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朝會早在臘月二十八的時候就已經放了假,所以風藍瑾也偷了幾天的閒工夫在家裡陪妻子孩子。這些天青竹園是風家最熱鬧的地方,就連在軍營許久沒見過的風瀾星都回到了家裡。
幾個孩子更是抱來抱去,雲卿有時候一天都碰不到幾個孩子的包裹。
白家的人走的更是勤快的緊,老太太身子不是很利索卻也堅持各個三兩天就過來看幾個小孩子。如此一來,風欣悅就理所當然的陪着老太太一起來。
兩家人越發的親密了些。
這一天晚上風藍瑾早早的收拾好自己,然後不假他人之手親自給雲卿穿戴。
宴會時酉時正舉行。
前天晚上天空就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短短一天一夜的時日就鋪了厚厚的一層,打開窗子便是一片硬裝素裹的世界,叫人瞧一眼就心曠神怡,滿心舒然。
可風藍瑾的臉色卻相當的不好看。
因爲雲卿依舊在月子中,是吹不得冷風的。可瞧瞧窗外的鵝毛大雪被寒風吹得狂亂的飛舞着,這樣的天氣她怎麼可能不受寒。
“好了,我們穿厚些不會有事的。”雲卿瞧出他的陰鬱,主動又添了一件厚棉衣,身上嚴嚴實實的蓋着一件大紅色繡嫩黃色臘梅的斗篷,斗篷上的帽子上滾了一圈又一圈的貂毛。她繫上斗篷的帶子,含笑把帽子戴在頭上。原地轉了一圈,“你看,都快裹成熊了,這樣肯定不會着涼的。”
說實話,她穿着這一身在滿是火盆的屋子還覺得熱呢。
風藍瑾卻不管不顧的把她按在牀上坐好。蹙眉打量她一圈,瞧着她腳下的軟繡鞋眉頭微皺。
雲卿瞧出他的想法連忙縮腳。
“鞋子不能換。”她這一身的宮裝襦裙,若是換上了軟皮靴像什麼樣子。
“這鞋不行!”他一臉堅決,“在雪地裡走幾步就全溼透了。雪水太涼了,而且說不定我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這一雙鞋穿在腳下定要受了寒氣的。”
雲卿直翻白眼,她無力的吼,“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脆弱。”
“那也不行!”
他的態度十分堅決。
雲卿無奈,只得任由着他給她換上一軟和衣着極爲不相稱的鹿皮軟靴。
她無比汗顏的想,幸好裙子夠長一直到地面,不走路倒也瞧不出什麼不妥。
出了院子,一陣冷風吹來,雲卿儘管身着許多衣裳,手上也帶了袖套卻還是硬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是不是冷?”風藍瑾站在風口爲她擋住大部分的寒風,想了想又拉着她進了屋,又找出一件大紅的披風,將她從頭罩了下來。
“哎?風藍瑾,你這樣我什麼都看不到。”
她是長時間都在屋裡沒有感受到寒風了所以纔會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可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嘛,吹吹冷風腦子還能清醒些呢。
“你還在月子裡,娘說不能見風,日後會留下頭疼的宿疾。”
雲卿的頭被罩在披風裡,聲音有些悶悶的,“可是這樣我怎麼走路……哎——”
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到雙腳懸空,一個驚呼已經被風藍瑾打橫抱起,他略帶笑意的聲音在耳邊盤旋。
“那我就做你的腿和你的眼睛!”
她微微一愣,身子軟下來不再反抗。
馬車裡一層層的芙蓉被堆在一起,十分的軟和,大街上人來人往到處都張貼着喜慶的剪紙對聯還有紅綢,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歡喜舒心的微笑,叫人瞧一眼就能感受到新年的喜慶。
風藍瑾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雲卿很明顯的感覺到了,她挪挪身子坐到他身邊,“風藍瑾,你怎麼了?”今天的他格外的沉默。
他輕輕的攬住她的腰身,眸子暗沉,下意識的回答。
“沒事。”
一側首卻瞧見雲卿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看,他失笑,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麼事?”
“卿兒,你對你早產的事情是怎麼看的?”
