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煙鬼子看見小閨女暈過去了,嚇得暈頭轉向。半天,她才明白過來,又是掐人中,又是往她臉上噴涼水,手忙腳亂地折騰了好一大陣子,小女孩才緩慢地睜開了眼睛。大煙鬼子把自己都折騰出一身大汗。
桃桃儘管醒了過來,腦子裡依然是迷迷糊糊,混混沌沌,幾乎是啥也不知道。一個涉世未深,不,幾乎就算沒有涉世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社會的深淺,對於前途、對於未來一片茫然,現在,突然被命運拋棄到這種地方,換了任何人,恐怕也不知道自己下面該怎麼辦。
大煙鬼子在她旁邊坐着,關心地看着小女孩。這個小女孩,是他們家的兩千多塊錢買來的。她現在關心的並不是小女孩,而是在心疼她家的兩千多塊錢。她看到小女孩終於睜開眼睛,才把心慢慢地放回了肚子。她擡起右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又放在大腿上擦一擦,身體傾過來,輕聲地說,“哦,你終於醒了過來,來,喝點水。”說着,就將一個鏽跡斑斑的鐵殼暖水瓶拿起來,往一個遍體傷痕的粗瓷大碗裡倒出一碗混黃的水來。
現在的桃桃,卻顧不得這些,她的嗓子早已經幹得冒煙,又像前天在路上那樣乾渴,她覺得好像身體已經乾透。她連忙搶過碗來,把那個傷痕累累的粗磁大碗捧起來,一口氣把裡邊的溫吞吞的泛着黃色的水,給灌了下去。
由於喝得太猛,桃桃被水嗆住,不停地咳嗽。
大煙鬼子一邊給她輕輕地捶背,一邊說,“慢點,慢點,水,還有,水,還有。”說着,又從那個鏽跡斑斑的鐵殼暖水瓶裡倒了一碗水。
桃桃咳嗽輕了一點,忍不住,把碗端起來,又一次一口氣把水喝乾。
“唉!”大煙鬼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看,把孩子折騰成什麼樣子啦。”
聽到這句話,桃桃心裡的委屈,像垮塌的水庫大壩,洶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放開嗓子,嚎啕大哭。
大煙鬼子不吭氣,也不再勸說。她知道,必須讓這個小女孩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然後,再慢慢地安慰她。這麼一個像天仙似的好看的孩子,以前,她只在畫裡面看到過。讓這樣好看的女孩子在這個窮山惡水的大山溝裡生活,確實是委屈了她啊。何況,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窩瓜,長得又是那麼的醜陋不堪。當然,如果他能長得好看點,也不至於四十多歲,還找不上媳婦。
倭瓜是孫凱達的小名,村子裡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倭瓜是醜八怪這個人,卻不知道孫凱達是誰。在農村,一個人的大名只是在上學的時候,老師點名用用,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用處。這個大山深處的小小山溝裡的小村莊,也不例外。
大煙鬼子想,這個好看的小閨女,可是他們掏了兩千多塊錢買回來的呢!這個女娃子雖然好看,她還是心疼她的錢啊!按說,像倭瓜這樣的情況,大煙鬼子覺得,花個一千塊錢,買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離婚的,死了男人的寡婦都行,哪怕帶着孩子,也無所謂,只要能給他們家生兒育女就行。所以,大煙鬼子開始對這個小女孩的高價是不滿意的,太貴了啊!可是,兒子倭瓜,已經四十多歲,從來沒有過女人,他看了這個異常漂亮的小女孩以後,就非得要買,攔都攔不住。那個只認錢不認人的黑臉大漢,本來是要兩千五百塊錢的,在醜八怪窩瓜和大煙鬼子兩個人的懇求下,外加上甜言蜜語,還有哭窮,好說歹說,那個貪得無厭的傢伙,才勉強同意減少二百塊錢,這樣,他們就花了兩千三百塊錢,把這個小女孩買了下來。
大煙鬼子知道,這個長得像花一樣好看的小閨女,儘管是花錢買來的,對她也不能太壞。對她好點,她就有可能願意在這裡過下去,不然,她肯定要想方設法逃走,那他們家就時時刻刻都不得安寧。萬一看不住讓她逃走,他們家肯定是雞飛蛋打,人財兩空。村西頭的趙好貴家,花了一千塊錢買來的媳婦,鬧了幾個月,最後都懷了孩子,村裡人都覺得她會在這裡過下去呢,放鬆了戒備,結果,讓她半夜逃脫。不光媳婦逃走,更關鍵的是,她肚子裡還帶着趙好貴的孩子。買來的媳婦逃掉以後,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了下來,還是給打掉了。好幾年過去,至今,趙好貴還是孑然一身。他已經沒有了錢,再也買不起媳婦。如果那個女人打掉了肚子裡的孩子,趙好貴恐怕從此就絕了後啊。誰都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都是在世上一場,不能給祖先留下後代,讓趙氏血脈,在自己手裡斷絕,將來死後還有什麼臉面對列祖列宗?
桃桃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場,把這幾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回想一下,覺得更是不堪回首。她一直哭得筋疲力盡。在大煙鬼子的絮絮叨叨中,她再一次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