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啊,前天都沒睡。”不過沒說前天究竟發生了點什麼,這些事趙壘一概不知,解釋起來,那就說來話長。“昨天白天又調整了一下公司管理結構,清肅紀律,連夜回的北方。好笑的是,我在水龍頭下淋了半天,纔想起衣服全在身上。不過要是飛機上沒睡那麼兩小時的話,如果繼續連軸轉下去,也不致那麼糊塗。”
“胖妞,知道過勞死這個詞嗎?你別仗着自己身體好,你出身中醫世家,應該知道動極致死這句話。以前你的業務單純,業務量小,所以什麼都親力親爲,現在你應該學會把工作分派給別人去做,自己從抓業務轉換爲抓人。明白嗎?”
“可是,我很擔心一點,業務不抓在我的手裡的話,會不會什麼時候將旁人的翅膀培養硬了,哪一天等我醒來,江山已經落入自己訓練出來的人手裡。唯有這點最是擔心。”
“胖妞,你那麼多年與人交往下來,最拿手的是識透人心。你有這點優勢在手,後面的只要善加利用人性,造成公司內部人員相互制衡的局面,管理的‘理’字便順手了。我沒系統學過管理,但是我感覺,‘管’是唱紅臉,‘理’是唱白臉,雙管齊下,效果纔會好。趁你現在手下人員慢慢多起來的時候,你還是下點心思好好琢磨這一點,多花點時間在管理員工上面。否則現在還可以東頭翹起按東頭,西頭翹起按西頭,以後人多了,東西頭一起翹,你每天只能做救火員。內部消耗足以拖垮一個企業。”
許半夏好好考慮了一會兒,才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應該總是待在北方,操作事務性的生意?好吧,我聽你的,開始學會逐步放手。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放手,你以後必須二十四小時開着機,我隨時要電話過來問你。”
“哎喲,我這不是自找麻煩嗎?倒是給了你個二十四小時查崗的藉口。”
許半夏放下趙壘電話的時候,忍不住微笑着雙手託天伸了個懶腰。趙壘真好,這就把她的事好好考慮上了。他是職業經理人,管理人應該是最有一套,什麼時候找個時間好好磨住他,把他的經驗都掏挖出來。那麼,昨天雷厲風行地撤換辦公室主任會不會是錯誤呢?許半夏只考慮了幾秒鐘,便斷然肯定,沒錯。她的企業不需要一個沒有棱角只知糊弄的爛好人。
第二個電話是給童驍騎,看來見色忘友這話對許半夏是恰當之極的。“阿騎,我昨晚一直在睡覺,你那邊沒什麼事吧?”
“怎麼會沒事,野貓的爸睡了一白天,晚上就坐在野貓牀邊不肯走,害得我都沒有插嘴機會。野貓問他那老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說不知道,卻跟野貓說,那老女人身世可憐,他要照顧她豐衣足食一輩子。”
“哪止是豐衣足食,應該是錦衣玉食吧。沒想到老高還是有良心的人。野貓一定沒事了吧?否則你不會不說。”
“野貓當然沒事了,只是一沒事了就煩得人頭疼,吵着要出院,我媽被她吵得幾乎半個小時要打個電話給我,要我管住野貓別亂來。昨天做了B超,裡面是個小野貓啊。”童驍騎說的時候聲音很溫柔,“沒跟我媽說,她想要小阿騎。”
許半夏聽着,心裡也有一絲溫柔的牽動。小野貓,不知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以往小嬰兒不是沒見過,不過都與她沒什麼深厚的關係,她只是遠遠地旁觀,只覺麻煩,現在看野貓與阿騎一步步走來,阿騎這樣的硬漢子說起小野貓的時候也會變成繞指柔,難怪高躍進也一直拿野貓沒辦法了。父女天性。只有自己例外,攤到一個沒人性的爹。短消息裡面也有同父異母弟弟的留言,許半夏懶得回他,不外是他找到了心水的筆記本電腦來要錢。
給高躍進回電的時候,許半夏已經在餐廳,之前已經處理了幾筆生意。“高總找我?”
高躍進道:“真想跟我生分了?”
許半夏心想,他怎麼知道的?自己可一點沒表露啊。他這一主動開口,倒叫她很是被動,解釋還是不解釋?看來薑是老的辣。許半夏只有裝作不知地反問:“爲什麼?”只是有點不知道高躍進幹嗎對她那麼主動,似乎是沒有必要,難道真想拐了她給野貓當後媽?發昏了吧。
高躍進沒回答她,卻是換了題目:“胖子,什麼時候回來?我準備開發一塊市郊臨江地皮,面積很大,今天拿到設計,你要不要先來佔一處風水最好視野最好的房子?”
許半夏還是不明所以,高躍進這是幹什麼?討好?不會吧。不知又有什麼目的。惹不起躲得起。便有點嘲諷地道:“我現在看見臨水的房子有點障礙,水太陰。以後高總開發山間別墅的時候給我留個位置吧。”
高躍進怎麼可能聽不出她在揶揄那幢湖邊別墅,以及裡面的人?不過他也當不知道,只是笑道:“我準備造六幢三十層的高層,我自己佔了一個頂樓,給野貓佔了另一個頂樓做貓窩,你要是也要的話,給你預留一個。”
許半夏對於如今房地產發瘋般的行情瞭解得很,當然很清楚預留一個頂樓是什麼人情。高躍進公司開發的房產一向走大規模、高檔化之路,配套設施非常齊全,也非常超前,住他公司開發的樓盤,據說是身份的體現。那麼頂樓,也就意味着頂級身份。許半夏心動。“頂樓啊,以後拿着架望遠鏡就可以監視你們一家。可是,一層頂樓,我要那麼大幹什麼?做嫦娥?或許,我交房後立即轉手出售,賺上一票。照這形勢,似乎肯定可以賺。高總,爲什麼便宜我?”
