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孟帥進黑土世界的時候,又被眼前的景色嚇了一跳。
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消失,現在馮源和燕歸來,正在下棋。
下棋是下棋,燕歸來並沒從水晶櫃中出來,坐在其中,眼前放着一個棋盤,捻着棋子,正在沉吟。
馮源坐在他對面,面前也是棋盤,不過是另一個,和燕歸來面前的棋盤一樣,棋局也一模一樣。
孟帥開始以爲這樣的陣勢必然是圍棋,哪知道仔細一看,卻不是圍棋,也不是象棋,甚至不是孟帥前世今生見過的任何一種棋,要說起來,有點像是前世的國際象棋,棋子是立體的,每一個都不一樣,奇形怪狀,有的是獸類,有的是人形,還有的看着像是兵器。
他不由好奇道:“這是什麼?”
馮源轉過身來,笑道:“公子來了?請看我這一局神武棋。”
孟帥感興趣道:“神武棋?那是什麼?”
馮源正要解說,燕歸來開口道:“下棋就下棋,你分心做什麼?難道你以爲穩贏我了麼?”
孟帥好笑,道:“燕姑娘,你怎麼和他這麼熟了?”
燕歸來不看他,道:“我不和出爾反爾的小人說話。”
孟帥摸了摸鼻子,馮源笑道:“公子莫急,她是太閒了。我讓她有點兒事幹。”說罷在棋盤上推動了一子。
一子動彈,燕歸來目光一縮,呼吸都變了,果然不再說話,只盯着棋盤沉吟。
馮源這才笑道:“怠慢公子了。”
孟帥隨意坐在他身邊,道:“無妨。你們怎麼下起棋來?”
馮源笑道:“燕姑娘性情剛烈,無論如何都不肯認輸。我便和她打賭,除了武功相關以外,無論什麼遊戲,她都贏不過我。我們比賽,一局一局的玩遊戲,倘若我輸了,立刻放她,她若贏了,便要說出一件重要的事情。”
孟帥道:“怎麼算重要的事情?”
馮源道:“是否重要,由我判斷。我若認爲不重要,便有權終止遊戲。”
孟帥道:“你們玩了幾局了?”
馮源道:“三局而已。鬥口,試膽,下棋。承讓燕姑娘了。”
孟帥暗自讚歎,馮源的手段真不俗,突然奇道,“試膽?膽量麼?她輸給了你?”
若說別的,孟帥絲毫不奇怪,馮源本就是極聰明的人,燕歸來雖然不蠢,但生長環境顯然不能和馮源比,在他面前施展不開也是尋常。
但若論膽略,武者應該不會輸給凡人才是。因爲先天以下的境界,就是給武者練膽的,一口膽氣足,才能衝破先天之境,燕歸來能得元化聞看重,應該是膽略過人之輩,怎麼也輸給了馮源?
馮源輕笑道:“這膽量,是面對生死的膽量,她輸了。”
孟帥輕輕點頭,便即釋然。生死間有大恐怖,這是過不去的坎。即使有人能視死如歸,那也是在想明白,做好準備之後,方能坦然而已。若只是遊戲,便要面對生死,誰能不怕?
若有,大概也只有馮源了。
孟帥想想初見的情形,便知道在馮源心中,生死無足輕重,別說遊戲,就是尋常無事,他也可以輕拋生死。
孟帥不欣賞這樣輕生的態度,但馮源無法指責,岔開道:“你們不是已經下過棋了?怎麼又下?”
馮源道:“之前下的是圍棋。現在下的是神武棋。”
孟帥道:“沒聽說過。”
馮源笑道:“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是燕姑娘的師尊發明的遊戲。”
孟帥愕然道:“你是說,你之前沒玩過,今天第一次玩,就敢和她下棋決勝負?”
馮源微笑道:“剛剛燕姑娘解說了一遍規則,我覺得倒也不難。”
孟帥無語,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產生智商上的挫敗感——前提是馮源贏了的話,不然就是自制力上的優越感了。他忍不住又問道:“雖然如此,你也可以不應這個方案吧?”
馮源道:“因爲燕姑娘說,這一回的信息,是關係到您眼前的事。”
孟帥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馮源之所以會這麼果斷的對付燕歸來,是因爲元化聞。比起孟帥,馮源對元化聞的仇恨刻骨銘心。燕歸來是元化聞的傳人,送到馮源這裡,好比在餓狼嘴邊送上一塊肉,哪有不吃之理?想必剛剛藉助遊戲,他已經套到不少想要的消息了吧。
不過孟帥也有點鬱悶,道:“莫非你說的對我重要的消息,還沒出來呢?我來早了麼?”
