲來,一臉嘲弄,一隻手旋轉着杯子,看着許半夏笑道:“你自找的。不過那個政協的領導也夠噁心,這種兒女事情也值得他大張旗鼓地做,太閒了,讓人看不起。胖子,你不用太擔心,縣委書記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絕不會是無聊的人,他要是知道政協那人的用心,以後即使那人再有很好的整你的藉口,縣委書記也未必會幫他,爭風吃醋的事傳出去影響太差。何況即使是老領導,可是進了政協養老的人還能有什麼能量?縣委書記即使幫忙,也不會太用力,人都是勢利眼。縣委書記還得考慮他自己縣的財政收入呢。胖子你只要好好幹自己的,老實繳稅就是。”
許半夏見高躍進沒怎麼嘲笑她,心裡倒是覺得自己以前一直嘲笑他有點不厚道了。而高躍進的話她自己也考慮到過,更是已經與縣長有了一點溝通,而且已經得到明確支持,所以沒覺得他高躍進有什麼高明處。不過再次得到高躍進的確認,心中更加有底。她憂心的還有其他。趙壘至此還沒有回電。想到這個,許半夏有點坐不住,起身走到落地大窗前,驚訝地發現,外面居然下雨了。許半夏雖然一向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可此刻看着雨滴打在玻璃上,暈開一層一層的漣漪,竟然似是看不夠似的,傻傻地對着。
高躍進見許半夏這樣,越發好奇,也沒離桌,只是揚聲道:“胖子,不會連這點小事都想不開吧,那我以前還真是高看了你。這事很簡單,想方設法側面讓縣委書記了解事實,千萬不要與縣委書記翻臉。你那個對手你該怎麼打壓就怎麼打壓,打壓不了就拉攏,反正就那麼回事,有什麼可以愁眉苦臉的?”
許半夏嘆道:“怎會不知道怎麼做,可是我不知怎麼解釋我與政協那個領導交惡的原因。說那個政協領導無中生有吧,別人怎會相信?可要說真有那麼回事的話,如果以後與趙壘有個萬一,我的臉將往哪兒擱?主要是我自己不看好,所以我不知道怎麼跟別人說。”許半夏發現她現在的情緒完全被趙壘左右了。
高躍進聞言差點把嘴裡的酒嗆出來,這是許半夏這個蠻婆說得出來的話嗎?要不是看着她說,如果是別人傳達的話,他鐵定不信。一個這麼堅強霸道的人,遇見趙壘了,還是露出女人家的本性,知道患得患失了。不知道她以前對太監是怎樣的,估計當時是青春期的衝動,要換作趙壘有什麼對不起許半夏舉動的話,看那樣子,許半夏似乎只會自怨自憐,而不會有什麼揚眉劍出鞘的舉動的。還真是看不出,原來還一直以爲趙壘可憐,被許半夏欺壓。“胖子,那麼說,你今天膩膩歪歪搞了半天,都只是因爲趙大帥哥?”
許半夏點頭,一邊走回餐桌,舉起酒杯,又放下,道:“縣委書記那裡的事,我找了縣長後,心裡基本有了底,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沒什麼大不了。再說剛纔你也說了道理,可見大家一般都是那麼想的,基本不會出錯。只有……唉,算了,不說了。”
高躍進好笑地看着許半夏,心裡真是暢快,原來這傢伙也有這麼一天。“胖子,你跟帥哥之間的關係是一廂情願?我早跟你說過了嘛,這種太出色的帥哥不要惹,你抓不住他的。這下你瞧,被動了吧?”
