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cào這話的意思,衆人當然明白,特別是這裡面幾乎有一半的人,都與潁川書院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二荀、郭嘉等人自不必說,鍾繇跟程昱、司馬徽相似,也曾在潁川書院當過一段時間的教習。陳羣跟二荀等也有幾年的同窗之誼,只有劉曄、張既、賈逵等不是潁川郡之人跟潁川書院沒太大關係。
只不過現在重建的潁川書院,跟曹cào息息相關,他們也不能不重視。靜默了一陣,賈逵卻是當先說道:“說起當今大儒,其實爲數已然不多。最著名者莫過於康成公,其次便是元節公(張儉)。這兩位資格最老,若能請得他們來擔任祭酒,潁川書院的名聲肯定不降反增。”
衆人聞言,齊齊點頭,鄭玄自不必說,乃是當世儒宗,兩漢四百年來,怕是隻有董仲舒能比。至於張儉,乃是黨錮之禍的核心人物,與李膺、陳蕃齊名,比之荀爽亦分毫不差。而張儉作爲碩果僅存的幾名經歷過黨錮之禍的人物,能請來擔任祭酒,怕是比之荀爽主持之時名聲更響。
劉曄聞言,苦笑道:“康成公現居徐州,主持棲遲巖書院,加上主公早前與他鬧得有些不愉快,只怕很難請來。至於元節公,現居於兗州山陽郡,要請來不難,然而曄早前拜訪於他,見他身體並非太好,只怕其難以長途來許昌。”
劉曄說的問題,曹cào也知道,因此他轉而問道:“除了他們兩位之外,諸位可有其他人選?”
這兩個應該算是大漢裡面少有的跟荀爽同輩之人,而且還是距離許昌比較近,能請來的。如若撇除他們兩個,剩下的就只有從xiǎo他們一輩的人裡面選了,不過這麼一來,範圍就大了許多。
只見在雒陽時已經投了曹cào的董昭接口說道:“除了他們兩位之外,有能力與名望繼任慈明公的有北海管幼安、文若的族兄荀仲豫、當年曾在潁川書院擔任教習的司馬德cào、以及荊州名士宋仲子幾位。”
董昭提的這幾人,都是已經辭官歸故里或是一直都沒有出仕,然又享譽一方的名士。其實與這幾人同輩,既享譽一方,學問又足夠的人並不少,如楊彪、鍾繇、程昱等幾人都可以。然而中國古代有一個傳統,擔任老師的必須是淡泊名利之人,這麼一來就限定了不能出仕,能選擇的人就少了一大批。
董昭點到這幾個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過要請來也不容易。管寧雖然是北海人,但因爲黃巾之luàn的緣故,現在避居遼東,姑且不論說他肯不肯來,就算要接他來也不容易。至於司馬徽,他現在於荊州開了鹿mén山書院,他本就淡泊名利,書院已經開了,目的達到,沒必要跑來許昌這裡。
倒是荀彧的族兄荀悅和荊州名士宋忠有些盼頭,前者自不必說,現在居於潁川荀家之中,有荀彧這層關係,加上潁川書院也是由荀爽創立,用要荀悅繼承叔父荀爽的遺志這個藉口,請動他的可能xìng很是很大的。
至於宋忠,他乃是荊州地區比較出名的名士,雖然現在出仕於劉表,但卻不受重要。而且學問奇高,要請來應該還是有些把握的。
曹cào沉yín了一下,目光投向荀彧,問道:“文若可能勸服乃兄仲豫?”
