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 龍虎玉佩
孟帥一怔,怎麼問這種沒頭沒尾的話,道:“什麼意思?”
那青袍客道:“我問你還回不回鍾家?”
孟帥拍了拍腦袋,道:“當然不回了,我已經找到工作了。自然沒必要回那個地方。”
那青袍客道:“這麼說,你果然不視那裡爲家了,那你視鐘不平爲父麼?”
孟帥心道:原來那老頭叫鐘不平,當下道:“那怎麼可能?本來也不是我爹。”
那青袍客道:“原來你也感覺到了,看來他並沒有待你如父。那麼……你想見你的親爹麼?”
孟帥一怔,道:“你說哪個?”
那青袍客也怔住了,道:“你連親爹都有好幾個麼?自然是你生身之父。”
孟帥指了指自己,道:“你說……這個親爹?哦,見不見都行。”說到底,他也不是真鍾二,鍾二的親爹是鐘不平也好,是其他什麼人也好,和他真沒有一毛錢的關係,至於什麼渴望親情,什麼千里尋父這種狗血劇情,更是無稽之談。
那青袍客盯着他,道:“真的無所謂?一點也不想見?”
孟帥道:“我幹嘛要見?我父親好好地在家……”
在家搓麻呢……
真的麼?
孟帥一直是這麼想的,或者說,他是一直這麼安慰自己的。
父親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普通上班族,一定像以前一樣在家過着平靜的生活,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和老朋友喝酒,和家人聊天,罵罵領導,侃侃大山,週末搓麻……
但他老人家真的還過着如此平靜的生活麼?
孟帥是獨生子。
儘管父子關係也沒有多親密,隨着孟帥長大,儘管還沒成家,已經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但他們是血緣相親的父子,是真正的家人。
頭髮花白的父親,陡然失去了唯一的兒子,還能回得去過去安逸的生活麼?
還有母親…,
二老父母,晚年會如何呢?沒了兒子,他們指望誰呢?
這種事情,他從不敢細想,想得多了,難免寢食難安。然而近日卻被陡然問出來,登時各種滋味翻上心頭,咬住牙齒,身子微微發抖。
那青袍客見孟帥失控,輕嘆一口氣,道:“你果然還是想見。”
孟帥驟然爆發,吼道:“你丫給我閉嘴!我忍你很久了。剛剛就一直不停的東拉西扯,問這些有的沒的,幹你屁事!別老裝出一幅很懂的樣子,其實你懂個屁,什麼生身之父,那老小子跟我有個鳥蛋關係,別當自己是根蔥了!”
吼了一通,孟帥鬱氣稍散,用手支持着桌子喘氣,想把剛剛翻上來種種悲傷、痛苦的情緒壓下去,他現在的處境,不允許他和這些消極的情緒糾纏太久。
出乎意料的,那青袍客聽了孟帥一番發作之後,並無惱怒之色,但臉色微變,手指按在桌子上,將桌子壓得咯咯作響,口脣微動,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話。
孟帥心緒也調整過來,盯着青袍客,暗道:這特麼是等着爆發呢吧。
過了一會兒,那青袍客開口道:“很好,我送你出去。”
孟帥皺眉道:“什麼?出去?”
那青袍客道:“怎麼,你連出去也不想出去了麼?”
孟帥道:“出去自然是……我怎麼出去?”
那青袍客道:“走出去。”
孟帥一怔,道:“就這麼走出去?”
那青袍客道:“難道你還要跳出去麼?那也不是不行,就怕太累着你。”他隨意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道:“這個給你。”
孟帥退了一步,道:“不用。”
那青袍客道:“不好意思收?不敢收?”
孟帥見他神色平靜,自己倒覺得沒意思起來,道:“我們剛剛不算友好吧?我不收你的東西。”
那青袍客道:“剛剛你衝我吼了一通,我說什麼了麼?”
孟帥一怔,道:“沒有。”
那青袍客道:“所以有資格發怒,惱恨對方的人也應該是我而不是你吧?你不肯收,也不是因爲嫌惡,只是不好意思吧?”
孟帥臉漲得通紅,道:“不是……我去!”
那青袍客一笑,拉過孟帥,把玉佩掛在孟帥的衣襟上,道:“我都不在乎,你還在乎?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耍小孩兒脾氣?別給男子漢丟人。帶上。”
孟帥臉上兀自發燒,連對方露出的明顯的哄小孩兒的語氣都沒法反對,又覺得這時再拒絕,果然沒意思起來,當下掩飾情緒,低下頭摘下玉佩仔細看,只見正面刻着一個龍字,背後刻着一個虎字,除此之外,只是一個尋常玉佩,問道:“這玉佩是什麼信物麼?人人都認得?”
那青袍客道:“不,只是我的一個小玩意兒,不值錢,現在認得的人也不多。不過我要出去說幾句話,認得的人就會多起來。”說着站起身來,道:“你在這裡等着,過一炷香的時間再出去。”
一句話說完,身形一動,竟如煙塵一般消失了。
來的神鬼莫測,走的煙雲無蹤。
孟帥愕然,想了一會兒,果然還是一點兒也摸不着頭緒。
眼見那人離開,孟帥遲疑了一下,就要下去,突然覺得面前多了一堵看不見的氣牆,跟前次阻擋他跳窗戶的氣牆一模一樣。
那人果然留下了後手!安排了氣牆阻止他下樓。
是好是歹?