許半夏點頭,“可是已經惹上了,甩不脫了。好了,高胖,你沒事的話,我走了,我得好好補覺。”
高躍進笑道:“慢着,你這笨女人,我的事還沒完。你得幫我說服阿騎加強安保。”
許半夏起身,想了想,才道:“高胖,我今天腦子有點亂,想不出什麼東西來,等我睡一覺回頭再跟你討論吧。”
高躍進說實話是很有點幸災樂禍的,很想好好挖苦許半夏幾句,可是見許半夏沒有招架的意思,覺得沒勁了,只得起身送別,看着許半夏蔫頭耷腦地出去。但幸災樂禍之餘,心中又有點堵。他對這個胖子算是很不錯了,面子裡子都給,雖然有利用,但幫她的也很多,而且從不太計較她的冒犯,原以爲是胖子個性如此。可今天看了她對趙壘的態度才知,他高躍進在許胖子心裡根本沒什麼。這讓他覺得很鬱悶。又想到他對修姐仁至義盡,可修姐居然如此算計於他。他對女兒高辛夷更是二十四孝,女兒現在嫁了人眼裡只有阿騎。如此看來,他似乎很沒女人緣。他忍不住給小費打了個電話讓她立刻過來,在得到欣然允諾後,高躍進終於找回一點自尊。但很是賊心不死地想,怎麼搞一下許胖子纔好。總得讓她對他言聽計從一回。
許半夏沒有去海邊工廠宿舍,鑽進自己窩裡草草睡覺。才躺下,矇矓間,手機響。本來她一向是關着手機睡覺的,可今天若有所待,所以開機。看見屏上顯示的帥哥兩個字,許半夏的心差點跳到嗓子眼,人則是一蹦出了被窩。天可憐見,趙壘終於來電了,這下可以放心了。可臨了還是把擔心之類的話縮回嘴裡不說,只是簡單地問一句:“你很忙?”
趙壘在電話那頭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這才嗓音沙啞地道:“妞,我快累昏了。總公司除了老闆以外的頭都來了,研討明年大中國區的發展計劃。本來我只是一方諸侯,旁聽爲未來的執行做準備就是,可我聽着就是難受,提了自己的見解出來,所以原定下午結束的會議一直持續到現在。相信嗎?諸葛亮當年舌戰羣儒的場景也不過如此。”
許半夏一顆心才真正歸位,原來是在開重要會議呢,怪不得不能開機。聽趙壘的聲音,還真是用嗓過度的樣子,許半夏心疼,想盡早結束電話讓他休息,可又不捨得放下電話,鬼差神使地又道:“是不是大中國區負責人不認同你的觀點?可要是總部負責人也不認同的話,舌戰也進行不下去了,說明你並不是單打獨鬥啊。”遙想趙壘舌戰羣儒的風采,一定不遜當初杭州會議時候的光彩。很是神往。
趙壘聞言笑了,什麼都瞞不過許半夏:“是,本來我也就是隨口說說的,但才說出來,就被分管銷售的副總裁抓住,要我出去單獨考慮半小時再回來,讓說得具體一點系統一點。這一下我騎虎難下,只有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大致完整的方案出來。回來會議室一說,被批太冒進。妞,這下我得罪大中國區總裁是得罪定了,很可能他在懷疑我想取而代之,以後可能會給我小鞋穿了。所以這叫禍從口出。”
許半夏聽了疑惑地問:“可是你語氣裡嘻嘻哈哈的,似乎滿不在乎的樣子,是不是很有信心你的意見被採納?不過我相信你的方案,你這人一向保守,連你的意見都會被批作冒進的話,基本上原本的計劃就是很不可取的了。做市場的怎麼可以沒有一點冒險精神。”
趙壘聽了笑道:“妞,相比於你,我是絕對的保守。但是相對於我們這個大企業來說,我算是激進的,大企業一般就是按部就班做事,很少激情。我滿不在乎的原因是,現在大中國區的人還不至於會把我怎麼樣,我管理的公司還處於千頭萬緒的籌建階段,沒人可以替代我。至於以後,以前最困難的時候我都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可以怕的。所以我不會再把這個位置看得太重,更不會再坐等着被動挨打。”
許半夏的腦子轉了半天,道:“那麼說,你還是有可能有風險的?”許半夏心裡擔心,趙壘要是失去現在這個位置的話,會不會再次嚴重挫傷他的自尊。
趙壘把自己扔到牀上,微笑道:“很可能是他們接受了我的意見,但否認了我這個人,這是最壞結果。但要否認我這個人不是太容易,起碼得等到籌建結束。來日方長。妞,你那裡有什麼事?”
