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

郗彥的憂慮不無道理,慕容子野那封密函看似面面俱到,只可惜將諸事說得太過順利,倒顯出幾分難以掩藏的心虛。而事實上,慕容子野的確是“遺忘”了一件要緊事。這件要緊事,正是蕭少卿離開洛都時,拜託給商之的。

豫徵二年的初春,雍州難見和煦陽光,連綿的陰雨持續下了五六日,竟還是毫無放晴的意思。

二月初三,夜色深沉,依舊是風雨交加,慕容子野急馬穿梭早已寂靜無人的洛都街巷,停馬在慕容王府前時,侍衛忙上前撐開油傘,接過他溼漉漉的斗篷。

“小王爺,王妃讓你回來後去趟蕪香苑,說是有要事。”

“要事?”慕容子野愣了一愣,舉了傘快步走入內庭,在拐彎的長廊猶豫一刻,卻沒有去蕪香苑,而是急急去了西側的水明園。

水明園的牆頭零星掛着幾盞燈籠,牆外明湖盪漾,牆裡燭光隱隱,園內閣樓中,石勒和狼跋正下着棋局,見慕容子野到來,忙起身行禮。

“起來罷。”慕容子野不做停留,收了傘扔在門外,飛步上了樓梯,直奔商之的書房。

“尚!他已到了,目前城中到處是眼線,我好不容易纔與他會合,如今已安排他在城外白馬寺。”慕容子野刻意壓低了聲音,語速卻甚爲倉猝,開門關門時的動靜更是異常之大,商之本安然站在窗旁望着樓下明湖,此刻不由也被他攪得微有幾分心亂。

商之撫着窗櫺,對着夜雨沉吟片刻,道:“如今的形勢不可讓趙王在洛都多停留,既然已答應了阿憬安排皇后與趙王見一面,便要及早。”

“說得容易,可是皇后離宮哪能如此簡單?而且這事必須隱瞞陛下,這可是欺君之罪!”慕容子野皺起眉,很是擔憂,“何況如今你還在軟禁當中。不是我說你,都是自身難保的時候了,何必還答應阿憬這樣棘手的事?如今趙王人來了,這面卻又如何能見着?父王若知道此事,必然是雷霆大怒。”

“所以不能告訴義父,只能由我們自己籌劃此事,”商之嘆了口氣,“再說,我這樣做也不只是爲了阿憬,我也是爲了鮮卑。天下人除了皇后,如今還有誰能探得趙王的真切心意?又還有誰,能周旋陛下和趙王之間,讓他們徹底放下戒心,兄弟聯手?”

慕容子野冷笑道:“帝王之家,何曾有過毫無猜忌的兄弟情義?趙王縱是今日不除,來日也會是陛下的心腹之患。怕只怕,皇后這次的舉動會引火自焚。”

商之轉身看着他,冰涼的鳳眸受夜雨的溼潤,那深遠的目色竟透出一絲清澈之意,笑道:“你若擔心,這事由我來辦,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插手。”

“你說什麼!”慕容子野怒得幾乎跳起,上前逼視着他,“我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

商之搖了搖頭:“如果你還是原先的慕容子野,我倒也沒有顧慮,只是今天,你的身份卻不一樣了,若你有萬一,卻會連累到一個無辜的女子。”

慕容子野扶額不已,惱道:“你說什麼?我怎麼越來越迷糊了。”

商之道:“你今日出城所以不知道,太后今日召你母親入宮,說要爲你和晉陽公主賜婚,大概幾日後便有旨意下來了。”

原來母親叫自己去見她,便是爲了這事?慕容子野僵愣了片刻,心中乍驚乍喜,臉上表情一時古怪至極,夢中期待已久的美事驟然降臨眼前,他此刻卻不知是該放聲長嘯,還是該雀躍歡呼。

商之微笑:“恭喜你了。”

“是該恭喜,”慕容子野不掩歡愉,桃花眸意氣飛揚,笑道,“既是如此,那我更要小心行事了。”

“你下定決心了?”

“當然。”

商之默不作聲看了他一刻,轉身關起窗扇,走到書案邊攤開一卷地圖,說道:“要帶皇后出宮,勢必要引開二人的注意力,一是太后,二是陛下。我方纔觀望雲色氣流,這雨大概再維持兩日能停,而二月初六,正是一年一遇的洛都百花節,屆時太后將召洛都所有的貴族少女在城北行宮赴百花宴。行宮正在白馬寺之側,按往年慣例,百花宴前太后將領諸人去寺中祈福,我想利用這個機會讓皇后與趙王相見。”

慕容子野道:“這的確是難逢的機會,那我需要做什麼?”

