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將頭靠在沐雲放身上,輕輕道:“讓我靠一會兒,放……”
沐雲放沒有拒絕,只將目光望向了窗外,緩緩道:“水煙,你是個好姑娘,將來一定會有更好的緣分等着你。”
“你可不要現在就以哥哥的身份自居,替我張羅婚事,反正你會養着我,我就賴你一輩子好了……”梅水煙忍住自己所有的心情,做出一個戲謔的口吻--其實這不是戲謔,而是自己的心裡話,不管是什麼身份,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去找別人。
沐雲放一頓,繼而聽出對方的戲謔,莞爾道:“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重壓之後的輕鬆,其實和水煙就這樣單單純純很好,她孤單無依,自己完全可以做她的依靠,照顧她一輩子--以哥哥的身份。
屋裡沉默了很久,不知何時,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梅水煙緩緩離開沐雲放的肩頭,和他四目相對,滿是深情,緩緩道:“放,原諒我一時半會兒可能收不回對你的感情,但不會再讓你爲難。你就將我當做一個任性的小妹妹吧--你說的要照顧我一世的,對不對?”
沐雲放點點頭,薄脣輕啓道:“這是自然,我定會說話算數。”
此時他的心裡滿是愧疚與感激,他的解釋直白傷人,可是他沒有想到梅水煙會這樣的明理,沒有用承諾來質問自己,而是忍淚含悲顧全自己和蕭玉朵的關係,而表示退出,只做自己的義妹。
她瞭解自己,卻不逼迫,這樣大度善良的女子值得更好的男人去疼愛。
梅水煙柔弱地笑了笑,看了看天色,溫柔道:“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累了一日,別讓人心疼……”
沐雲放笑笑,起身,看着梅水煙:“你也一樣,身子弱,多靜養。我先走了。”
說完,轉身出了堂屋。
雨珍已經拿着雨傘在等候,見他出來,忙迎上來爲他撐着,一路出了椒蘭院。
剛一出來,雨珍就低聲問道:“爺,你和梅姑娘說清楚了?……”
沐雲放有些詫異的瞥了雨珍一眼,笑了笑:“雨珍,今ri你和往日可不太一樣。”
“那個,王妃不是有孕了麼?事關重大……”雨珍喃喃了一句。
沐雲放知道雨珍和雨雙自從蕭玉朵在明光院和二叔沐棠鬧了一場後,對蕭玉朵的好印象一個勁的漲,到後來蕭玉朵擊退十萬敵兵,兩人對蕭玉朵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所以他停住腳步,雙手負後,很正式地告訴道:“梅姑娘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並沒有用那個承諾來束縛。我們的關係從今往後只是兄妹,我會以哥哥的身份護她周全,這一輩子也不能讓她受委屈……”
“這麼簡單?她沒有哭鬧?”雨珍睜大眼睛露出一抹不可思議。她在外面等候,只在廂房那邊,對屋裡發生了什麼,根本不知道。
沐雲放嘆口氣,繼續走路,好一會兒道:“爺真的很高興,很感謝她的善良與成全……”
雨珍看得出,沐雲放此時俊顏如春風拂面,喜悅自內而外,她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王妃終於可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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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蘭院。
梅水煙看着沐雲放出去,身影消失在潺潺的雨幕中,她的指甲深深陷進了肉裡。
貼身丫鬟秋梨悄悄走進來,到了她身後,低聲道:“姑娘,就這樣算了?王爺怎麼能這樣呢?本來說的好好的回平陽就納你做側妃,現在怎麼能反悔呢?姑娘應該叫王爺履行承諾纔對……”
“履行承諾?你以爲我不想麼?”梅水煙柳眉擰成了明顯的“川”字,回身坐在書案前,提筆寫下“小不忍則亂大謀”幾個字,才又繼續道,“你也聽到了,他明明白白告訴我對我只是兄妹之義,沒有男女之情,這個情況下,我若是硬讓他履行承諾,他也會做的,但有意義麼?他的性子我清楚,我若是那樣做了,根本不可能再有機會抓住他的心……”
這個男人她很瞭解,別看說的時候愧疚,遲疑都有,但作爲一個軍人,他是乾脆利索的,說之前他早做了決定。所以他會站在這裡坦白他的感情--他愛蕭玉朵,不愛自己。
其實就很很委婉的告訴自己,不要再逼着他履行那個承諾了,他不愛自己,納了自己之後他會疏遠--名義上的親密,實際關係的疏遠,都不是他剛剛告誡自己的麼?