許半夏猶豫了下,道:“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與你說,牽涉到你前女友的父親,非常無聊。”
趙壘奇道:“怎麼回事?”
許半夏道:“可能是伍建設告訴了他們一點捕風捉影的消息,又不知在後面說了一些什麼攛掇的話,讓她父親撕破臉皮幫女兒爭風吃醋,我懷疑他政協的工作太閒了,閒得失去常態。他竟然拜託以前的老部下,我們這兒的縣委書記對我不利。第一波已經被我擋了回去,但是我懷疑還會有第二波第三波。”許半夏點到爲止,說得太多,趙壘臉上須不好看。
趙壘怎會不知道許半夏的壓抑?知道許半夏做事是個大開大合,甚至有點不擇手段的人,哪裡肯受這等委屈,還不是爲了顧全他的感受?否則,只怕前女友父親眼看着就得身敗名裂。他想了一會兒,道:“妞,這事我要是插手的話,只會給你添更多麻煩,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跟你的關係,我這回春節到你那裡去幹脆明確了,我們光明正大,沒什麼可以遮遮掩掩。至於因此有可能帶來的後果,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商量着對付就是。沒什麼大不了。”
許半夏聽了呆住,趙壘知道公開後的結果嗎?他應該很清楚。那麼說,他是不計較她背後又是審計又是公證那件事了?“對了,你還是不插手最好,我最怕你自告奮勇說你去做他們思想工作,然後像苦情戲裡做的那樣,爲了我在那邊忍氣吞聲割地賠款。”說完,猶豫了一下,又接着道,“你不在意我公證我的財產?”許半夏橫下心來了,今天的運氣要壞也已經壞到底了,乾脆把窗戶紙捅破了,趙壘要殺要剮看着辦吧,大家說清楚,省得她總是提心吊膽,做人不自在。
趙壘沒想到許半夏會直截了當地提出來,但又一想,這纔是許半夏的潑辣風格,說出來,不藏着,或許對大家都有好處。但他先直言道歉:“妞,對不起,我不該私自打聽你公司的財務狀況,原因是我感覺出你現在自有資金應該比較緊張,想先問問清楚,再把自己的積蓄提出來春節時候帶過去給你先用着。不過你的財務經理嘴巴很堅實,我沒套出什麼,這是可喜的事。你公證財產的事,我說實話,知道的時候心裡很不舒服,但回頭一想,我們都不是少年男女,理智地安排自己的財產是很必然的事。我也實話實說,我心裡還有疙瘩,回頭春節見面時候你得加倍對我好,知道嗎?”
許半夏聽完,分明地聽見自己嘴裡“噓”地吹出一聲長氣,整個人頓時癱軟下來,放心了。就怕趙壘爛在肚子裡什麼都不說,他這麼說出來,雖說他心裡有疙瘩,許半夏卻是相信,兩人之間不會有事。但是又想到趙壘打聽她財務狀況的目的是爲支援她的資金,心裡很是慚愧,怎麼自己的私心就這麼重呢?她軟軟地趴在牀上好久,才又道:“我放心了,趙壘,你不知道,我這兩天爲此都快發瘋了,偏最近事情又層出不窮。所以我死馬當活馬醫了,說出來跟你做個了斷,好就好,不好我也認了。還好。你春節早點過來吧,無論如何,能早來一天是一天。”說着,不知不覺覺得眼角溼潤,咦,怎麼又不爭氣了?
趙壘聽許半夏如此說來,心中的疙瘩也就稍稍消解:“傻瓜,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一個小誤會就會釀成大風波,你太不放心我。妞,我不能在你身邊幫你做什麼,好在你一直都是堅強能幹的人,你自己做的也一向很好。我這兒只要時間允許,會第一時間飛到你身邊的。”
放下電話,許半夏心裡豁然開朗,忍不住跳出被窩伸展了一下手腳,拳打腳踢一番,滿心都是思路。忍不住地想半夜辦公,吵醒所有人,可最後還是有點良心,沒做出手,終於開心地睡去。明天一定神清氣爽,一掃北京回來後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