“幫我拖延太后和陛下,我需要一個時辰。”

“就這麼簡單?”慕容子野惱意又起,“你不是又想撇下我,獨自赴險?”

商之無奈道:“這事哪裡算是簡單?太后和陛下都是那樣精明的人,稍有漏綻,便是前功盡棄。”他指了指案上的地圖,補充道:“這是邙山的地勢,行宮和白馬寺的所有殿閣俱在此間標識得清楚分明。那日護駕的,行宮之內是謝澈的禁軍,行宮之外是你北陵營的將士,皇后與趙王相見的路程我標明在地圖上,這一路的護衛必須都是你們的親信之人。這幾日我不方便出府,便由你通知謝澈。”

慕容子野捲起地圖塞入袖中,嘆息道:“又是一件舉手之勞的容易事。如果是阿彥在此,你還會這樣只管獨自揹負所有麼?”他很是不滿地睨眼,看着商之:“不過那日你怎麼出府?這王府被烏桓那般人的細作盯得都快成破風的鳥巢了。我們這邊的人俱不方面出面,段雲展他們又藏伏在城外,誰人接應你?”

商之一笑:“總會有接應的人的,你別擔心。還有,白馬寺一切的事,勿要驚擾到我師父。”

“說起竺深大師……”慕容子野忽然吞吞吐吐起來,艱難道,“尚,這段日子諸事複雜,你忙得很,我先前亦不敢告訴你真相……其實自從你北去雲中之後,竺深大師的身體便愈發病弱,方纔我在白馬寺時也探望了他,他如今意識模糊,似已是氣若游絲。”

“什麼?”商之驚怒,“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又能如何,他的病,你和阿彥不是素來無法?”慕容子野目色愧疚,輕聲道,“之前讓你煩心的事夠多了,我不想再加此一件,何況這也是竺深大師的意思。”

商之默然坐於書案後,雙眸盯着燭火,幽幽惻惻中不見一絲波瀾,沉靜得叫慕容子野心中冷戰。

“尚……”

慕容子野待要再勸,商之卻澀然一笑,闔目嘆息:“不必多說,師父的心思我能明白,你還是先去蕪香苑吧,想必你回府後還未來得及去見你母親。”

他既如此說,彷彿看透一切的曠達,慕容子野本該鬆口氣,可卻覺得心中隱起一縷莫名的憂慮,但又說不出所以然,再望了他片刻,才嘆了一嘆,轉身離去。撐着傘走入夜雨下時,慕容子野對着光滑的青石臺階上倒映出的身影發了一陣呆,突然有些想不通:爲何所有的兄弟都在那條路上艱辛行走的時候,自己卻是錦繡前程、美滿姻緣,竟活得如此地春風得意?

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他這般鄙夷自己,靈感在這時閃過腦海,突然有了百花宴那日拖延太后和陛下的妙計。

可惜,卻要委屈晉陽……慕容子野揉着額,心微微一痛。

夜過戌時,王府四周一片清寂。雨絲愈落愈急,沿着瓦檐滴流的水線灌入趴在牆下的黑衣人脖頸間,冷得他渾身哆嗦。

“大哥,聽動靜,慕容子野已離開了水明園,獨孤尚還是沒有動靜,”黑衣人一抹臉上的泥水,將斗笠微微擡高,問身旁的人,“這麼晚了,想必不會再發生什麼事,我們還要在此處守着嗎?”

被喚作“大哥”的人極是沉穩,靠着牆壁一動不動,只道:“主上交待要密切注意慕容王府的動靜,當然不可擅離。”

“這些天都不曾見獨孤尚出府,而且這天厭煩得很,雨總下個不停,淋得我全身痠痛,”黑衣人活動活動筋骨,站起身,笑道,“大哥,我去小五小六那邊找些吃的來,他們守在西門,倒是正有一間空屋住着,比我們自在多了。”

那大哥沒有說話,黑衣人轉身剛走了兩步,忽見疾風吹散雨絲,一縷孤雲自王府裡飄飛而出,倏忽掠過眼前,他定睛看了看,使勁揉着眼睛,駭然道:“大哥!”

“什麼?”

