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驚訝吧?那個年紀當然沒有什麼借酒澆愁的意識,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場意外,我在家無意中發現的葡萄酒,可是那甜絲絲的味道當時就讓我認定那是葡萄飲料——原來酒也可以這麼好喝!我是當成了葡萄汁喝的,結果是一場酩酊大醉!”說到這裡,莫桐的臉上現出了回憶美好時光的恬靜,眼睛似乎已經看到了昔日情景正在回放,“現在想起來真是很好笑!”
“喝醉的感覺很難熬吧?”
“嗯!我坐在自己的房間裡,一杯接一杯的喝,越喝越覺得好喝!我想,那個時候的我肯定像是一個失了戀的女人,一副指望着一醉解千愁的樣子。喝完了一瓶之後,還去找父母想再來一瓶。他們發現我喝的居然是葡萄酒,自然不會再給我。我還哭鬧了好一陣子呢!不料酒精的作用發揮起來了,又在衛生間裡嘔吐了一陣子,這纔算是平靜了下來,因爲嘔吐過之後又睏倦又乏力!如果當時還有別人在場的話,一定會笑翻天的。那次之後,直到高中畢業同學聚會之前,我任何酒都沒有喝過。”
“現在聽您說起來,倒是個挺有趣的經歷!”我說道。
“是挺有趣的!如果能夠回到那個年紀,就更好了!”莫桐說道,“至少什麼都不用想,沒有那麼多的煩心事了!”
“回想起來,現在已經變成了您的懷念了!“我一邊吃着鱸魚,一邊說道,莫桐的清蒸鱸魚做得非常鮮嫩、清香,絕對可以同專業廚師的功夫相媲美了。
“懷念是心情的調味劑,我聽人這麼說過!”莫桐說道。
“這話有道理!”我呷了一口啤酒之後說道。
這時,莫桐似乎想起了什麼,從吧檯椅上輕快的轉身下來,走到工作臺邊上,打開了隱藏在兩摞雜誌後面的索尼音響,卡倫•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從音箱中緩緩流出,這支曲子被循環播放,直至我從莫桐的住處離開也沒有換過其他歌曲。一陣懷舊的氛圍立刻溢滿了房間。
“百聽不厭!”莫桐坐回到了吧檯椅上之後,在我的對面說道,“從第一次與第一任老公一起聽過之後開始!”說完,她把束着頭髮的髮卡取了下來,她的直得近乎不自然的、如同無數的繃得緊緊的極細的琴絃被密集的排列在一起一樣的頭髮嘩的披散開來,獨屬於莫桐的那種成熟感再次呈現在我的眼前。坦言之,這種成熟感給我帶來了更多的親切感。她小口的喝着啤酒,我則把日式茶碗蒸蛋一掃而光。
“的確是經典之中的經典!” 我看着莫桐說道,“這支曲子是一個時代的記憶!”我心中思忖着莫桐剛剛說過的話,這支曲子對莫桐而言必然是她的一段真摯純潔的情感往事的見證、標誌。
“我每次聽這支曲子的時候都會想起很多的往事,一會兒講給你聽!”
“嗯!”我點頭,轉而說:“這日式茶碗蒸蛋的口味真是棒極了!”
“因爲在第二次結婚之後,我在日本生活過一陣子,所以做到了這個程度,另外也是我自己的確喜歡吃這道菜,所以做得很熟練,其實我做得還不能算是十分的正宗,我按照自己的口味改良過了,和正宗的味道有點不一樣呢!”
“改良過之後就成了獨一無二的口味,更好吃了呢!”我說道。
“你倒是蠻會誇獎人的!”莫桐笑着說道。
在莫桐洗餐具的時間裡,我在徵得了她的同意之後(雖然是第一次拜訪,但是莫桐並沒有對我提出的要幫助她整理房間的建議客套的拒絕,而是坦然應允,這更讓我感覺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幫助她整理了一下工作臺,把地板上的凌亂的雜誌也重新碼放好,把實木桌擦乾淨,又用拖把把地板擦了一遍,最後開始擦廚房的地面,這些活計非常像是家庭主婦的日常功課,我一邊擦着廚房的地面、聽着《yesterday once more》,一邊思忖,不過我對這些瑣碎的居家式勞動並不心存厭煩之感,相反,這樣的習慣讓自己受益匪淺,我因此從未有過一次性的大負荷的家務勞動量。
“意式黑咖啡,怎麼樣?韓雨?”
