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千安門便是王府大道,乃通往王城必經之路,道路寬闊,平日裡往來人羣甚少,又逢非朝之日,故此愈發顯得冷清許多。
帝都之內,亦非滿盡繁華,倒有幾處僻靜之處,與將府侯宅相比要簡陋許多,因其主人德馨雅正,反倒成爲王公貴族們嚮往之所。
黃公熹便是這些德馨中人的翹楚。已過古稀之年,仍耳聰目明,健朗體碩,年輕時爲天子虞明基的侍讀,中年又成了皇子們的子監師,飽讀詩書,博古通今,時至今日,仍是朝臣們最尊拜的先生,雖無高官顯位,卻被皇上恩封國公,算是對讀書人的最高禮遇了。
皇子中最得國公歡喜的是安隆王,最被稱讚的是安平王,而最被看好的卻是安慶王,可惜慶王英年早逝,這也成了他的一塊心病,自安慶王死後,黃國公便再無心治學,皇上給了不錯的俸祿,就在熱鬧的帝都,偏安一隅,樂得清閒。
餘下的兩位親王卻對黃國公還算恩賞有加,時常親自探望,只不過因各自勢力逐漸擴大,對這位恩師似乎也不再那麼重視了。
賢達之人往往足不出戶便知天下,對於王城之內的事,黃國公可謂一清二楚,並且看得透徹,未來天下佈局早就在其腦中,看似複雜的爭權奪利,不過是爲新君登基做着鋪墊。
黃國公有一摯忘年友,名曰管博牙,自認才學遠勝國公,只因無處施展,鬱不得志。
三年前,安平王拜訪黃國公,與管博牙偶遇,二人相談甚是投緣,隨即便被安平王招致麾下成爲幕賓。
國公曾勸誡管博牙莫要涉足王宗之事,但卻被後者厲言嗆回,並認爲黃國公嫉才妒能,二人因此關係不再密切。
也正是有了管博牙作爲幕賓,安平王才重新生起了爭權奪位的念頭。
當秦明堂從民間帶回靳軒之時,管博牙覺得機會來了,他想利用靳軒讓安平王達到與安隆王分庭抗禮的地步。
數日前,夜,安平王府……
“王爺,在下聽說今日陛下壽宴搞出些有趣的事?”管博牙行過禮,笑問道。
安平王正爲此事煩悶,他能看得出來,皇上對安慶王遺子特別看重,若真的憑空多出個皇孫,指不定要枝生出多少亂子。
“先生好生聰聞,剛剛發生的事竟瞭解如此透徹!”因心情不佳,故此安平王語氣並不和善。
當然,管博牙也不會介意這個,掃了一眼安平王臉色,與料想中一般不二。“王爺似乎對此事頗爲憂慮,不知這是爲何!”
虞成武本不想說,可面對管博壓,嘆聲氣:“今日之事,恐怕本王不說你也知道,突然多出個皇孫,又是安慶王遺子,父皇本就愧對他們父子,若是認了這個孫子,豈不對本王不利!”
安平王府很大,人也很多,管博牙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即便這樣,聲音還是壓得很低:“王爺,在下倒是覺得這是一樁好事,爲何您還要這樣悶悶不樂呢?”
“嗤……好事……哪裡來的好事!”安平王不屑一顧。
早就料到安平王會是這種態度,管博牙也沒有賣關子:“王爺,若再下所料不錯的話,您是認爲皇上因往事生愧,進而以江山託付之嗎。”
虞成武沒言語,看那表情算是默認了。
“呵……看來在下猜對了。”管博牙微微一笑。“其實,王爺大可不必爲此憂心,皇上斷然不會這樣做的!”
“卻是爲何?”虞成武似乎提起些興趣。
“首先,且不論那孩子的身份如何,姑且認爲是真的,但這又能怎樣,不錯,他確是安慶王之子,然後呢?安慶王以謀逆罪名被處死,縱然這其中可能有被冤枉的成分,但事實表明他就是亂臣賊子,如今他兒子回來了,皇上可能把江山託付給一個反王的後代嗎,如果真的那樣的話就意味着皇上承認了當年的錯,王爺,您想想這可能嗎?”
細細想來,確是有幾分道理,不過爲何皇上會在暮年急於找到安慶王之子,而且這般重視,難保皇上心裡沒有那種想法,虞成武還是有些不放心。
“管先生,若如你所說,皇上又爲何急於尋找安慶王之子?”
“呵呵……這很簡單,方纔在下也說了,當年安慶王之事一直是皇上心裡的結,或許他已經意識到錯了,但貴爲天子,卻不能承認,只能盡力補償他們,可能會給那孩子一個至高無上的爵位,但絕不會是江山!”管博牙分析甚是透徹,虞成武連連點頭。
“所以,王爺,在下的意思是您目前的對手還是安隆王,而不是那孩子!”管博牙最後補充道。
有道理,很有道理,管博牙一席話讓虞成武舒暢不少,臉上也見了笑容,不過事情還是沒有這樣簡單:“管先生,依你之見,本王該如何是好?”
“王爺,如在下所料不錯的話安隆王一定是極力反對吧,呵呵……那就好辦了!”
“哦?先生可有何妙策,速速講來!”虞成武微微欠身。
“王爺,就目前的形勢上看,儲君之位只能在您跟安隆王之間產生,不過恕在下直言,安隆王的名望要高於王爺您,說白了就是安隆王比您有優勢,且非常明顯,不過錦陽公子出現可能會扭轉這一頹勢!”
管博牙頓了頓:“皇上一心要尋得慶王之子,安隆王又極力反對,這跟皇上的意願正好相反,而我們則與安隆王相反,要積極查明錦陽公子的身份,王爺,您覺得若是這樣做,在皇上心裡,是不是給您加分不少呢?”
不錯,卻是這麼個道理,虞成武甚喜,不過馬上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朝臣之意,當今朝廷多半是安隆王一黨,這可是一股不小的勢力,若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一切都是空談。
“先生,依之見解確實不錯,可是當今朝廷幾乎是安隆王一人所有,且那些朝臣篤定安隆王必是新君,這又該如何是好?”
既已謀劃得當,管博牙豈能想不到這個問題,展顏而笑:“這很簡單,王爺。對於安慶王之事在下不敢妄自揣測,不過有些人卻認定這是一起冤案,只要王爺您真心幫助錦陽公子,試想一下,那些曾經與安慶王交好的權臣會對您坐視不理嗎,別的不說,秦相國會嗎,尚書苗闊會嗎,還有最重要的長公主和東平王會嗎!王爺要是有了這些人的幫助還愁沒有實力與安隆王對抗嗎!”
一語中的,茅塞頓開,虞成武心裡立刻開了兩扇門,煩悶之意煙消霧散,若是一切都按照管博牙所說,或許真的可以把安隆王拉下馬,如此一來江山大統豈不唾手可得。
這便是爲何虞成武突然轉性的原因,當然,虞成國也隱隱意識到了,但自始自終他都沒有把安慶王放在眼裡,這將是他給自己留下的最大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