“那姑娘怎麼辦?奴婢知道你對王爺癡心傾慕,不輸給王妃半點,你就這樣甘心退出了麼?”秋梨替梅水煙抱不平。
梅水煙冷冷一笑,淡淡道:“蕭玉朵忌諱我,就說明她看出我在放心中的重要。即使現在放對我沒有男女之愛,不見得以後沒有--日久生情,恩情加上愧疚與感激,他對我會慢慢變化的……我就是要讓他對我愧疚,對我抱歉,對我感激……”
欠的再多些,多到不能用身子報恩不行,那個時候,自己再提出那個承諾,放還會有退路麼?
“姑娘是有和王爺日久生情?……”秋梨恍然大悟,高興的問道。
梅水煙含着一抹含義不明的陰沉笑容,看着外面,緩緩道:“爲何不可,那蕭玉朵一個商人之女不就是在和放的生活過程中產生的感情麼?現在放大仇報了一多半,也有心情來考慮男女之情了,你看有幾個王爺一輩子只喜歡一個女人的?蕭玉朵也不過是正好出現在了對的時間而已……”
很快,劉豔豔便會強勢來攻了,還有嬌蘭郡主,這兩個天之驕女會將蕭玉朵打得一敗塗地,連個翻身的機會都沒有,根本不用自己動手。
而自己,從開始也沒有看着那正妃之位,因爲劉豔豔遲早是要坐上去的。上一世很高調地想和放議親的一個女子,直接被賜給一個老臣做填房。
而現在自己開始期待蕭玉朵遇到劉豔豔,會是怎麼一個下場。
這就是皇族的力量,這就是皇室的特權,自己想要的只是放的心和身,這輩子自己一定要得到他的心,他的身心只能屬於自己。
看着吧,叫那商人之女看看自己是怎麼一步步將局面扳回,而她是怎麼一步步失敗遭到離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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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沐雲放和梅水煙各懷心事籌劃,單說蕭玉朵自從得知自己懷孕之後,心情煩躁鬱悶無奈又抓狂。
尼瑪,自己買彩票無數次,連二分錢也沒有中過,和那廝不過睡了兩三次就中彈了。
趙嬤嬤和春燕以及夏槐勸說的口乾舌燥,也沒有讓蕭玉朵的表情稍稍好轉一些,眉間那巨大的“川”字,始終沒有解開,而且她還大多數保持一個姿勢,就是曲膝,雙手環小腿,靠在靠枕上發呆。
傍晚時分,薛五娘和小圖回來,聽說了曾玉朵懷孕後,薛五娘高興萬分跨進屋裡恭喜她。
“有什麼喜?我正愁着呢。”蕭玉朵嘟着嘴,唉聲嘆氣。
“怎麼不是喜事,孩子來了多好啊,等王妃生下後正好和長蘇一起玩耍。叫長蘇哄着,”五娘笑眯|眯地坐在牀邊,拉過蕭玉朵的手,上下打量着,戲謔道,“我其實應該想到的,你這幾日胃口不好,精神倦怠,應該就是害喜了--聽我說,不要心情不愉快,男人是別人的,可孩子是咱們的……”
男人是別人的,孩子是自己的?蕭玉朵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新鮮的論調,仔細想想,的確有道理,可是自己這麼年輕就弄這個一個甜蜜的負擔?當一個單親媽媽?