“謝謝!麻煩您了!”
“別這麼客氣!”
少頃,莫桐把衝好的兩杯咖啡放到了我面前的桌子上,而後在我對面的吧檯椅上落座,此時的莫桐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再次抽出了一支萬寶路遞給了我,隨即自己也點燃了一支,仍舊是那個很特別的手勢——中指和無名指夾着香菸。
《yesterday once more》。旋律與歌聲令人感到如同是呼吸着暴雨過後的晴朗陽光下的新鮮空氣一般。
我和莫桐一同陷入了靜默,一陣沉思式的無語狀態,沉思的氛圍逐漸變得濃重,濃重得幾乎無法確認自己身在何處。莫桐時而輕輕地吸一口煙,繼而緩緩吐出,四目相對之時,便會在一瞬間漾出極富感染力的笑容,旋即如同一杯水被倒在了沙灘上之後一般隱藏了起來。
莫桐距離我有50釐米的光景,在她的臉上,幾乎看不出有什麼化妝的痕跡,所有的白領女性所應該遵循的事務性的妝容,在她的臉上都不會出現,這是一張未加任何粉飾的臉,大概是皮膚保養得極好的緣故,所以她的面容看起來光潔、緊緻、細嫩,她甚至連眉毛都沒有畫過,眼角一絲皺紋也沒有,脖頸上也沒有同齡女性的那種大大的皺紋。水藍色的純棉加絨版圓領休閒衛衣更加襯托出了她健康白皙的膚色,衛衣的胸前印着一棵樹的圖案。這身裝束與她的身姿面容看起來十分得體,就如同夏日熱帶海濱風景畫中必然會有椰樹一樣自然而然。
想來有些奇妙,我還是第一次應邀到一位剛剛開始熟識起來的、第一次見面就稱好朋友的且年長於我的女性的住處作客,並且面對面的聊天。總該說些什麼,打破這種靜默,我想。
“做服裝設計師是您一直的夢想吧?”我搜腸刮肚之後問道,如同記者式的採訪,這似乎是個無須多問的問題。
“是啊,從我有這個想法開始!”莫桐回答道,“你呢?韓雨,做編輯這個職業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我現在的工作是我所學的專業決定的,我恐怕沒有更多的選擇,也許是偶然的成分多一些吧!就連大學所學的專業也是臨時決定的,也就是說我高中階段並沒有太明確的目標!現在是我把當初偶然的決定作爲了今天必然的結果接受了下來,感覺上不好不壞。”
“把當初偶然的決定作爲了今天必然的結果接受了下來!”莫桐重複着我剛剛說的這句話,“我喜歡這句話,如果這樣去考慮問題,也許很多事情就不用煩悶了,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是啊!如果煩悶不能解決問題,那就竭力不去煩悶,換一種喜歡的方式去填充!”我說道。
“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不完美的人組成了一個不完美的世界,嗯?”莫桐雙肘拄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十指交叉,支撐着下頜看着我的眼睛。
“說的沒錯!”我點頭。
“嗯!那就接受好了!”莫桐說道,“無論如何!換一種喜歡的方式去填充!你這句話真是說到我的心裡去了!”莫桐接着說道,“長久以來,我一直都在接受着不完美的現實,不管自己是否願意,可願意聽我說說我的經歷?”
“嗯!”我點頭,隨即又補充道:“如果您覺得可以對我說的話!”
“當然,當然可以對你說!你是我可以說這些話的人!聽霖駿原來說起你,我就早有直感,值得信任!”
“謝謝!”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