高躍進一點沒猶豫地問了一句:“你以爲是什麼意思?”
許半夏想了想,吸了口氣,鎮定地道:“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贈予,大家先說清楚,你需要我做什麼,付出什麼,免得到時又一句我插手你家家務給打回來,我不想自討沒趣。”
高躍進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道:“許胖子,我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因爲我清楚你那幾根花花腸子,你是我十幾年前的翻版。你貪財好色,性狠好鬥,缺少原則,這些,我以前都具備,以前都做過。我現在礙於身份很多事情不能做,但是看着我的翻版走着我的老路,我就跟看着我自己打拼一樣喜歡。而且湊巧,你又是女人,對我而言,更多一層吸引。就那麼簡單。”
許半夏瞠目結舌,被高躍進的坦白釘在地上,不能動彈,不錯,因爲與童驍騎的對話,許半夏考慮過高躍進可能對她很有曖昧,所以想適可而止,以後保持距離。現在被高躍進這麼明白地說出來,反而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拒絕他,還是配合他?就在於許半夏是不是點頭答應要買那層頂樓。忽然,許半夏心裡油然升起那麼一種挑戰的感覺,高躍進大馬金刀地說出因由,只因爲他掌握着優勢資源,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做農夫愚弄傻驢的勾當,只是在驢嘴前掛根蘿蔔引誘,他想維持與許半夏有趣的交往,只有真金白銀地開價。可是,許半夏也可以選擇拒絕,你要看?我偏不照你的意思做,大玩戰場上的偵察與反偵察。因如今條件成熟,手頭資金充足,可以允許自尊心作怪,許半夏選擇拒絕。“高總,我明白了,感謝你說大實話。不過那頂樓我還是不想買,我手中年初的錢,還沒到年底,已經翻了一倍不止,買樓等增值對我而言是個傻投資。另外,一個人住那麼大有什麼好?說話都有回聲。哪天你入住,我一定請名家給你填一匾額,上書‘廣寒宮’,你住進去做砍桂花樹的吳剛。”
高躍進笑道:“許胖子,什麼時候你說話不損我一下,是不是渾身都很不舒服?廣寒宮少個嫦娥,你雖然胖,但也可冒充一下,總歸是女人。不如我分出一半地盤給你。”
許半夏笑道:“你如果把一半遺產寫給我,我立刻捲了鋪蓋搬進去。也不用等什麼廣寒宮落成。”
高躍進當然不會答應,一半遺產,後面的話不就是領了結婚證書做正式夫妻?那可不行,他前面也總結過自己,與許半夏一樣貪財好色,這要是擱個胖子這麼厲害的老婆在身邊,他這兩大愛好還不得全部付諸東流?當下便笑道:“胖子,你別耍嘴,你捨得你的趙帥哥?等你玩膩了他,還有屠帥哥排隊候着,正好給我這種年紀不上不下的人看好戲。”
許半夏見高躍進又搬出以前她說他年紀不上不下最尷尬的論調,可見他很在意。中年男人,外表看着很是長袖善舞,內心其實危機重重。可是說她“玩膩”趙壘,這話真是很難聽,許半夏自問自己的感情一點沒摻假,很單純很遷就,哪裡來什麼“玩”?氣道:“怎麼都不會比你跟你修姐的曖昧噁心。”說完就掛了電話。
高躍進沒想到,許半夏會毫不猶豫地摔他的電話。除了她說的現在不用他擔保,所以可以不用看他臉色行事,其中另有其他更重的原因,那原因就是他說話輕薄了她的意中人趙壘。這讓高躍進很是失落,也心有不甘。
偏偏這時,秘書來告知,修姐感冒發燒,送往醫院,目前已經入住醫院住院部頂樓有電視有沙發有浴缸的高級病房。高躍進不由想起前年他母親病重垂危時候,不捨得胡亂花他的錢,堅持從幹部病房搬到下面普通雙人病房,屢勸不回。害他不得不託關係空出旁邊的病牀,作爲事實上的單人病房。而修姐……所有的都是她理所當然的提議,而他則是不便否認。
問清修姐只是因爲大冷天出走引起感冒,而無其他併發症,只要打針吃藥,其實不必住院療養的時候,高躍進不得不想起許半夏的挑撥。殺豬就得養肥了後動手,他現在正肥。以前他一直迴避這種想法,現在他不得不確定這個認知。修姐早已經變了。
他抽出辦公室裡的一隻密封檔案袋,他不是傻瓜,修姐詭異地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當即接納,但立刻私下委託調查公司調查。這隻檔案袋裡是修姐在上海的資料,據說,很潦倒,很低賤,但他有點一廂情願地選擇眼不見爲淨,沒有打開。是,一個無用的鄉村弱女子,又沒有戶口,去了上海能做什麼,他怕看了會影響他對修姐的感恩。這會兒他還是不願意看,但走進洗手間,一把火燒了它。不用關心在意修姐以前做過什麼了,她的行止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他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