馮源略一尷尬,便笑道:“您稍等。我相信燕姑娘不會令我失望的。”他眼中閃爍着危險的光芒,彷彿在說,如果失望,那他就不客氣了。
燕歸來突然開口道:“你想問消息?先贏了我再說。倘若輸了,叫我脫困,你猜我會怎麼處置你?”說罷一推棋子,道,“將了。”
孟帥一驚,看向棋局,但什麼也沒看出來,他根本不懂規則,連棋子是誰的都不知道。不過馮源行雲流水般的呼吸,也瞬間停頓了一秒。看樣子,他也遭到了難題。
燕歸來察覺了他的異樣,嘴角不自覺的上挑,道:“怎麼了?戰無不勝的馮大戰神?也有爲難的時候?你行不行了?主動認輸,我就放你一馬。”
孟帥聞言,心中一動,擡頭看了燕歸來一眼。
馮源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個笑容。
自從他進入黑土以來,身體漸漸痊癒,臉上的傷痕也漸漸淡化,如今只有一個淺痕,恢復了七八分俊美的相貌,這一個笑容並非友好,蘊含刀鋒,冷意十足,但配合他的容貌及那淡淡的傷痕,有一種殘酷的美感。
“我是沒想到啊,燕姑娘。”馮源輕笑着嘆息,“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燕姑娘,您真是個配合的好對手。”
他纖細的手指捻起一枚棋子,重重的落下,道,“到此爲止——我贏了。”
落子剎那,彷彿永恆。
燕歸來推案而起,怒道:“不可能?你怎麼能下出這步棋?”她惱怒之勢,彷彿就要退開壁障衝出來,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她推不開。
馮源身子輕輕一仰,道:“不能這麼下?”
燕歸來怒道:“你……可以?”
馮源道:“這算作弊?”
燕歸來哼道:“不算。”
馮源道:“我贏了?”
燕歸來咬牙道:“是啊。”
馮源道:“你要耍賴?”
燕歸來道:“不是!”
馮源道:“你要反悔?”
燕歸來高聲道:“沒有!”
馮源輕笑道:“那你生什麼氣呢?”
他每說一句,燕歸來的氣勢就弱一分,說到最後,燕歸來已經沒了脾氣,往後坐倒,氣咻咻的看着馮源。
孟帥暗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他和燕歸來交手,都沒有這種暢快淋漓的碾壓感。
馮源一個個收起了棋子,道:“燕姑娘,你既然不肯反悔,可以說是個信人。不妨把秘密說出來吧?”
燕歸來看了孟帥一眼,悻悻道:“便宜你了,我這個消息,可能給你免除了一場大禍。”
孟帥好奇道:“我的天哪,這麼神奇?”
燕歸來道:“你知道鏡之宮的宮主是誰?”
砰地一聲,水晶一樣的大門洞開。
段凌夜的身影出現在大廳之中。
大廳異常寬闊,上方彷彿透明,閃爍着無垠星空。而下方,則圍繞着一排排的鏡子,那些鏡子彷彿一個個透明的櫃子,露出後面寶物若隱若現的影子。
段凌夜揚聲道:“我已經如約前來,老祖該現身了吧?”
只聽一聲啞笑聲響起,一個丰神如玉的年輕人走了出來,正是浦師叔。比起之前在沼澤中,浦師叔的衣衫整齊地多,衣履如新,一絲不苟,狀態完美。只是略顯蒼白的面色,顯示着他的狀態沒有看起來那麼好。
只是他居高臨下,半邊臉隱藏在重重陰影中,誰也看不清他的臉色,段凌夜也不能。
段凌夜依照禮節,標準的行禮,道:“見過老祖。”此時他與一般的弟子沒有任何區別。
浦師叔凝視着他,緩緩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我一元萬法宗小一輩弟子中的魁首。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修爲,已經遠勝當年的我。看來我放你一馬是對的。”
段凌夜神色淡漠,刻板的回答道:“多虧師叔,否則弟子定然困死沼澤,永不超生。”
浦師叔擠出一絲生硬的微笑,道:“這本是應該的。我一元萬法宗向來如此。長愛幼,幼敬長,你有困難,我怎能不幫你呢?”
倘若孟帥在此,不是尷尬的臉都紅了,就是笑的牙都掉了,但在場的兩人都一臉嚴肅正經,彷彿從浦師叔嘴裡說出了一句宇宙真理。
浦師叔繼續道:“我既然照顧你,想必你也知恩圖報。”
段凌夜平靜的答道:“師叔有何吩咐?”
浦師叔露齒一笑,道:“你是聰明人,難道等我說明白麼?通靈封印——落在你手裡了吧?現在是上交門派的時候了。你小小年紀,取得這麼大的功勞,十分不易,我會叫關師侄好好嘉獎你的。”
段凌夜淡淡道:“嘉獎倒也不必了。弟子正要稟告您,爲了確保通靈封印的安全,我已經把它……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