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大廳裡,燈火搖曳着,似乎在向人們訴說着千百年來蠟炬成灰淚始乾的悲劇。
一個滿頭亂髮、衣裳破碎的少年跪在地上,臉上既沒有笑容,也沒有悲慼,只有一種從容冷淡的表情,他跪在那裡,彷彿亙古不變,如同一座冰山一般。
一個年逾百歲的老和尚手裡捧着一襲佛衣,站在這個少年的面前,他已經看淡了塵世間的一切繁華與衰敗,炎涼與冷暖,他的心已經淡然如枯井,可當他的目光凝注在這個少年的身上的時候,還是難免嘆了口氣,徐徐地道:“你是否真的已經將過往的情感放下,是否誠心拜入沙門?”
少年面無表情,淡淡的道:“是,弟子凡心已死。”
“好……”老和尚將一頂僧帽扣在少年的頭上,蓋住了他的亂髮,沉聲道:“你享盡人間榮華,也受盡人間苦楚,如今大徹大悟,老衲以第三百代如佛寺方丈的身份,封你爲鬼道羅漢。”
少年閉上眼睛,雙手按膝,道:“是,弟子誠心皈依。”
話音落時,天外一聲驚雷響起,雷聲虺虺。
少年手捧着僧衣走了出去,他站在寺外的一塊大石上,看着山下的這座城市,眼中露出一絲光澤,喃喃地道:“我失去的東西,總有一天,我會悉數拿回來的。”
似乎是一夜之間,陳三喜的名字在省會忽然消失了,而他的取代者是另一個少年。
張楓。
說起張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不但成了省會名氣最大的人物,也是一個相當有愛心的慈善家,每年捐給慈善組織的錢,比其他所有公司跟個人加起來還要多,且都的多。
陳三喜以前手下的一批死士們,已經成了他忠實的部下了,不效忠的,全都被他殺掉了。
他剛剛出席了一個慈善協會的開幕式,坐着那輛他專屬的xj-6從省外回來了,他手裡夾着一支大雪茄,看着窗外的風景。
“喂,孝順,那個老頭子呢?死了沒有?”張楓一邊欣賞美景,一邊淡淡地道。
開車的司機就是李孝順,他現在是張楓手下最得力的干將,他立刻就回答道:“還沒死呢。每天照你的吩咐,餵給他幾勺子香油,現在已經瘦的跟乾柴一樣了,不過死不掉的。”
“哼。”張楓的嘴角露出一個陰冷的弧度,道:“他當年加害我的父親,今天就是他的報應,千萬不要讓他死,我要慢慢地折磨他。”
他的右手抓住了一直柔嫩纖長的玉手,語氣一下子變得溫柔了起來,道:“你說我講的對不對?”
右邊的女人只是看着窗外,不作聲。
張楓笑了,吐出一口煙塵,道:“幽雪,我早就跟你說過,跟着我張楓,絕對有享受不完的富貴跟榮耀,你看,除了你,誰敢妄稱是省會第一夫人。”
張楓不但是省會最富有的豪紳,也已經是這個省會的副市長了,但是知情的人都明白,就算是省委書記,也沒有他的權力大。
上次幽雪過生日的時候,省裡面的公安廳的廳長因爲開會沒有來參加,第二天就被他派人丟進了省會外的那條護城河裡面去了。
現在,整個省城就是他說了算,誰也不敢違逆他的意志。
幽雪不說話,眼睛看着窗外。
“幽雪,你說我對你好不好?”張楓的手有點不老實了,撫摸上了幽雪那飽滿而具有彈性的大-腿。
幽雪沒有迴避,因爲她知道,迴避是沒用的。
“既然你已經將胡老大斗敗了,你爲什麼不索性將他殺了呢?雖然他跟你有殺父之仇,但是他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了,他都是個快死的人了,你又何必還要折磨他呢?”幽雪終於開口道。
張楓撫摸的手忽然收了回來,臉上現出不悅的神色,雙目圓睜,恨恨地道:“你既然知道他是我的殺父仇人,那你以後最好別再我面前說這種話,這種人,計算是死一百次,都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恨。”
幽雪沉默不語了,她不敢再勸張楓,因爲她知道張楓這個人,一旦發起瘋來,是六親不認的,她低頭看了看胳膊上的傷痕,這個傷痕就是上次因爲她不小心打碎了張楓從國外買回來的一個水晶菸灰缸,而被張楓用雪茄燙傷的。
張楓這個人心理極度的扭曲,有一種強烈的施虐傾向。
車子從護城橋上駛下來,速度漸漸地慢了。兩邊的行人都在衝着車子點頭致敬,因爲所有人都認得這兩捷豹6,全省城只有這一輛,全國也只有這一輛,張楓的專屬御駕。