“有人出……”他話未說完,不察一道雪亮鋒芒已自遠處的樹蔭下襲捲而來,頃刻刺入自己的咽喉。

聲音啞在喉中,還未來得及哀嚎慘叫,便已喪命。身後的大哥自然發現出不對,剛擡了斗笠去查看情況,便見一柄利劍已橫陳頸邊,長劍鋒芒照人,利刃上的血液甚至還未被雨絲洗去,帶着溫熱溼滑,沾上自己的肌膚。

“閣下――”他聲音顫抖,壯着膽子擡眸去看來人,雙目卻被雨水籠罩,只朦朧可見那深灰色的斗篷之下,是皓白的鬚髮,蒼老的面容。

老者雙眸慈藹,憑着一聲嘆息,便輕輕將長劍劃過他的咽喉。

“你是……誰……”破碎的聲音在血流汩汩的嗓子裡發出。

“快死的人,知曉我的姓名,又有何用?”老者漠然轉身,腰際的藍色玉帶湛出靜謐的光華,映入地上那人再也無法瞑闔的雙眸。

邙山草木蔥蘢,夜下的雨霧在此處更見氤氳,一道黑影自山腳飛速掠行山間石道,不一刻便到達山頂。

此刻已近凌晨,白馬寺的燈火早已暗淡,大殿裡偶爾傳來沙沙木魚聲,黑影飄至殿下長廊,徑自拋了黑綾斗篷,隱約的燈火照出那人修俊的身姿,一襲白色僧袍聖潔不染凡塵,隨着急促的步伐在風中飄揚。衣袂如雪,足下生蓮,他十分熟悉地穿過一衆殿閣,來到山谷深處,於那間幽靜的佛閣前止步,剛要敲門,裡面卻有燈燭燃起,溫和悲憫的聲音淡然飄出,依稀帶着幾分無奈:“尚兒,你還是來了。”

“師父。”商之推門而入,只見佛堂正中,竺深身着淄色長袍,盤膝靜靜而坐,燈燭下的那張面容,雖因疾病所累而疲憊虛弱,神情卻依舊平靜安詳。

商之行過禮,亦盤膝坐在對面的軟氈上,不由分說拉過竺深枯瘦的手腕,按着他的脈搏。

竺深感受着緩緩行入筋骨的柔暖氣流,不動聲色拂開商之的手臂,輕輕微笑:“生死有命,不可強求。”

商之道:“若當真如此,當年師父何必散盡畢生功力,卻非要救我一命?”

竺深話語清徐,笑道:“那正是你的命數,你命不該絕。如今爲師油枯燈盡,再多的內力輸入我的身體中,亦是於事無補,何必讓你勞累?”

“師父!”

“不必多說,執念是障,”竺深目色乾淨如水,望着商之彷彿可清晰倒映出他的靈魂,“何況今日你爲了來寺中見爲師,想必又是揹負了不少無辜的性命,是不是?”

商之微一皺眉,不再出聲。

“閉上眼吧。”竺深低低嘆了一聲,捏起指間佛珠,輕輕唸佛誦經。淡若清風的經文傳入商之的耳中,卻無法讓他心境寧和,想起當前的事,竟是愈見心亂。

深濃的夜色在淅瀝雨聲中漸漸淡去,天色發白時,竺深終於放下佛珠,睜眼看着身旁彷彿已然入定的商之,搖頭道:“尚兒,你心中有魔念。這寺裡是有什麼讓你如此煩心的人?”

商之不願欺瞞他,只得道:“趙王。”

“他封地雍州,何故會在此?”

商之斟酌片刻,解釋道:“其實目前趙王的形勢與師父當年相同。師父俗家是亦是皇子貴胄,爲了你的兄長、當年先帝的猜忌,不得不少年便剃髮出家。趙王如今已不是少年,不同師父當年的心境,如何勸他與陛下平安相處,確是難事。”

“那些前塵往事,何必再提?”竺深目光淡靜,說道,“凡事必有因果,世人計較利益得失太多,是以常常迷惘,千年才修得一世兄弟的情義,依爲師看來,其實當今陛下和趙王俱有一顆良善靈慧的心,不過隨着權欲而漸漸迷失了原先的自己,但爲了這個家國,爲了身後的外戚家族,他們也是身不由己。你此生孽債太多,今日若能爲他二人消除隔閡,雖出於私心,卻也不失爲一件善事,多少子民百姓可因此挽救一命,爲師替世人多謝你。”

商之垂首,深有慚意:“弟子不敢。爲了鮮卑和家仇,弟子揹負的殺戮的確太多,愧對師父的教誨。”

