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一直留在明珠大樓的紹凡,下午正趕到演播廳確認了一下節目彩排。
正式錄播前,有其他製片人過來恭喜他:「修伊,幸虧你及時調整節目,《美味約會》近期的義式便當大受好評,明星嘉賓在約會期間提供驚喜的環節很討年輕人喜歡,已經有幾位明星經紀人打電話來詢問細節。」
旁邊的有人附和:「修伊就是有辦法讓節目起死回生。哪個小女人不愛看型男明星穿著圍裙出來介紹約會大餐。」
「好了,功勞不歸我,無非是食材精緻,廚師技藝,明星亮相,品質絕對一切。」標準的修伊式思維模式。
督場了半小時,音樂總監找他談新的策劃案,於是紹凡回到會議廳,時間對他們來說過得很緊。
兩小時後,紹凡轉到洗手間,捧了把清水撲到臉上。
上脣內側的破口已經結痂,但當時被那個人攻擊時的強力,卻帶著令他吃痛的甜膩。
鏡子裡的自己難得有些頹然,前一天晚上難得的深度失眠,導致黃昏前就有點精神萎靡,不過他不習慣讓人看出來,所以擅長外在的自我復原。
這時,手機響了,紹凡低頭看到一個新的號碼,對方操一把渾厚的福建腔普通話:「顧先生,我是負責您那樁委託的飛仔。」
沒想到徵信社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他,紹凡警惕地挺了挺背,整個人打了個機靈,因爲他猜到電話那頭的消息跟那個人脫不了干係。
在之前,他就有提過要求,在徵信社調查跟蹤的過程中,只要發現衛超前往約拿俱樂部,對方必須跟他本人取得聯絡。
紹凡難得沉不住,率先發問:「衛超又去約拿了?」這個人還真不怕搞事!搭上流氓頭子就用不到他了。
紹凡一想到衛超跟肥勇站在一起的畫面,他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他覺得自己變得暴戾莫名。這已經是他所知道的第三次了!
對方的語氣中有一絲急促:「我通報您的原因,是因爲──那個你要跟的人,剛纔被警車帶走了。」
「警車!」他是豬頭嗎?「原因,什麼原因,回答我。」
「我們的人站得很遠,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反正他和大約二十來個人跟警方起了衝突,後來就一起被警車帶走了。」
「他還動手了?還真是……」紹凡真的覺得頭頂都快冒煙了,他快速掛斷電話,「行了我知道了,謝謝。」
紹凡沿著走廊直接下了電梯,這邊已經打電話給會議廳的工作夥伴。
「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有問題先轉交給戴安娜處理,我恐怕──明天也不會在辦公室。」
當紹凡心急火燎趕到警局,打探之後再道明來意,費了一番周折纔有人正式接待他。
有女警招待他:「顧先生,你要找的人正在做筆錄,你現在還不能見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一個男人走過來打斷他們,女警對他敬個禮:「伍sir!」
伍凱輕悄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英俊體面的年輕男人:「你找衛超?你怎麼知道他在這兒?」
「我就是知道。」
「他剛剛涉嫌參與一起案子,雖然現在已經洗脫嫌疑,但因爲鬥毆、拒捕等罪名可能遭到起訴。」
還真不是省心的對象,紹凡暗自腦脹:「我現在可以保釋他嗎?」
伍凱怪怪地提聲問:「能告訴我,你是他什麼人嗎?」
「他是……我公司新籤的藝人,還在培訓期,是我讓他到約拿去的,爲了工作。可能這之間有點誤會,由他造成的任何損失,我會替他出面賠償。OK?」
伍凱的嘴不由自主地大張,直到紹凡說完,伍督察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好笑。
他的偶像什麼時候到演藝圈發展了?!
「你是,哪家公司?」
「明珠娛樂,我是製片人修伊。」
大概實在想不到替衛超出來頂包的傢伙這麼有來頭,伍凱有點吃驚,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露破綻,於是將計就計,轉身進去詢問當事人。
幾分鐘後,伍凱走出來對這位冷麪帥哥說:「他本人說會等自己的律師過來保釋他,而不是其他人,所以──」
沒辦法,超哥就是那麼有個xing那麼出人意表!