這車雖然很老了,但是卻比任何其他的車都尊貴,這是當年英國的女皇伊麗莎白獨享的。張楓花高價將它買回來的,車子沒有上牌照,可卻絕對沒有人敢攔。
張楓吞雲吐霧着,接受着人們的仰慕跟崇拜,他喜歡這種榮譽,這讓他會產生很畸形的塊感,比莋愛還要來的更加的強烈。
車子穿過鬧市,速度開始加快。
就在這個時候,張楓忽然道:“停車。”
李孝順踩在剎車上,車子停住,不等李孝順過來開門,張楓就自己奪門而出,跑了出去。
李孝順也不明所以,只有站在那裡看着。
張楓一陣狂奔,朝着一輛自行車追了過去,騎自行車的是一個送外賣的少年,肩膀上面掛着一塊毛巾,一邊騎着車,一邊擦着頭上的熱汗。
距離陳三喜消失,已經又過了三年的時光了,現在正值盛夏,老天爺就好像是發瘋了一樣,將巨大的熱量掃射在地面上,似乎想懲罰人類的罪惡。
可它卻不知道,這種熱量只能傷害到窮人,對富人來說,根本一點傷害也沒有。
張楓追趕的速度越來越快,自打他學會了《小乘巫經》上的法術,修爲已經大漲了,身形一經展開,那速度奇快。
不過由於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他沒用最快的速度,也沒飛行,可縱然這樣,也已經快追趕到這個送外賣的少年了。
少年也感覺到了有點不對勁,回過頭來,就看到了張楓,以前就認得張楓了,張楓也認得他。
他居然就是李興。
李興就是那個陳三喜他們準備上山的時候,遇到的那個搬磚的吊絲,他還央求陳三喜給他一個扛行李的工作,因爲他需要錢。
但陳三喜當時拒絕了他,因爲陳三喜覺得這個少年以後很有前途,絕對不會只是一個搬運工而已。
而李興自己也還記得陳三喜那時候跟他說的那句話: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的,屆時說不定你混上去了,我卻混下來了,我還要靠你幫忙呢。
他一直都等着再見陳三喜一面,可惜的是,陳三喜卻消失無蹤了。
張楓第一次見到李興,就動了殺機,準備將李興殺掉,原因是他當時就看出來了,李興這個少年眉宇之間有股大亨之相,他日必會成就一番氣候的。
張楓不想讓這種人活着,不過幸好那時候陳三喜趕到了,所以李興僥倖撿回了一條性命。
不過這一次,看樣子就沒有那麼幸運了,陳三喜也絕對不會出現的。
李興只有停下自行車,很有禮貌地對張楓敬了個禮,道:“張市長,你好啊。”
張楓追了一段路,竟然一點也不喘息,語聲平淡地道:“你還認得我嗎?”
李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當然認得了,我第一次見到市長你,就覺得你是奇人了。”
他說的第一次就是遇到陳三喜的那一次。
張楓忽然笑了笑,拍了拍李興的肩膀,道:“小夥子,不錯,以後大有可爲啊。”
被張楓一拍,李興只感覺心頭“咯噔”一聲,肩膀上一陣劇痛,可很快這種痛苦就消失了,他也不敢發作,只有苦着臉,道:“市長,你有什麼事找我嗎?”
張楓淡淡地笑着,道:“也沒什麼事,偶爾碰到你,就隨意跟你聊幾句。”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皮夾,取出幾千塊錢,拍在李興的手裡,道:“這些錢你拿着,如果以後遇上什麼困難,隨時可以找我的。”
幾千塊錢雖然不多,但對李興來說,已經算很不錯了,他樂顛顛地拿在手裡,點着頭道:“這怎麼好意思呢,真是太謝謝市長了,你太體恤我們市民了。”
“沒事。”張楓道:“以後有難處儘管跟我說,我一定會幫你的。”
“好好好。”李興道。
張楓轉過身,這才走回了自己的車子。
李興看着張楓離去的身影,心中充滿了各種羨慕嫉妒恨,想他們兩人年紀都差不多,可是爲何人家都是省會的第一人物了,自己只能當個送外賣的呢?
老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將幾千塊錢揣在腰裡,又騎着他的自行車離開了。
有了這幾千塊錢,明天就可以買輛電動車了,不用再這麼累了。但騎了沒多遠,剛纔被張楓拍的地方又劇烈地疼了起來。
他忍不住咳嗽了起來,用手擦了擦鼻子,發現鼻子裡面已經流出了鮮血了。
“怎麼回事?”他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