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室,親情往往掩蓋於爾虞我詐,即便至親也難免不被權力所侵蝕,本應和順的伯侄,卻如仇人般暗爭明鬥。
虞成國笑容詭異,咄咄逼人,似有意玩弄靳軒於股掌,又似暗地裡加以警告,本已權勢滔天的他卻對一個孩子苦苦相逼,着實有失身份。居高臨下,用一種看待弱小的眼光審視着靳軒,如若王者以待普通人。
靳軒對上那目光,眼裡還是有恐懼的,似乎有種莫名的力量推動着他必須面對那種目光。很快,靳軒便低下頭,避開那目光。
初次交鋒,安隆王大獲全勝,但似乎並不滿足,靳軒就像一根刺,如芒在背,着實不舒服。
拾起一顆白子,提鼻輕嗅,好似一枚碧璽,把玩於掌指間。許是忽然想起,又或是有意爲之。虞成國手夾白子在靳軒眼前晃晃,笑問道:“公子覺得白子會有羽翼豐滿那一時嗎?”
靳軒慌亂,話中意思自然明瞭,但卻不知怎樣做答,偷眼看看不遠處的苗闊,後者微微搖頭。
“王爺,小人聽不懂,不明白王爺的意思!”靳軒頭更低了。
啪……
白子被捏成兩半,虞成國伸手拉過靳軒,並把碎裂的白子放入其手中,蹲下身子,盯着靳軒的眼睛,“你是真聽不懂還是跟我裝糊塗!”
“小人愚鈍,確實不知!”靳軒閉着眼睛,不去看那眼光,手也不住地抖着。
苗闊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仗着膽子,緊走幾步,躬身施禮道:“王爺,錦陽公子畢竟還是個孩子,有些事搞不清楚也是正常,您看……”
“他不懂難道你懂嗎?!”虞成國猛然回過頭,苗闊另一半話也被嚥了回去。
靳軒向後蹭幾步,試圖距離安隆王遠一些,更期盼他早點走。
“王爺!下官……下官並無此意,只是覺得,您乃帝胄之軀,怎會跟一個孩子過不去!”苗闊還是說了想說的話。
“這麼說,苗大人認爲本王做錯嘍?”安隆王斷喝道
尚書苗闊,爲官清正廉明,本就不屬安隆王一黨,因此無論在朝在野,安隆王總會藉機伸斥,這一次更不會放過。
“王爺……下官絕無此意!”苗闊再三申辯。
“苗大人,請你注意你的言辭,既是讀書人,就應該知道什麼是君臣之道,什麼是禍從口出!”
靳軒低着頭,唯唯諾諾,卻把虞成國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呼吸變得平穩了,謹記秦明堂的話,蟄伏!
“何事讓安隆王如此震怒?”一道平和細柔的聲音傳來,苗闊擡頭一看,甚是歡喜,救星來了。
循聲望去,一個雍容華貴不失風韻的中年女人走過來,身後跟着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長得機靈俊俏,攙扶着女人的手臂。
“長公主,您怎麼來了!”虞成國語氣即刻和緩下來,前迎幾步。
整個承國,除了皇上,能讓安隆王虞成國忌憚的人不多,眼前的女人算一個。
長公主,安隆王虞成國的姐姐,名叫虞顏姬,二人年紀相同,只是大了幾個月而已。
長大後,虞顏姬嫁給承國第一外姓王東平王楚穆,也就是黑甲軍團的統帥,統領十萬黑甲軍,是承國最強戰力。正因爲這一點,虞成國對東平王和虞顏姬格外禮讓。
“我剛到,就聽你們大吵大嚷的,好不熱鬧,到底怎麼了!”長公主嗔道。
“這……”虞成國一時語塞。
苗闊趕忙走過來,深鞠一躬:“見過長公主!”
虞顏姬親手相攙:“苗大人,本宮見你臉色不正,莫非安隆王聲音太,嚇着你不成?”
明裡是在挖苦苗闊,實則是在抱怨虞成國。苗闊當然聽得出來,笑道:“長公主見笑,安隆王矯正下官之弊,慚愧了!”
虞顏姬撇了一眼虞成國,也就沒再說什麼。“呦,這是誰家的孩子,虎頭虎腦的,俊俏的很,怎麼哆裡哆嗦,難道也被安隆王嚇着了不成?”