「我要保釋他,現在。」
伍凱想了想,突然點頭同意:「我也覺得那樣最好。」然後讓人帶紹凡去辦手續。
稍費一番了周折,直到紹凡看見稍有點髒兮兮的衛超被兩名警官帶出來,後者一臉木然地簽完字,看也不看紹凡一眼,然後熟門熟路地拐出去。
伍凱在身後目送這兩個不像朋友也不像上下級的男人,一前一後走出警局過道,有些困惑地摸了摸後腦勺。
走出了警局大門,衛超自顧自低頭走在街上。他的右頰眉骨和手背上沾著血跡,不知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上衣也被扯落了幾粒釦子。
紹凡不得不承認,每次見到衛超,都以爲不可能有更糟糕的形象了,但是不,他總是可以把邋遢當xing感,一次又一次。
紹凡這個事事考究,對自己和他人外表要求接近滿分的人,顯然與衛超不是同道,可過度的反差卻往往造成致命的吸引。
當然,路人可就不這麼想了,紛紛避讓這個人高馬大、看起來專門惹麻煩的古惑仔模樣的男人,最奇怪的是,還有個不怕死的斯文傢伙在他身後三米左右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著。
紹凡慶幸自己的座駕就停在路邊不遠處,雖然被貼了罰單,但方便他上車,一腳油門追上那個大搖大擺目中無人的混小子。
「衛超!上車。」紹凡探出車窗衝他喊。
被點名也繼續埋頭走路,對他的招呼充耳不聞。
紹凡衝他喝一聲:「你膽子既然夠大,爲什麼不敢停下來跟我面對面!」
這句話顯然起到作用,衛超漸漸收住腳,然後轉向顧紹凡的方向,這立即使得後者煞住了車。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五秒鐘,然後衛超對自己嘆了口氣,甩了下頭走向副駕駛座,然後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裡的氣氛很壓抑,衛超撐著氣勢冷淡開口:「這次可沒人要你幫,你自己挺會多管閒事。」
「別說了!」衛超警惕地打斷他,然後拋出一個犀利的問題,「你爲什麼知道我在警局?你沒道理出現。」
他總想刻意疏遠身邊這個男人,當某種不易察覺的親近感在溫牀中培育,往往會令他有所迷失,併產生一些可惡的錯覺。
「我請私家偵探跟著你。」
「哈。你調查我?」還真是太歲頭上動土,大水衝翻龍王廟,找個同行來治他,而他居然沒有發現!
紹凡突然理直氣壯:「逼不得已,你什麼都不讓我知道。」
「他們的價錢不便宜吧?」衛超首先發難,「我倒是忘了,你最不缺錢。」如果不是顧紹凡,恐怕不會有人這麼無聊,沒事燒錢玩。
姓顧的請的徵信社不是頂級,也絕不會是三流。能跟得他神不知鬼不覺,道行很深,大致也是軍人或警隊出身。
「現在我知道你是誰了,但仍不知道你爲什麼要蹚約拿的渾水,又爲什麼──要選我來幫你。」
衛超目視車窗外,聲音平靜地陳述:「我沒有後悔蹚渾水,因爲那是我必須做的一些事,但我後悔主動認識你。」
紹凡突然沮喪:「原來我這麼面目可憎。」
車內自此安靜下來。
紹凡本來就是個除了工作,平日不會沒話找話的人,衛超雖不是被動體,而面對顧紹凡,他怎麼應付都不會顯得自如,所以基本不會表現得太積極,因此整個車程兩個大男人都沒有言語交流,也就變得情有可原了。
可即使沒有乘客指路,吉普也一路順利開道,直至來到旺角一片密集的平民羣樓公寓,因爲巷子小,不方便找門牌,所以紹凡選擇在路口停了下來。
衛超對於對方掌握到關於自己的所有外部訊息並不覺得意外,當他推開車門準備與顧紹凡分道揚鑣的時候,手腕卻被對方用力抓住。
「你當初找到我的時候,不會是巧合,那我現在回頭找到你,也不是巧合。」
可能是被紹凡的認真表情嚇到,衛超很不習慣,他只能用強硬對抗:「好了顧紹凡,我們從現在起互不相干,麻煩你不要再好心地當我的救世主了!今後所有事,我自己會記得負責到底。」
紹凡的手勁一點都沒有鬆懈:「你之前答應過,只要我幫你解決眼前的難題,你會盡力實現我的一個要求,都不算數了嗎?」
「你是要我還你那一百五十萬?」衛超並不擅長傷害別人,但眼下似乎用曲解可以解除困境,「你自認爲可以從我衛超身上得到什麼,那歡迎改日上樓,你想拿走什麼,儘管拿。但如果,你想要我跟你繼續糾葛不清,抱歉,我有點怕了。」
「如果你是因爲我上了你的事耿耿於懷,那我現在給你機會上我,那樣的話,你是否可以把你的拒絕收起來。」
衛超一聽這話真的抓狂了,他一掌打在對方的車門上,然後沉聲道:「我不是在同你開玩笑!你聽不懂嗎?我們不是朋友。」
「我也不是在同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衛超開始在原地暴走了:「你腦子是不是搭錯線了?啊!老子沒空陪你玩。消失,立即消失!」
一向遇事淡定的紹凡突然急了:「你是真的那麼討厭我,還是討厭那天晚上的事?」
「靠!跟你這種人講不清楚。」衛超掙開他的手,狠狠推開車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掉。
紹凡重重拍了一把方向盤,他首次覺得自己碰上了一塊石頭,而且又臭又硬,如果不是他夠有型夠xing感,紹凡真的找不到自己怎麼會沒頭沒腦迷上這個男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