荀彧也不敢將話說滿,只是拱手道:“彧盡力而爲。”
曹cào這話一出,顯然已經道出了心意。下面的荀攸卻是眉頭一皺道:“主公,伯父他的學問,的確足夠擔任潁川書院的祭酒。然而潁川書院人才輩出,乃是當年的天下第一書院,不是攸妄自菲薄,實在是由伯父擔任祭酒,恐怕會讓天下人覺得潁川書院大不如前。”
荀攸這話,確實有其道理所在,徐州那邊劉備是在大力扶持鄭玄的棲遲巖書院,雖然鄭玄不是經常去講課。但哪怕鄭玄三個月,乃至半年、一年纔去講一次,單憑鄭玄當世儒宗的名頭,就足以吸引無數學子前去求學了。
除此之外,荊州的司馬徽名聲和學問上也勝過荀悅很多,要知道司馬徽的年紀雖然與鍾繇、程昱等差不多。但當初荀爽跟司馬徽可是平輩論jiāo,這就讓司馬徽平白高荀悅一頭了。東南兩邊皆有人壓過潁川書院,河北的袁紹出自四世三公的袁家,他若是鐵了心要請人,未必不能請來比荀悅名聲要響的人。這麼一來,曹cào在士林的影響力怕是會被人壓制,正是如此,荀攸才當面提出這問題來。
不過對於這問題,曹cào又豈會不知,苦笑道:“莫非公達還有更好的人選?”荀攸聽得,啞口無言。
正當曹cào準備下決定的時候,後面卻是傳來一把稚嫩的童聲道:“父親,孩兒有一人選!”
衆人聞言,齊齊扭頭望去,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曹植。對於這個曹家xiǎo神童在這種時刻說有人選,衆人心中俱是大奇,特別是鍾繇、陳羣等新投之人,眼中感興趣之sè就更濃了。他們都聽說過曹植的名聲,現在總算有機會見識一番。
曹cào也想聽聽曹植有何建議,於是微笑道:“植兒既有人選,不妨直言。”
曹植微微一笑,lù出那標誌xìng的xiǎo虎牙道:“父親,其實孩兒所提的人選方纔諸位先生也說過,乃是徐州的康成公!”
“康成公?”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爲驚訝。
曹植之所以能成名,便是因爲他三辯鄭玄之故,可以說那些削了鄭玄的面子而成全了曹植神童之名。而曹cào與鄭玄之間的不愉快,曹植乃是濃重的一筆。若然其他人提出要去請鄭玄,衆人也不會覺得太奇怪,倒是曹植提出去請,當真是天下第一怪事了!
那邊曹cào聽完之後,臉sè一沉道:“植兒可不要胡來,你跟康成公之間……”說到這裡,曹cào也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曹植神sè不變,自信道:“父親多慮了。康成公乃是當世儒宗,xiōng襟豈是常人可比。孩兒有信心,可以將康成公請來擔任潁川書院的祭酒!”
“什麼?”曹植這話,衆人聽到之後悉數驚呼一聲,用不信的目光望着他。
曹cào眼睛一眯,喝道:“現在是商議大事之時,汝不要再胡鬧了,退下去!”
曹植緩緩搖了搖頭道:“父親何不試一試去請康成公,若是不成,再請仲豫先生不遲,反正從許昌到仲豫先生所居之處來回僅數天,不會耽誤太多。”
“這個……”曹cào聽到,微愣了一下。
荀彧這時卻是拱手道:“主公,四公子所言有理,彧以爲不妨一試。若然四公子能請來康成公,那就最好不過。若失敗,只需派人快馬通傳,彧再動身去請兄長不遲。”
曹cào眉頭輕皺,低頭沉思了良久,才問衆人道:“汝等以爲如何?”
衆人倒是機靈,齊齊應道:“一切但憑主公作主。”
曹cào輕嘆了口氣,說道:“好吧。不過潁川書院授課在即,不能拖延,植兒你這幾天便要動身了。”
曹植已經有過幾次出行的經驗,況且現在習了武,就更加不懼了,淡然地拱手道:“孩兒明白。”
就在此時,那邊郭嘉忽然chā嘴道:“主公,既然四公子要前往徐州,不妨將劉備和呂布之事也一併辦了。”
“哦?”曹cào聞言,眼眉一挑,輕聲念道:“這倒是不錯,那何人可爲使?”說完,曹cào的目光卻是已經落到郭嘉的身上。顯然他是對於上次郭嘉成功將曹植帶回來十分滿意,這次也準備讓他跑一趟。
只不過這次並非什麼九死一生之局,以郭嘉的懶惰,豈會接招。迎着曹cào投來的目光拱手道:“主公,王彥雲(王淩)乃是已故王司徒(王允)親侄,而王司徒曾與呂布合力誅董。主公可派王彥云爲使,再爲呂布誅董之事正名,兩家仇怨可解!”