小圖在外面聽着屋裡五娘和蕭玉朵嘰嘰喳喳說着話,低頭看了一眼不知所以的長蘇,彎身抱起來,道:“伯父帶你找孃親去……”
他抱着長蘇進了堂屋,示意春燕和趙嬤嬤自己是要將長蘇交給薛五娘,然後很順利的進了內室。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進蕭玉朵的內室,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進來的,但今日有些特殊--蕭玉朵懷孕了。
聞說這個消息,他看着別人笑靨如花,他卻實在找不到高興的理由,甚至莫名的惱怒--要和離了,有了孩子,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一種沁人的馨香隱隱約約,小圖左右上下打量着蕭玉朵的屋子。
北面靠牆是牀,牀跟前是一個圓幾,上面放着一盤水果,雞翅木的圓角衣櫃立在牀腳,臨窗東面是梳妝檯--這些都是他參與放置的,不過此時已經沾染的明顯的蕭玉朵痕跡,她的梳子,首飾,還有銅鏡都擺在那裡,窗簾是她喜歡的細棉布做成的,她親自選色叫五娘印染,淡紫色,很好看。
牀幔也是同色系,就連椅袱也是淡紫色,使得整個屋子都雅緻無比。
此時蕭玉朵正和五娘說着話,看見小圖進來便打住話頭--女人的懷孕還是和女人溝通比較好。
小圖也似乎感覺到了自己唐突,忙將長蘇交給五娘,尷尬道:“長蘇要進來……”
言外之意就是,不是他自己要進來,是因爲孩子要進來。
“你進來我又不會罵你,真是……”蕭玉朵白了小圖一眼--這廝雖然失憶,但心思單純,一撒謊就能看出來,
小圖更窘了,喃喃道:“我是擔心你的身子。”
“我沒事,很好呢。”蕭玉朵並不打算和小圖討論自己懷孕的問題,所以一句話打發後,轉而問道,“細棉布今日賣的如何?”
薛五娘聽蕭玉朵問詢商鋪事情,便正色回道:“今日賣出將近五匹,我覺得鋪子裡的那幾件展示的衣衫很好,還有王妃的那幾個棉布好處小提示,很多人都看了之後說要做着試試呢……”
“嗯,在信陽,人們使用細棉布還沒有成了主流,我們要抓住這個商機。下一步我們琢磨幾個好看的花色染在布上,這樣銷路只怕會更寬--比如我們可以根據四季花開的順序來做,春天印染櫻花,蘭花;夏天印牡丹,青竹;秋天印桔花,這樣棉布不僅僅可以穿,還可以像我這樣做成窗簾,椅袱什麼的,棉布花色好看,真正的物美價廉--這樣,我們的財路可是大大的……”
說到生意經,蕭玉朵臉色變得生動多了,大眼睛閃動着誘人的光彩。
當下,她趁熱打鐵和薛五娘和小圖還有趙嬤嬤開始饒有興趣地商量着今後的發作大計,直到晚膳過後,幾個人又坐在一起商量了好一會兒。
最後薛五娘估計蕭玉朵身子,提議早點休息,才散去各自漱洗不提。
蕭玉朵等別人散去之後,煩惱有來了,所以很不幸地失眠了,輾轉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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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等薛五娘和小圖有去佈防和店鋪忙碌後,她一個人百無聊賴呆在屋裡,慎重地思考了一天,覺得這個孩子自己不能要。
若是放在現代,自己生就生了,沒什麼,而古代,自己這樣做了不僅對自己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想想看,本來出身王府,卻因爲自己和離變成了商人之子,身份簡直是從天上掉進了泥裡,以後即使自己能找到一個好男人嫁了,那孩子的身份也太尷尬了,外子或者外女,這怎麼可以?
若是將孩子生下,送回平陽王府,就憑王府那幾個女人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孩子麼?若是人在梅水煙膝下,自己又不甘心--自己的孩子,憑什麼喊別人孃親?!而且後孃有幾個好的?若是將來對方生個男兒,自己的孩子只怕性命不保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能讓孩子來這個世上。雖然自己的做法有些殘忍,但自己也真有無奈。
主意打定之後,蕭玉朵反而不再抱怨孩子什麼的,而是認真考慮實行的辦法。
因爲所有人都不准她出去,以免勞累,所以蕭玉朵開始考慮在家裡這麼多眼睛的關注下怎麼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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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兩日,等薛五娘和小圖離開去了店鋪,她就開始以嘴饞的名義先指揮春燕和夏槐去買李記燒餅,又指揮秋翠和冬兒去買櫻桃,最後看趙嬤嬤還在,有請她去附近買點煮大豆。
內院這回沒人了,蕭玉朵立刻褪去下裙,從臺階跳了下去,又跳上來,連續跳了五六次,才又穿好裙子坐等肚疼。
就在這個空隙,趙嬤嬤回來了。她笑容可掬地將煮大豆捧在了蕭玉朵跟前,道:“王妃,快吃吧,還是熱乎的呢。”
“嬤嬤辛苦了,”蕭玉朵擦了擦鼻尖的細汗,接過大豆吃了幾顆。
過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蕭玉朵感覺自己沒有任何異樣--難道自己的運動幅度有些小?力度不夠?