靳軒看着婦人,莫名的有一種親切感,微微垂頭,沒言語。苗闊實乃精明之人,深得審時度勢之法,也懂得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樣的話,:“回長公主,此子名叫靳軒,乃秦相國從民間帶來,據說是安慶王之後,但困於證據不足,暫未定奪,故此,陛下恩封錦陽公子,暫住下官府中。安隆王也知此事,特來關照!”
對於此事,長公主虞顏姬一清二楚,當日壽宴,因感風寒,她並未參加,但東平王楚穆卻在場,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當然,她也料到安隆王一定會來,因此,便親自到尚書府看看這位素未謀面的侄子,只不過碰巧趕上安隆王也在。
“安隆王好生關照啊,竟把孩子嚇成這樣,你這伯父是怎麼當的!”虞顏姬言語中透露着不悅。
“呃……呃……呵呵……皇姐,您也知道,臣弟就是這麼個脾氣,只是好心辦了壞事,實在不該,還請長公主不要見怪。”安隆王略顯尷尬:“既然您來了,本王也該走了,王府還有不少事呢,還請皇姐允許臣弟告退!”
“你可是承國第一親王,本宮不過外姓王之妻,無權令你做何,你還是自便吧!”說完,虞河姬轉過身,不再理睬他。
靳軒暗自舒心,虞成國可算是走了,苗闊也是如此,他倒不怕安隆王對他怎樣,只是擔心靳軒有什麼意外,如果真要那樣的話,在皇上面前可吃罪不起。
臨行時,虞靖垚本想跟果兒親近親近,舒緩一下尷尬局面,哪知果兒小嘴一撇,學着靳軒的樣子,對其毫不理睬,這倒讓虞靖垚更加記恨靳軒。
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靳軒非但沒有解脫,反而更覺沉重,從今日之事就可看出,往後這樣的日子不會少了。
靳軒思緒入定,劍眉緊皺,並未發現虞顏姬正打量他出神,這種獨特的神情像極了她的一位故人,就連一旁的小丫鬟也覺得夫人有些異常。“夫人,夫人,苗大人叫您呢!”小丫鬟輕輕提醒,虞顏姬這纔回過神。
“長公主,天氣不爽,涼意未退,還請長公主屋內敘話!”苗闊拱手道。
虞顏姬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在靳軒身上,苗闊會意,衝着靳軒使了個眼色,靳軒很不情願的跟在身後一同進了屋子。
婦人雖親善,但又不知道她會不會爲難自己,雖說趕走了安隆王,可誰知道她是不是什麼好人。
屋內落座,虞顏姬並沒有像安隆王那樣趾高氣昂,反而和煦的很,衝着靳軒一招手:“孩子,過來坐!”
靳軒先是看看苗闊,後者點點頭,他這才慢慢挪過去,在距離虞顏姬約有一個身位地方坐下,屁股搭個邊,兩手老實的平放在大腿上,滿身都是拘謹和不自然。
當然,虞顏姬不會在意這些,近距離的打量靳軒,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你叫什麼名字?”
“靳軒……”
“多大了?”
“十五。”
“知道剛纔那人是誰嗎?”
“聽說是一位很厲害的王爺。”
“那你怕他嗎?”
“怕!”
虞顏姬笑笑,沒再說什麼,從腰間撤下墜子,交到靳軒手中:“這是我戴了很多年的小玩意,很喜歡,但我更喜歡你。就把它送給你吧,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事,你拿着它隨時可以到東平王府找我!”
靳軒看看那墜子,純金打造,很精緻,不用想也知道價值不菲,可放在手心卻沒有收下的意思。
“我不知道您是誰,但也能想到您應該是一位貴人,我只是個山野小民,不能收這麼貴重的禮物。”說着靳軒又把墜子退了回去。
果兒站在一旁,感覺靳軒平日挺聰明的,怎麼這會兒變的這麼愚笨,這麼好的東西都不要。可她哪知道靳軒的真正用意。
“呵呵……靳軒,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不過你並不是什麼山野小民,你是我的侄子,我是你姑姑,做姑姑的送你點見面禮也是應該的,收下吧!”
“是啊,靳軒,長公主不是外人,收下吧!”苗闊提醒道。
苗闊提醒的同時,也暗中告訴靳軒,長公主是他可以仰仗的人,並且是可以信得過的人。
靳軒道謝,小心翼翼的把墜子揣入懷中,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就是這枚小小的墜子,日後竟然成了他的一道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