竺深撫摸他的發,嘆息道:“你聰敏通透,若非那些往事,本該是世間最俱佛根的人。可惜……”話說到一半卻無法繼續,他氣息虛弱,又是一夜打坐,此刻未免疲乏,一時頭昏目眩,身子竟軟軟後倒。

“師父!”商之慌張,忙取出懷裡的碧玉瓷瓶倒出藥丸,喂入竺深嘴中。

竺深將鬱結在胸前的濁氣慢慢吐出,商之扶着他躺上竹榻,道:“弟子這兩日便在寺裡陪着師父。”

“也好,”竺深這次卻未推辭,淡淡一笑,“爲師還有兩本未整理完的佛經,如今心力委實不夠,只能請你幫忙完成。”

到了二月初六那日,天果然放晴,烏雲散去,旭日當空。因百花宴之故,洛都通向邙山的官道一早被北陵營的將士封鎖,待巳時太后和皇后的輿駕出城,連綿儀仗映日蔽空,護送輿駕的禁衛拉扯出十里錦幛,一路香車寶馬,環佩飄響,貴族少女嬌柔的笑語聲夾雜在百花綻放的香氣中,明媚春光就此而生。

到了邙山,白馬寺佛家莊嚴,一衆少女徒步上山,在肅穆的鐘聲、寧和的檀香中不敢再放肆喧譁,默然跟隨裴媛君在寺中大殿跪叩祈福,受柳枝淨水的洗禮,這才退出佛殿,去向白馬寺之側的行宮。

百花宴擺在行宮西側的一座清幽溪谷,谷間水流清澈,山岩秀麗,一旁桃林初發蓓蕾,一旁綠草明潤冉冉。溪流之畔,更有宮人搬來各地敬上宮廷的奇花異草,驕陽下,無數花色悉悉綻放,飛鳥流盼,彩蝶飛舞,一派春意盎然。

說是宴,不過只是踏春賞春的噱頭,太后和皇后端坐於高處的涼亭中,任少女們置席案不顧,羅裙飛揚,廣袖翩翩,嬉戲花叢中,人面花色相映,滿目嬌妍不勝收。

“陛下何時能到?”裴媛君慢慢闔上茶盞,問身旁的茜虞。

茜虞道:“說是未時之前,想必快了。”

“朝事要緊,哀家就耐心再等等吧,”裴媛君望着亭外流連花叢間的少女,笑道,“今年的百花宴似乎比往年更加熱鬧些。皇后。”

明妤正心不在焉地望着天色,聞言忙應道:“是,母后。”

“哀家看你今日臉色不太好,是否身體不適?”

明妤勉強微笑,道:“臣妾今日起來時是覺得有些胸悶。”

“得注意自己的身體,陛下還勞你照顧呢,”裴媛君似乎說得語重心長,眸光卻漫不經心地飄飛,望見桃林之側安靜站在溪邊的一位紅裙少女,不由沉吟片刻,問茜虞,“那可是苻景略的女兒?”

茜虞取過侍女捧着的名冊,翻開閱罷,道:“正是,此女名叫苻子緋,今年十八了。”

“這麼好的女兒,苻景略竟留她到十八?還未許配人家麼?”

“聽說未曾。”

裴媛君輕輕點頭,含笑道:“此女着實不錯。”

茜虞亦是贊同:“確實,苻家女公子不僅貌美,性情亦很沉穩溫和。”

裴媛君若有所思,看了看明妤,慢慢道:“陛下的妃子,正該這等的人物。”

妃子?明妤聞言一驚,轉眸正見裴媛君盯着自己,忙收斂了神色,微笑道:“苻家妹妹是極好的,之前在宮宴上與臣妾聊過幾句,是個溫柔懂事的女子。”

“皇后也很懂事,”裴媛君笑容滿意,道,“這般的大度,纔不愧一國之母,哀家從此也就放心了。”

明妤笑了笑,垂眸望着自己緊緊握在一處的雙手――她到此刻才明曉,難怪今日的百花宴太后這般的慎重其事,原來卻是爲了給陛下挑選妃子。

而他,也該是知道的吧。

明妤嘆息,她今日本就有些魂不守舍,此刻心裡更是茫然不辨酸苦。自從大婚之後,身爲他的皇后,這樣的局面不是早該得知的麼?可是,大婚那日的誓言猶在耳畔,“朕會一直陪着你”――天子的一諾,竟是這般輕易便可淡忘的麼?可憐她卻信得真。

明妤緊緊闔目,緩緩沉下一口氣,再擡頭時,依舊笑意端莊。

春日和煦,卻照得人愈見懶散,裴媛君對着名冊再勾了四個少女的名字,便合衣躺去一旁珠簾後的長榻上。

皇帝司馬豫在謝澈的護送下遲遲而至,到了谷外聞得山間少女們嘻笑的聲音,忍不住駐足,皺着眉一臉不耐:“怎麼這麼吵?”