疑惑之下,她又含着笑對趙嬤嬤道:“嬤嬤,我現在很想吃巷子外面那家水晶餃……”
趙嬤嬤一聽,忙放下手裡的夥計,道:“老奴這就去給王妃買,稍等一下。”
說完,趙嬤嬤拿了碎銀子就出了內院。
機會又來了!
這回蕭玉朵又將裙子脫了,一邊行動利索一些。她先做了幾個踢腿,前後左右,又跑了兩圈,爲了保險期間,她直接竄上了院中石桌。
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微微蹲身,目測了一下自己可能落腳的地方,剛以將手到後面準備來一個大跳躍,門口忽然傳來了幾個女聲驚天動地的喊叫,還伴着一個男人的怒吼:“蕭玉朵--”
蕭玉朵怔了一下,慢動作看過去。
沐雲放和劉青睿還有春藥、夏槐秋翠和冬兒還有沐西、雨珍全部出現在了門口!他們全部石化一般,眼睛睜得一個個賽銅鈴,齊刷刷看過來!那驚訝程度就差掉下巴了。
沐雲放反應最快,箭一般飛馳過來,站在蕭玉朵面前,仰面不可思議問道:“你在幹什麼?……”
蕭玉朵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節骨眼上忽然跑進來這麼多人,把自己抓了個現形!
“那個,太無聊了,我想試試最遠可以跳到哪裡……”現在說自己保胎那就是傻子了,這擺明是運動的節奏。
沐雲放氣得臉都白了,一字一句道:“你可在謀殺我的子嗣?……”
什麼子嗣,現在不過是一個大受精卵而已吧?!
“王爺,你冷靜一下,我這樣做是爲了我們兩個好,也爲了孩子好……”蕭玉朵頂着沐雲放煞氣暴漲的目光,硬着頭皮辯解着。
她從沐雲放的兇惡目光中感覺到對方生氣到了極點。也是,古代女人肚子裡的子嗣從來都被認爲是男方的所有物,而不屬於女方,所以自己剛纔這個舉動,被沐雲放稱作“謀害”他的子嗣似乎沒有錯--儘管自己不認同。
這時後面劉青睿也快步衝了過來,很難得地緊張看着蕭玉朵,支支吾吾問道:“我說,你這是做什麼?不管怎樣,孩子可是無辜的,你快給本王下來……”
沐雲放盡管氣得臉色發白,還是上前將蕭玉朵抱着進了屋子,徑直放到牀上去,然後他扣住她的肩膀,看進她的眼底,問道:“你落了胎是爲了孩子好,爲了我們好,你從哪裡看出來,你落了胎我會高興?孩子會高興?你說。”
“我們都要和離了,我生下孩子做什麼?讓他受苦麼?”蕭玉朵也很不高興,自己深思熟慮的計劃就這樣被發現了,也不知道是自己懷孕就變傻了,還是時機沒弄對。
“我不會和離,蕭玉朵,你給爺聽着,我不會和你和離!你,孩子,本王都要!你再不要存了和離的心!這輩子你完全徹底死心!”沐雲放氣得聲音也抖了抖,他可以想象蕭玉朵不高興,不開心,不舒服,可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要落胎!
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她竟然不打算要,簡直無法無天!
蕭玉朵火氣也上來了,蹭地坐了起來,然後她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着沐雲放,雙手叉腰,道:“爺是打算坐享齊人之福--不對,齊人不過一妻一妾,你是妻妾成羣,外加桃花不斷!你是要將我當生孩子機器?做夢!沒錯,我就是不打算要這個孩子,孩子是無辜的,他也沒有必要來世上很尷尬的走一圈,要出就去別人的肚子裡好了,我給他超度祈禱,希望他一定要看準在投胎,不要再遇到這樣的事!”
說完,崔凝煙一個閃電般的速度就蹦了出去--她打算跳到地上,然後跑出去。這樣的運動幅度也不小吧,加上剛纔的運動,這胎又不是鐵打的,怎麼也會晃動。
說時遲,那時快,她的速度的確夠快,但在躥出去的半路--還沒有落地之前,就被沐雲放飛身抱住了。
她剛準備掙扎,突然不能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