曹cào聞言大喜道:“善!”
調子定下,曹cào又與衆人討論了一下細節之後,便散會了。走出書房,曹植伸了個懶腰,語帶興奮道:“太好了,終於又可以出去了!”
後面緊跟着出來的曹昂和曹丕相視一眼,齊齊搖了搖頭,曹昂敲了曹植的頭一下,罵道:“你這xiǎo子,就是閒不住。”
曹植捂住頭,笑嘻嘻道:“大哥,你羨慕不來的了,還是老老實實地跟着荀老師吧。”
曹昂瞪了曹植一下,罵道:“臭xiǎo子,現在可是連大哥都不放在眼內了?”曹植聞言,連稱不敢。
旁邊的曹丕望着曹植一下,鄭重地說道:“四弟,一切xiǎo心!”
曹植笑了笑說道:“二哥多慮了,呂布那傢伙自大得很,自不屑對付我一個孩童,而劉備也是仁義之人。xiǎo弟去徐州轉一圈便回來,二哥大可放心。”
曹丕輕輕點頭道:“那就最好。”
正當曹植準備和曹昂幾人閒聊一陣的時候,一名家僕卻是走了過來稟報道:“四公子,外面有一人,名曰馬均,求見四公子。”
曹植聞言,愣了一下,喃喃地念道:“馬均?”只覺得這名字十分熟悉,但就想不起是何人。但曹植也知道,能讓自己熟悉的,應該都不是普通人,於是連忙說道:“請他到本公子的書房。”
“諾!”家僕應聲而去。
那邊曹昂和曹丕知道有人來找曹植,便告辭離開。而曹植卻是一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邊在腦海之中不斷回憶馬均此人。沉思了一下,終於記起了。
馬鈞,在後世並不十分出名,最起碼比同年代的很多文臣武將名氣要來得低。這裡面主要是他職業的緣故,他並非有經世之才的文臣,也不是那些可以決勝千里的沙場大將,說穿了他只是一名匠人。然而他這匠人對歷史的影響可謂極大,沿用了一千多年的龍骨水車是他發明的、十二躡織綾機是他改進的、最厲害的是他在沒有任何資料,單憑几句記載的情況下,能將上古傳說中的指南車製造出來。這傢伙,可以說是這時代最強大的發明家了。曹植也沒有想到,這個大發明家竟然會親自來找自己。
當到得與自己書房相連的xiǎo客廳時,卻見到一名跟司馬孚年歲相仿的瘦弱青年正在不停地研究會客廳中那些不同於這個時代的傢俱。看到曹植走進來之時,馬鈞才坐好,而曹植則是略帶jī動之sè問道:“你就是扶風馬均馬德衡?”
馬均沒有料到,曹植竟然聽過自己之名,有些愕然地點了點頭,而後結結巴巴地說道:“見過四……四公子。均聽聞四……四公子乃是印刷術的發……發明者,不知此事可……可是屬實?”
曹植聽到馬均說完,暗道:“史籍記載,馬均有結巴,不善言辭,看來他應該是歷史上那個馬均沒錯。”而聽到馬均之問,曹植也算有些明白,爲什麼馬均要來找自己了。看來這個大發明家,特意來拜訪自己這個“同道中人”的。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馬均在家鄉看到用印刷術印製的書籍之後,驚爲天人,決意要找到印刷術的發明者,要與其jiāo流一番。於是冒着生命危險,從戰luàn不休的關中之地,冒險來到許昌。
對於馬均之問,曹植笑了笑點頭道:“也就是遊戲之作。”
未料到此言一出,那邊馬鈞立即作揖行了個大禮道:“請……請曹四……四公子收我爲……爲徒,教我印……印刷術。”
“這個……”曹植聞言,一陣無語,他沒想到,與這個當世大發明第一次見面,會是此等模樣的。mō了mō鼻子,曹植問道:“呃……馬兄,植想知道你有何能,爲何想學印刷術?”