這個問題謝澈自是無法回答,抿了抿脣,沒有做聲。等入了谷,他目光掃過花間諸人,落在溪邊那抹飄逸的紅裙上,一時心神盪漾,不由自主地微笑。

“晉陽!”司馬豫見到山岩下淡黃宮裙的少女一人孤立,走過去道,“怎麼一人站在這裡?阿縈今日沒來?”

“縈姐姐還病着呢,怎能來山上吹風。”晉陽語氣惡劣,不知爲何一臉忿忿然,正胡亂撕扯手裡的花朵。

“那子野呢?他不是早該來了行宮?”

“別提他了!”晉陽聞言更是恨恨跺腳,目中怒火四溢,揚臂指着桃林間,“皇兄,你看那個混蛋!”

司馬豫順着她的指引望去,只見桃林間慕容子野絳袍張揚,正與數位少女玩在一處。司馬豫微微一詫,想要笑時,察覺身旁晉陽刺人的目光,忙肅容道:“這小子確實不象話,都快賜婚了,還這麼胡鬧。”

“是啊,是啊,”晉陽抱着他的手臂,惱道,“皇兄,我不要嫁他了,你幫忙和母后說。”

司馬豫點頭:“你放心,朕這就去說。”

眼看司馬豫轉身就要走,晉陽兀自拉着他的衣袖不放。司馬豫回頭笑道:“你還有什麼請求,是不是要朕再罰他一頓,降他的職?”

“皇兄――”晉陽低着頭,輕聲撒嬌。

“朕明白了,你還是捨不得。”司馬豫一笑,拉着她的手一起回到涼亭。

“陛下終於來了,叫哀家和皇后好等。”見到他兄妹二人的身影,裴媛君這才從長榻上坐起。晉陽跑去扶着她走出珠簾,裴媛君望着晉陽寒若冰霜的臉色,失笑道:“是在生什麼氣,誰惹了你?”

晉陽重重一哼,咬着脣不語,只盯着司馬豫,目光灼灼。

司馬豫不得不轉身吩咐謝澈:“去把慕容子野叫過來。”

“是。”

眼看謝澈健步離去,司馬豫坐到明妤身邊,接過她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柔聲道:“朕今早離開寢殿時你身體還不舒服,現在如何了?”

“還好。”明妤努力微笑,卻掩不住臉色的蒼白。

司馬豫握住她的指尖,只覺掌心所觸一片冰冷,忙道:“你還是先回行宮休息罷,朕與母后說過話,稍後便去陪你。”

明妤不語,擡頭看了看裴媛君。

裴媛君淡然望着藍空白雲,道:“既是身體真的不適,不要勉強,先去休息吧。”

“謝母后。”明妤起身福了一禮,領着宮女朝谷外行去。

“陛下,你看看這個,”裴媛君將貴族之女的名冊遞給司馬豫,“哀家爲你已看好了五位姑娘,才貌俱佳,皆是萬里挑一。”

司馬豫接過名冊翻了一翻,不甚明白:“母后?”

裴媛君微笑道:“陛下既已大婚,如今自然是名正言順選妃的時候了。”

選妃?司馬豫有些失神,又看了眼手上名冊,突然明白過來方纔明妤蒼白的容色下隱忍着什麼,不禁一聲苦笑。

“母后,朕纔剛大婚,是不是……”

裴媛君悠然道:“不早了,江山社稷,子嗣爲重。”

司馬豫怔了半晌,不再出聲。裴媛君對茜虞道:“想必陛下方纔沒看清哀家挑的五位姑娘,所以這般不情不願的,你去指給他看。”

“是,”茜虞走到司馬豫身邊,溫宛笑道,“其餘四位先不說,單說尚書令大人的女兒苻子緋,卻是太后和皇后最中意的姑娘,陛下你看,便是站在溪邊,那個穿着紅裙的女子。”

司馬豫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溪邊,紅裙綠裙皆似過眼雲煙,他正要婉言拒絕,卻見慕容子野和謝澈早已立在亭外,一人是神情吃驚,一人卻是面容無色、薄脣發青。

司馬豫心神隱動,放下手裡的名冊,喚道:“子野。”

“臣在。”

“你和晉陽的婚事,慕容王妃可曾與你談過?”

