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潰堤蟻穴
“江頭,德炳知錯。”
很快,已是滿身大汗的薛德炳終究還是敵不住上官陸的凝視,起身、見禮,朗聲回道。
看着薛德炳眼神中的桀驁,上官陸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造成鐵蹄旗如今的局面,他這位旗總難辭其咎,旗總房內的謙卑和恭敬到現在的倨傲,不正說明一切呢嘛,這位旗總可沒有被矇在鼓裡,他對其中的齷齪事是一清二楚,所做的便是等待他上官陸,血狼衛寨衛正大人的到來爲他主持一下公道。
薛德炳可以置身事外,一切任由事態發展,因爲有上官陸這位衛正大人在,可上官陸不行,因爲他是衛正,血狼衛寨的江頭。
但此刻的上官陸卻陷入兩難,是一查到底逐個追責,還是暫時隱忍,以確保血狼衛寨戰力爲首位,待韃子狩獵打垛結束之後,再將衛寨內這些心懷叵測行事卑劣的傢伙一網打盡。
“呼···”
上官陸緊閉雙眼,長出一口氣,似是要將胸間的憋悶、煩躁還有無盡的憤恨和殺意都吐出去,然後徑自盤坐在校臺之上看着薛德炳肅聲吩咐道。
“薛德炳,鐵蹄旗的重要性,無須我再重申了吧,衛堂親衛會協助你,你只有三天時間。”
“姜叔,讓親衛去請魏鵬、典務程鬆偉、監事劉興奎過來一趟吧。”
“薛旗總,這操訓就不必了,將它們召集起來列陣站好,靜待魏知衛、程典、劉監到來。”
鐵蹄旗五軍士卒很快列陣站好,五個軍頭看到肅然的薛德炳,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激動和興奮,顯然這五人定然是薛德炳的人。
“這位騎兵旗總還算無藥可救。”上官陸嘴角上揚,自言自語道。
“主子,這位薛旗總城府不一般啊。”姜愧上身微傾,附耳小聲說道。
“是啊,不動聲色因勢利導,看似聰慧卻因小失大,于軍伍之中行權謀之術,心思太雜了,但的確是難得一見的領兵之人,雖是老弱但陣容嚴整令行禁止,頗有威勢。”言語中,上官陸似乎對這位鐵蹄旗旗總薛德炳領兵之才頗爲欣賞。
一炷香不到,魏鵬、程典、劉監三人腳步匆匆先後來到校臺之上,看着盤膝坐地的上官陸,不知其意,眼神詢問一旁的姜愧,更是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直至最後劉監到來之後,上官陸這才睜開雙眼右手指向臺下,沉聲說道:“程典、劉監二位大人看看這鐵蹄旗的士卒,有何不同的呢?”
上官陸語氣中的不滿程典與劉監自然感受的一清二楚,而這還是自上官陸進入血狼衛寨以來,第一次在二人面前以這樣的語氣說話,程典與劉監第一反應不是氣惱。
程典二人轉頭看向校場內,疑惑的目光緩緩自站立齊整的鐵蹄旗士卒臉上、身上掃過,疑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是心驚,更是後怕,因爲這些士卒和戰馬絕非他二人所調撥給鐵蹄旗的精銳士卒和雄壯戰馬,這說明什麼,絕對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
“薛德炳,你過來。”
“說,我與劉監在全寨爲你挑選騎術精湛、弓馬嫺熟的士卒,戰馬更是窮盡全寨之力,配備全是斬獲自韃子的天宛馬,爲何會是這般、爲何會···”程典指着薛德炳近乎咆哮般怒吼,若非同樣處於暴怒邊緣的劉監阻攔,怒不可遏的程典怕是已經直接動手了。
“稟程典,我自典房您手中取得名冊,到我鐵蹄旗營中報到的士卒便是如此,我以爲···”
“你以爲個屁、你以爲,當日江頭在軍議廳說的不清楚嗎?還是老子和劉監給你交代的不清楚,你以爲、你以爲,一個你以爲便將衛寨耗盡心血要打造的鐵蹄旗弄成如今這般鬼樣子,殺你十次也不爲過。”
“你他孃的也算是戍邊老卒了,來血狼衛寨也有些年頭,你告訴我,就算不是鐵蹄旗,只是普通一旗士卒,應當是什麼樣子,你心裡難道就沒個分寸嗎?自老子手中取得士卒名冊,點驗兵馬的時候難道真的就沒有發現絲毫端倪,如今血狼衛寨是什麼境地,你個混蛋玩意兒敢說心裡沒數,如此怠慢不說,還有心思在這兒玩彎彎繞,你是嫌命長了還是真拿老子這典務當老好人戲耍呢,當真以爲老子不敢殺人嗎?”
