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斯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劇烈震動起來。他猛然站直身體,轉過來面對荷莉。匕首在他手中翻轉,正對自己的胸膛。
“我的罪不能讓菲妮還。伯爵夫人,不管你想要什麼,放過我女兒。”
說完這句話,朗斯把匕首對準自己心口狠狠插下去。他一心求死,這一刀插得既穩又快。就算匕首的鋒刃不是鋼鐵,戳進心臟也絕對沒有活命的道理。
然而,朗斯卻沒有死。
堅硬冰冷的血玉刀刃明明**了朗斯胸膛,卻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刀鋒齊柄陷在心口,朗斯衣服上卻沒一點血。他有些困惑地拔出匕首,試着又捅了自己一下。沒有痛苦,沒有傷口,沒有血。匕首摸上去感覺真實,但卻似乎不存在。
荷莉輕鬆地笑了,象是放下沉重的負擔。奧斯頓和蒂娜也笑了。朗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你們笑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荷莉有些誇張地向朗斯一彎腰:“恭喜你,男爵先生,你最後總算選對了一次。”
此時墓道階梯上響起腳步聲,里奧施施然走進墓室。他的鎧甲擦拭得乾乾淨淨,胸口處平整光亮,哪有什麼破洞的痕跡。看見舊日主人走進來,朗斯本能地往後一退,卻被身後一雙溫暖清香的手臂環住。
“謝謝你,好爸爸。”菲奧絲湊在朗斯耳邊悄悄說。她臉上還掛着淚痕,整個人卻笑嘻嘻的。朗斯回頭一看,法陣什麼的全消失得乾乾淨淨。菲奧絲光着一雙腳踩在地上,被冰冷的石板凍得跳來跳去。他低頭再看自己的手,空蕩蕩的,連匕首都憑空不見了。
“看在上帝份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呵呵,老實說吧,一切都是幻術。樹林裡的戰鬥、束縛菲奧絲的法陣,還有那把匕首都是,”荷莉笑盈盈地解釋,“另外,所謂魂晶其實是塊蔚藍碧璽。”
里奧持劍逼近朗斯。初見荷莉時使用的古式雙手巨劍經過細心磨礪和認真擦拭之後,鏽跡和缺口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現在它真正成了一把精光遊弋的利器。
“跪下。”
里奧走到朗斯面前,板着臉下令。朗斯在昔日領主面前低下了間雜着白髮的頭。里奧橫過劍刃,平放在朗斯肩上。雪亮的劍鋒只要輕輕一拖就足以取下朗斯的性命。曾經將這恐懼深藏了十六年的朗斯,此刻臉上卻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他坦然望着里奧的腳,一句話也沒有說。
“騎士朗斯,接受裁決的時候到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願意接受您任何處置,這樣好叫我心裡頭舒服。”
朗斯的眉頭從來沒有象今天如此舒展,他佈滿額頭的皺紋如同逢春的冰牀般根根化開。里奧有些惡作劇地笑了笑,連忙又收正神色。他望着恭敬地跪在面前的朗斯,清一清嗓子說:“吾、里奧•奧康納、領蒂瓦一郡之主。汝、騎士朗斯,須跪聽此言:強敵在前,無所畏懼;果敢忠直,誠侍上帝;剛正直言,寧死毋欺;守護弱小,無愧天理。”
文辭古老,似乎是代代流傳的誓言。聽到這段話,朗斯兩行熱淚滾滾流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里奧微笑着看了朗斯一眼,把手裡的巨劍在他肩頭一拍。
“以劍之名,令汝襲奧康納之姓,爲下一代蒂瓦領主。”
不容朗斯猶豫,里奧一手把他從地上拎起來,一手掉轉劍柄塞在他手裡。他讚賞地捏了捏朗斯的肩,擡頭望着空中說:“這就是我的判決。凱特,你滿意嗎?”
蒼白的身影自空中浮現,面容雖然淡薄不清,依稀仍能辨認出正是那天廢堡裡、言靈水晶中投影的女子。
“凱特……”朗斯向空中的影子深深低下頭。菲奧絲扶着他,幸福而又傷感。
凱特一一把屋裡的人看過來。望見荷莉的時候,她說:“帕瑞爾夫人,還記得那枚言靈水晶嗎?”
“當然,”荷莉亮出繫了銀鏈的水藍色石頭,“它很漂亮。”
凱特輕輕觸摸了這塊石頭。她無實質的手指從藍色透明圓石中拂過,似乎留下了一些東西。她低聲對荷莉說:“水晶就送給你了,裡面有你想要的答案。”這位曾經怨氣糾結的亡靈溫和安詳地微笑着,影子漸漸淡去。空氣中流淌着她最後的聲音:“謝謝,再見……”
夜深了,但荷莉還不想睡。
薔薇別莊有這麼一間房,負責打掃的僕人從不知道它的存在。即使仔細研究別莊的設計圖,恐怕也很難找出它的位置。這間房不算大,從門到另一頭不到十步。屋裡陳設簡樸,除了四角的燭架,只有中央佔據很大面積的方桌。桌上擺着很多雜物。各種器皿,不知名的藥材,魔法書等等。看來這裡是大魔法師荷莉的秘密實驗室。
從男爵府回來,安排掉一些雜事之後,荷莉把自己關進這裡。
房間裡只有荷莉一個人。她站在桌邊,託着下巴。凱特夫人留下的言靈水晶安靜地躺在她面前,散發着清淡的藍光。她用手指觸摸那水晶。如同在拉洛克堡一樣,凱特的影子再度浮現。
“你好,實現我願望的人。按照約定,我會告訴你真十字架的秘密。”
影子平緩淡漠地招呼荷莉,話裡沒有絲毫感情。凱特的靈魂已經離去,留在水晶裡的不過是影像而已。
影子托起雙手,在她頭頂浮出虛幻的景象。那是一片海濱附近的山丘,在隆起的最高處有座城堡。山丘不算很高,圍繞着山腳,零零落落還有許多形制古老的斷壁。
凱特的聲音平緩地述說了一些秘密。她提到海濱小城瓦爾納堡和古堡下隱藏的陵墓,還有陵墓的主人瓦塔麗婭公主,以及她收藏的聖盃。這是個漫長而憂傷,如夏天的大麗花般綺麗的故事。
荷莉安靜地聽着,神色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