“是,母親說了。”慕容子野看了一眼晉陽。晉陽此刻早忘記方纔的怒氣,聽到自己的婚事,羞得臉頰燒紅,只顧躲在裴媛君懷中。

“那就好,”司馬豫請示裴媛君道,“母后,那朕這兩日便正式下旨賜婚。”

裴媛君撫摸晉陽纖柔的肩頭,笑道:“好啊。”

“等等,”慕容子野突然下跪叩首,“臣有個不情之請。”

裴媛君不以爲意道:“但說無妨。”

晉陽從她懷中慢慢擡起頭來,望着慕容子野,目光柔如秋水,小心翼翼的探究間別有幾分緊張。

慕容子野不敢與她對視,低着頭道:“臣目前還不想娶妻,如果公主不嫌棄子野,那麼請多等幾年。”

“你說什麼?”晉陽花容失色,再顧不得矜持,轉過身撲在裴媛君和司馬豫面前,委屈得落淚,“母后,皇兄,此人狂妄至極,我不嫁了,不嫁了!”

早知道依她的個性便是如此的局面,慕容子野在計劃得逞的欣喜同時,更是三分心痛。

晉陽雖非裴媛君親生女兒,但她年少時母妃早逝,自幼便靠着裴媛君長大,母女之情在這樣的深宮中是難得地純粹而又深厚,面對她的哭訴,裴媛君只能一邊柔聲勸慰她,一邊厲斥慕容子野。

慕容子野此刻倒唯唯諾諾,跪在階下,漲紅了臉手足無措。

司馬豫暫且擺脫納妃一事也是解脫,在旁輕鬆喝着茶,不時說上兩句,卻是不痛不癢的閒話。有時眼光瞥過一旁的謝澈,卻見他早已恢復了常態,依舊是玉面清冷,淡然站在一旁,對眼前的一切置若無睹。

自己似乎從未看透過此人――司馬豫撫着茶盞邊緣,暗自沉吟。

百花宴上起亂之時,明妤已換了一身素青紗袍,戴了帷帽,在貼身侍女的陪伴下出了宮殿,避開人羣,沿着商之先前讓人送入宮中的地圖,走往白馬寺後山的僧舍,進入一間僻靜的院落。院裡槐樹下襬着張竹簡滿滿的書案,案前焚燃檀香。商之身着白色長衫,正坐在案後落筆疾書,見明妤到來,起身略施一禮。

明妤頷首:“商之君。”

商之轉身推開門,道:“趙王正在屋裡,皇后請進去說話。”

“多謝商之君。”明妤匆匆步入,侍女在外又將門闔閉。

商之在石階上靜站片刻,只覺裡面毫無動靜,嘆道:“兩位抓緊時間,只有半個時辰。”他轉身回到書案後,依舊整理着書卷。

自從帝后大婚後,司馬徽急急去雍州上任,明妤與他今日才得已見面,自是有些恍惚。司馬徽靜靜站在窗旁,凝望那張日思夜想、卻離自己愈見遙遠的面容,亦是良久沉默。直到商之在外提醒了二人,明妤纔回過神,對司馬徽一笑:“趙王。”

司馬徽道:“皇后若有吩咐,其實書信一封便是,何必冒險與我私下相見。”

“你不也冒險來了?”明妤嫣然一笑,道,“其實有些事,我想親自問問你。”

司馬徽望着她柔靜的眉目,搖了搖頭,低聲苦笑:“你是爲了他?”

“亦是爲了你,”明妤道,“還記得在怒江上我說過的話麼?我不會讓任何人有傷害你的機會。”

司馬徽聲色不動:“如今沒有人要傷害我。”

“自然有。”

“是誰?”

明妤靜靜看着他,道:“你自己。”

司馬徽大笑轉身:“皇后莫要開玩笑了。”

“你知道我沒有開玩笑,”明妤走到他面前,緊緊盯着他,“如今姚融與陛下的關係日漸緊張,你卻左右搖擺,曖昧不清,遲早會被陛下引爲大忌。”

司馬徽笑道:“皇后的意思是,讓我違抗我的舅父,背叛整個姚氏家族,離棄整個烏桓胡族?”