程典直接打斷,上前幾步來到校臺邊緣,右手指着薛德炳的鼻子毫不客氣開口大罵,不留絲毫情面,這位衛寨中素有老好人之稱的程典發起火來當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特別是最後那句話出口,凜冽的殺意讓所有人都爲之側目。
“程典,職下知錯。”
薛德炳很清楚,他的那些做法根本就瞞不過衛寨四位屬官,當然,他壓根就沒有想過瞞過去,暴怒之下的程典辯解已無濟於事,自然是大大方方認錯,抱拳見禮上身微躬,垂首不語,目光中沒有不忿、沒有欣喜,當然更沒有憤懣,有的只是平靜,坦然面對一切的平靜。
就在這時,上官陸緩緩起身來到程典身後,右手分別在劉監和程典的肩膀上各輕輕拍了拍,這才輕聲說道。
“好了,程典、劉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當務之急乃是讓鐵蹄儘快成建恢復操訓,眼下這衛寨內魑魅魍魎太多,還需您二位來震懾一番。”
然後目光轉向臺下的薛德炳,語氣開始嚴厲起來。
“薛德炳,此次你無須到典房領取士卒名冊,程典與劉監自會將鐵蹄旗士卒、戰馬等一切都給你帶過來,你就給我站在這校臺之上親自點驗你的軍頭、伍頭、軍士、軍卒,牙卒、旗卒、令卒。薛旗總,如此行事一次,我可以理解爲你心憂鐵蹄不得已而爲之,再有下次,只能說明你的無能,鐵蹄若再有任何差池,你、薛德炳、丙旗鐵蹄旗旗總,軍法從事。”
“程典、劉監,鐵蹄事了,典房和監房是不是應該清掃一番,免得藏污納垢。”
上官陸說完便轉身離去,衛正堂親衛因爲上官陸的吩咐依舊停留在校臺之上。
魏鵬與程典和劉監見禮之後也是快速離去,臉上的不解更多過憤怒。
怒氣衝衝的程典和劉監反而是最後離去。
當然,程典和劉監的動作也是最快的,很快,那些本屬鐵蹄旗的士卒自各旗前往鐵蹄旗營地,而且是程典親自拿着名冊確認,劉監帶着一伍的軍紀軍親自護送。
一路小跑的魏鵬總算是在快到衛正堂的時候追上上官陸,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問道:“陸哥,鐵蹄旗的事情明顯是典房和監房內有人搗鬼,爲何如此輕易揭過去。”
相對魏鵬的憤憤不平,定要將那些行此齷齪之事的害羣之馬揪出來軍法從事的想法,上官陸只能苦笑,快步進入衛正堂後這才充滿無奈和殺意的回道。
“鵬子,衛寨恢復邊軍軍制,等同改制,也就是說其中是涉及太多人的切身利益,在我等四位屬官的強壓下完成,衛寨內那些旗總、軍頭甚至是伍頭和士卒,定然心生仇怨,何況你我二人初至衛寨,對血狼的瞭解太匱乏了,我們對血狼而言也太陌生。”
“眼下唯有如此才能確保衛寨戰力不失,倘若追責,嚴查之下不僅整個衛寨人心浮動軍心不穩,更會導致衛寨戰力大損,所以,只能是等韃子狩獵打垛之後再秋後算賬。程典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典房的自查怕是虎頭蛇尾什麼也查不出來,本就同劉監的監房沒多大關係,讓典房與監房自查,不過是權宜之計。”
“所以鵬子,我需要你暗中調查此事,究竟是何人所爲,破壞血狼改制大事,我焉能放過他。”
魏鵬:“陸哥,我知道了,一定會查出來是哪個王八蛋在搞鬼。”
上官陸:“好了不說了,鵬子訓備旗那邊如何?”
魏鵬:“衛寨兵力三千餘,五旗滿制後留給訓備旗的有兩千餘人,算是剛剛恢復操訓,只是畢竟與此前略有差異,完全適應還需要一點時間。”
“鵬子,訓備旗的操訓你還是要上點心,需依照各旗所需着重操訓出刀盾手、弓弩手、槍矛手,萬不可粗心大意應付了事,他們可是血狼四寨僅有的後備兵力,軍關再有補充也要到明年仲春之後了。”上官陸感覺到魏鵬對於訓備旗似乎有些過於輕視,特別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讓他有些心憂,不得不語重心長的勸說道。
魏鵬:“陸哥,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訓備旗已經按照個人所長,分劃到四位教頭之下,由他們悉心教導,且定下每五日一次比校,一切都非常順利無須擔憂,但有所需不負所望。”
上官陸:“鵬子,你要知道,神雀王朝軍伍來源理應皆爲兵籍軍戶,但邊軍是什麼境況你也清楚,幾千年征戰廝殺,如今的五羊邊軍哪還有兵籍軍戶早就戰死了,如今的神雀王朝的兵籍軍戶都在各郡都督府下,邊軍士卒都是些什麼人,走投無路想博個出身的幽魂、周邊迫於生計討口飯吃的苦命人、觸犯律法發配戍邊的苦囚,對邊軍、對血狼而言,士卒來之不易,要多加珍惜,勤習武勢嚴加操訓,多一分保命的能力是一分。”
面對上官陸第二次語重心重的勸說,魏鵬自然聽出其中蘊意,更明白上官陸所說非虛,當即收起嬉笑之姿,語氣堅定的回道:“陸哥,我知道了,一定盡心操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