馬鈞呆愣了一下,撓了撓頭之後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沒什麼擅長的,就喜歡做一些xiǎo東西。在聽聞你所創的印刷術,可以讓人不需要用筆就能寫成書籍,覺得好奇便想來學了。不過曹大人將消息隱瞞得深,我可是經過多方打探才知道,原來四公子你纔是印刷術的發明者。”
曹植雖然見馬鈞說話結巴,人看起來更有些愣,然而心中卻不敢xiǎo視。他可是十分清楚,曹cào對於印刷術的保密工作是千叮萬囑的,這傢伙竟然能打探出來,可見其不凡。
對於馬鈞,曹植自然不敢一口拒絕他的請求了,但是印刷術現在可是曹軍最重要的幾個機密之一,不容外傳。因此就算是曹植自己,也不能在未得曹cào允許之下傳給外人。低頭想了想,曹植便說道:“不瞞馬兄,印刷術乃是我軍之大秘,若是不得我父允許,是不可傳授與外人的。”
馬均自然清楚,匠人都有不外傳的規矩,特別是印刷術如此重要。低頭沉yín了一會,再擡起頭的時候,馬均神情堅定地說道:“既然如此,就請四公子允許均留在身邊,直到得到曹大人和四公子的認可,教授均印刷術爲止吧!”
曹植聽到馬均之言,先是錯愕了一下,繼而大喜,暗道:“這麼一個大發明家,竟然自己送上mén,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大喜之餘,曹植語帶jī動地說道:“德衡肯留下,本公子無任歡迎。本公子閒來也會想一些物事,德衡來了,我等正可探討一下!”
馬均聽得曹植平日也有發明,更是大喜,眼中閃出了發明家特有的瘋狂,jī動道:“大善!”
與馬均jiāo流了一陣之後,曹植髮現他確實有很多想法。說了一會,曹植髮覺不能這樣làng費時間,於是直接拉着馬均,往外走去。雖然馬鈞對曹植廳中那些傢俱還很感興趣,但也知道曹植看重於他,於是只能戀戀不捨地瞥了那些傢俱一眼,跟着曹植而去。
曹植要找的,自然是同道中人了。而整個曹營之中,最擅長機關之術的,莫過於劉曄。曹植是隻懂理論而不會實際cào作的人,現在馬均也來了,曹植記憶中有些工具,或許可以讓二人合力,製作出來。
二人來到劉曄府mén之前,卻見到王越一面喜滋滋地從裡面走出來,而他見到曹植的時候,還微笑着打了個招呼才離開。當曹植到了劉曄的書房,見到他的時候,劉曄卻是一面憤憤不平的樣子盯着曹植,大聲控訴道:“四公子,你快將那個瘋老頭nòng走!再這樣下去,你以後都見不到曄的了!”
曹植聞言,翻了翻白眼,問道:“先生無需jī動,且坐下來慢慢說。”
劉曄恨恨地瞪了曹植一眼,纔將事情的緣由細細道來。原來當日王越嘗過木樁陣的厲害之後,發現十分對胃口。事實也正如曹植當初所想一般,王越找上了劉曄麻煩,要他設計更厲害的機關讓他闖。
只不過設計機關,豈是這麼容易。然而王越這老頭確實厲害,就算劉曄躲到郭嘉那裡,都能獨闖這個“龍潭虎xùe”將劉曄找出來,然後bī着劉曄設計機關。所謂秀才遇着兵,有理說不清,特別是王越這個老頭身經百戰,經驗豐富,連郭嘉這個鬼才也攔不住他,劉曄知道拿王越這老頭沒辦法了,只能投降協商。
只不過對於此事的始作俑者曹植,劉曄自然不會給好面sè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