明妤直視他的眼眸,冷聲道:“你當初不是爲了你的弟弟連我都可以犧牲,如今該與他一同陣線的時候,你卻遲疑了,逃脫了?”

司馬徽避開她的視線,嘆了口氣:“那不一樣。若單單隻爲國卿一人的身份問題,倒也並非難以選擇。陛下的外戚勢力來自鮮卑雲中,他如今想借着鮮卑的力量打壓烏桓,這素與司馬皇室的利益相沖突。皇后莫要忘記,我司馬氏也是烏桓人。舅父之所以有今日的舉動,亦是無可奈何。他和陛下之間,我不能選擇幫助誰,也不能選擇去對付誰,若是陛下覺得我在雍州刺史的位子上礙眼礙事,儘管剝奪便是,司馬徽絕無半句怨言。”

明妤惱道:“你明知道陛下想的並非如此。”

司馬徽冷冷道:“那他也該明白,宗廟之上那封血書密旨,也從來並非兒戲。”

明妤一愣:“什麼密旨?”

“原來你們的所知,也不過其中一二而已,陛下畢竟是陛下。”司馬徽轉眸看了看窗外,透過雪白的窗紗,依稀可見槐樹下那人修俊的身影,他嘆息道:“獨孤尚想要復仇,但只要聽命陛下一日,便永遠也無法真正地復仇。”

明妤蹙眉道:“什麼意思?”

司馬徽道:“事關宗室秘密,我只能言盡於此。陛下將會是一個難得的聖明君主,這個我從小就知道。不過君王之道的陰詭難測,這個我也從小就瞭解。如今不管陛下是否猜忌我,我只能保證,若西北亂時,雍州不會派兵支援朝廷,亦不會逼師洛都、讓陛下後顧有憂。若皇后和陛下還不放心,司馬徽願意卸職歸隱,先帝時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

“我……你以爲我今日是替他而來?”他的話越說越冷漠,明妤氣惱交加,不覺胸口憋悶的感覺再度襲上,這次不同先前,似乎胃裡瘋狂翻涌着什麼,讓她竟有作嘔的衝動,忍不住捂住脣,推開窗扇,狠狠喘了幾口氣。

“娘娘,你怎麼了?臉色這樣蒼白?”侍女驚惶道。

商之聞言轉眸,目色在明妤面龐上流轉片刻,上前按住她的脈搏,忽而神色一鬆,微笑道:“恭喜皇后。”

“恭喜?”明妤收回手,在怔忡中恍悟,臉色瞬間暗淡得再不見一絲光彩。

司馬徽全身僵冷,心中頓時空蕩生風,無所適從。他悄然後退幾步,在四面襲身的刺痛下微微一笑,揖手低頭,輕聲道:“臣,恭喜皇后。”

他的恭賀聲傳入耳中時,明妤全身的力氣剎那似被抽空,木偶般站在窗旁,靈慧的雙眸如今成了空洞的墨淵,沉沉無底。她在諸人的沉寂中揚起脣,慢慢戴上帷帽,將司馬徽的容顏擋在輕紗之外,轉身開了門:“我走了,你……好自爲之。”素青的紗袍在早春的涼風裡鼓飛曼妙,長帶飄飄,宛如行雲而去,卻透着再不復返的決絕。

司馬徽望着她的身影,懵然得知,方纔的那一刻,已是他們這一世最後的親密。

“趙王,”商之道,“你要何時離開洛都,尚好作安排。”

“今日夜裡便走,”司馬徽對洛都已了無留念,望了眼商之,“獨孤尚,你甘心麼?”

“什麼?”

“鮮卑如今已有連綿草原,王者之師,北朝又有慕容虔爲大司馬,制控北方二州,若你揮師南下,必然是所向披靡,你當真甘心一生只爲北朝之臣?”

“那趙王甘心麼?”商之含笑反問,“趙王乃先帝長子,是先帝最寵的妃子姚氏之子,先帝雖不曾明說,但世人都知你是先帝最喜歡的兒子。當年若非不捨你母親的性命,或許先帝留下的旨意便是由你繼位。如今你舅父姚融在西北控帶涼、樑二州,佔北朝最廣的疆域,擁北朝最強悍的將士,北與柔然交好,南與殷桓聯手,他若要爲你奪回皇位,亦不該是太困難的事。”

趙王在他的話下思索良久,終於一笑:“本王明白了。不過鮮卑的血仇,獨孤一族的怨恨,你能就此放棄麼?”