這卻是沒人能回答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無論他好心或者歹意,到最後總會揭曉。不過若是那人當真有歹意,孟帥能發現的時候,想必也已經晚了。
孟帥悶坐桌前,一時無所事事,回想剛剛那一幕,突然心中一動,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不對了!”
剛剛沒發現,現在他反應過來,有一件事從剛剛開始就不對了——
太安靜了!
這個藏印閣上下層的隔音效果,可是不怎麼樣。平時樓中一片安靜還看不出來,但那兩個小道士擅闖藏印閣,每一句說的什麼話,底下人說什麼,孟帥在樓上聽得一清二楚,不然他也不能事先判斷形勢,設下埋伏了。
但從那青袍客現身開始,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彷彿二樓已經與一樓脫節,也和外面的世界脫節,外面的聲音,沒有一絲半點可以傳進來。
剛剛他和青袍客一直說話,還費盡心力的較量,倒也沒感覺到什麼,這時一安靜下來,頓覺被一片寂靜包圍,靜的人心裡發毛。
我……不會被這種真空環境囚禁,直到默默的死去吧…
人一安靜,就容易胡思亂想,孟帥腦中立刻炸開了許多念頭,但他覺得自憐自傷的念頭不適合自己,立刻搖頭將他們驅逐出去。
一炷香……
孟帥心底猜測,那青袍客所說的一炷香時間,大概就是自己被解放的時間吧。這也是他的願望——如果事情不出差錯,那是再好不過了。
雖然他從穿越以來,就一直不停的出岔子。
過了一炷香時辰,孟帥站起身來,恍若無事的向樓梯口走去,行至氣牆所在的地方,也沒有絲毫減速,就這麼走了過去。
果然很順利。
氣牆已經消失,孟帥沒有任何阻礙的走了下去。
從二樓走下,一進大廳,孟帥就覺得彷彿能聽見“刷”的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自己。
原來一層還有十幾個看守的弟子和看書的人,包括上次給孟帥守夜的唐斯也在,衆人的目光一致盯着孟帥。
孟帥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保持淡淡的微笑走了下去。剛下了最後一階樓梯,就彷彿有人按了按鈕一樣,呼啦一聲,所有人四散逃開,以他爲圓心,散開了好大一個圈子。
孟帥略掃了一眼,大部分人目光不敢與他相接,偶爾有來不及低頭的,面容也盡是扭曲,彷彿看到了惡鬼。
孟帥忍不住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心道:這是怎麼了?我笑容不到位麼?
一轉頭,他看到了唐斯,笑着道:“你好。”
那唐斯臉色不比旁人好多少,道:“你……你好。”因爲害怕,所以牙關都在發抖,咬字也很不清晰。
孟帥道:“你怎麼了?”
唐斯忙搖頭道:“沒……沒事。”
孟帥心道:一定是有事,說不定是被剛纔那青袍客嚇着了。當下問道:“剛纔可有人來抓……找我?”
唐斯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誰敢?誰敢跟您作對?”
孟帥道:“那我可以出去麼?”
唐斯連忙道:“您快請出去吧。”說到這裡突然住口,畢竟這好像是在轟孟帥出門。
孟帥也察覺出來了,便道:“那我先走了?”見唐斯不答,只得自己一人出門。
出了藏印閣大門,幸喜在外面,雖有人來人往,但倒不是人人都避開他。孟帥出門走了一段,沒發現人大驚小怪。當然,也沒有氣勢洶洶來抓自己的人。
不過,好像還是有什麼不同。
孟帥一邊走一邊一邊觀察,發現行人略有怪異,似乎衆人看對面過來的人,目光都往下垂。
這是什麼意思?大街上走了一羣流氓?
孟帥先是覺得一陣蛋疼,隨即醒悟,暗道:是在找玉佩。
玉佩不就掛在腰下麼?
這青袍客到底怎麼弄得,能影響這麼多人?
孟帥忙伸手握住玉佩,不肯讓人看了去,他可沒有被人圍觀的愛好,這東西還是留着緊要關頭用吧。
這麼想着,他一路往外奔去。
在不遠處一座樓閣上方,一個白衣女孩兒注視着孟帥的背影,輕輕嘆道:“沒想到連龍虎山也幫他,這樣就算一元萬法宗要抓他,我也可以放心了。”
在她身後,另一個白衣女子淡淡道:“請恕屬下失禮,小鴻大人,您在不該用心的地方用的心思太多了。”
小鴻目中不悅之色一閃而過,但面容保持着平靜,含笑道:“我已經決定,現在啓程回宮。這邊的事已經完結,再呆下去也沒有理由。”
那白衣女子眉頭舒展,躬身道:“是,屬下這就準備。小鴻大人——不,一回去就要改口,稱呼您爲鴻鵠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