商之淡淡道:“不能。”

“若只有推翻司馬氏的王朝,你才能真正報得此仇,你會怎麼做?”

商之神色一冷,望着他良久,慢慢啓脣道:“趙王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司馬徽笑意深長,“陛下既然引你爲最親的兄弟,他遲早會告訴你一切的。但願到了那一日,你不要後悔今日的選擇。”

他整理衣袍,走到房外。槐樹青嫩的葉子被陽光照得翠色瑩潤,遠處傳來誦經聲,悠長祥和,讓人心靜。司馬徽仰望碧色如洗的天空,輕聲道:“明妤說得對,兩者之間,我是必須做出選擇,但願……日後我也不會後悔。”風聲吹過僧舍,似乎可以將他低微的聲音送去遠方,卻不知,能否再落入那人的耳中。

入夜,慕容子野將輿駕送回洛都,自己又隻身返回白馬寺,在藏經閣找到商之,臉色鐵青地坐在他面前。

“怎麼了?”商之滿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

慕容子野道:“今日百花宴上發生了兩件事。”

“嗯,說罷。”

“陛下要選妃子,太后最中意的人選便是你老師的女兒,苻子緋。”

商之一驚,手中的筆啪嗒掉落,擡頭看着他:“陛下也同意了?”

慕容子野斜眸,道:“這倒不曾,不過看太后的興頭,怕是此事已難以更改。”

“那謝澈……”

“能如何?獨自神傷唄,和我一樣。”

商之皺皺眉,好笑打量他:“你?你不是馬上要做駙馬,傷神什麼?”

“我惹晉陽生氣了,”慕容子野懊惱地趴在書案上,埋怨道,“那丫頭也真是死腦筋,我遞給她那麼多眼色,她都看不見。”

商之對這件事不怎麼以爲意,只道:“你們素來是吵吵鬧鬧,不過幾日就好了。”他拿起抄好的經書走入叢叢書架間,按序放好。

慕容子野憤懣不平地跟過去,惱火道:“我可是爲了幫你拖延時間,纔出此下策的。”

“你也說了是下策?”商之飛身將一卷竹簡放至書架頂端,笑意清朗,“那爲何不想個上策行事?”

“你還說!”慕容子野氣得一拳打在書架上,上層的竹簡擺放不平,受他力道所激紛紛砸落下來。慕容子野抱着頭竄出去,怒道:“當真一日晦氣,連佛經也欺我。”

商之飄身落地,望着滿地的竹簡直搖頭,俯身撿起,一卷卷送回遠處。拾到半途,他卻握住一卷書簡怔在當地,慕容子野湊過去,望了一眼,訝異道:“柔然的古文字?”

商之不語,又俯身在地上的書簡裡仔細尋找,拾了兩卷,坐回書案旁,靠近燭火細覽。

慕容子野想起一事,道:“方纔我回府時收到了阿彥的來信,他和夭紹已離開了柔然王城前往燕然山。信是四日前寫的,若路上順利,想必這兩日他們便可到達色楞格河。”

商之微微頷首,目光專注流轉於竹簡上的古老文字,看過一半,面色一凝,而後漸漸發白。

“什麼事?”慕容子野奪過竹簡一閱,吃驚,“雪魂花原來是並蒂而生的兩朵,白花劇毒,紅花解毒……若阿彥他們拿到雪魂花誤食了白花,怎麼辦?”

“不止如此,”商之目色冰寒,“你看最後一行字。”

“柔然龍脈燕然山,冰封極地,積雪壓山,入春之初,易發……雪崩?”慕容子野聲音顫抖,緩緩放下書簡,“如今怎麼辦,須得趕快通知阿彥他們纔是。信鴿傳信太慢,且是飛去柔然王城的雲閣,而後才急馬送去色楞格河,如此拖延,必然滯後。鮮卑的飛鷹又與柔然鳶鳥素來天敵,不能進入柔然疆土分寸,這消息如何才能及時送到?”

商之煩亂之中亦是束手無策,推開窗扇,望着暗沉的夜空,慢慢閉上了眼眸,此刻心中的擔憂遠甚於徹骨的疼痛,是讓他無法喘息的壓抑。

那兩個人,他和她,傷到誰也是斷自己手足、剜自己心肺之痛。誰也不能出事,可是這信,已然絕無可能及時送到。

夜色深處有鐘聲嗡鳴,商之輕輕嘆息,佛祖保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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