她翻了個白眼,“方瑜唄!”她早在產下孩子平安無事之後就想到了這個問題,那一日的方瑜太不正常了,先前她沒有防備才着了她的道。後來一回想纔想起事情的不對勁,一向從來不受氣,從來都驕橫的方大小姐那一日姿態竟然放的那麼低,而且被她冷言冷語的譏諷之後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離開。
再想起那一股子奇異的香味,她就是不想猜到都難的很。
“怎麼想起來問這個?”她一直沒有過問這件事,因爲她知道風藍瑾會把事情處理的很好,尤其她坐月子期間聽到方瑜離世的消息就立馬明白過來那是風藍瑾的報復。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提風藍瑾對方瑜之死的處理方法。
他沒辦喪宴,甚至直接把方瑜的屍身火化成了骨灰交給了方仁。
方仁自然氣急,想都不想就鬧出大動靜來找風藍瑾理論,他中年喪子喪女早沒了理智可言,雙目發紅的來找風藍瑾算賬,而且要求風藍瑾必須把方瑜安葬在風家的墓地。
風藍瑾從來也不是個任人宰割的主,聽到方仁的話只冷淡的把懷中的休書塞到了方仁的手中。
方仁一看那休書,頓時目呲欲裂。
“風藍瑾,我好好的女兒嫁到你們家,不過短短數月就沒了,我不找你們風家來理論都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不要以爲你一個黃毛小兒當真就讓我忌憚了。”他頭髮凌亂,抱着骨灰盒紅着眼睛的樣子像個瘋子,嘶聲力竭的大吼,“我女兒是奉了旨意來到風家的,有陛下的旨意在前,我女兒好好的一個閨女你說瘋就瘋了?如今她人不在了,你不顧我與她孃親的感受平白無故的焚燒了我女兒的身體,讓她一輩子投胎不得。這些我都不與你計較,可你竟然將她的骨灰送還給我方家,還在此時送上一紙休書!”
方仁氣的呼吸不暢,使勁兒的深呼吸,身形卻依舊止不住的顫抖。
他指着風藍瑾的鼻子,怒罵,“不管我這女兒生前做了多少錯事,可她終究都是你風藍瑾明媒正娶從側門擡進來的側室。生是你風家的人死是你風家的鬼。今兒個你若是不好生安葬了我女兒,我方仁絕不會就此作罷!”
方仁帶來的一干親屬亦是滿面憤然的瞪着風藍瑾。
風藍瑾瞧着方仁好半晌,最後才輕輕一笑,他薄脣勾起一道嘲諷的弧度。
“方大人,我勸你還是好生的,仔細的,想想你的女兒究竟做了何時才讓我做出如此行爲!”他一字一句,幾乎是咬牙切齒。“我沒有把事情公佈於衆已經是給了陛下和你方家顏面,若是方大人執意要尋個說法,那本相也不怕鬧到陛下那裡去。屆時衆目睽睽之下,相信陛下自有公斷!”
聽到風藍瑾清冷沉穩的聲音方仁原本失去的理智忽然有些回籠。
他直直的看着風藍瑾。目光中有探索和詢問和一絲絲戒備。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的眉目忽然冷了下來,瞧着滿屋子要來爲方瑜討說法的方家人,冷冷道,“若不是你家的大小姐,我的妻子如今怎麼會難產險些致死!”他想起如今身子還依舊虛弱,只能躺在牀上,半點冷風吹不得,連看雪都只能隔着一絲絲開着窗子的縫隙往外看。還有以後不知道會留下的宿疾,心頭劇痛,語氣越發的凌冽起來,“你們方家教出來的好女兒,先是不知廉恥,用盡手段入我風家,後又多次與我妻子發生爭執,若不是瞧着你方家的顏面,皇室的顏面,這一紙休書我早就丟在她臉上了!”
他一字一句,聲音鏗鏘有力,明明沒多用力,偏偏叫人心生寒意。
“我原本想瞧着你們方家的面子不與她計較,尋了處小院讓她住下,只要她能安安生生的不尋是非,那我風家也不少養一個人的口糧。可她……”他頓了頓,口中滿是鄙夷和痛恨,“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來害我妻兒。所以本相對她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休了她卻沒有張揚,沒讓她死了還遭受千萬人指責怒罵,這早已是極大的寬容了!”說着,他冷冷的瞧了已經愣住的方仁一眼,眸子微微眯起,“所以,方大人若是要理論。我們不妨好好理論理論!”
“你……”
方仁聲音乾澀,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忍不住爲自己的女兒辯解,“你一派胡言,我女兒天真純樸,怎麼會做出那等事情。更何況難道雲卿對我女兒沒有防備之心?竟然還中了毒,說不定是她故意用這事兒陷害我女兒都說不定……”
起初,他聲音有些發飄,卻越說越堅定,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風藍瑾冷笑不止。
他就知道方仁會這樣說。
“墨玄。把東西拿來。”
墨玄從身上掏出一個事物就遞給了風藍瑾。
風藍瑾冷哼一聲將東西砸在方仁的懷裡,“方大人以爲我沒有證據便會如此輕易的下決定?你不妨自己好生瞧瞧,瞧瞧你‘天真純樸’的女兒在我風家做的都是何等下三濫的事情!”
方仁警戒的看了風藍瑾一眼,把目光轉到自己手上的紙條上,從進了風家以來,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她的罪名竟然被羅列了十數條之多。
他越看越驚心。
臉色越來越白。
看完之後什麼都沒說,死死的抿緊嘴脣,一言不發的抱着骨灰盒離開……
當然,這些都是雲卿從那裡聽到的版本。
如今聽到風藍瑾舊事重提,她微微一愣,鬧中靈光一閃,一句話脫口而出。
“難道這件事還有別人的手筆?”
這麼一想立馬覺得事情的不對勁,以方瑜的愚蠢是萬萬想不到如此的萬全之策的,那麼究竟是誰在她的背後要利用她的手來害她母子?
她緊緊的盯着風藍瑾。
風藍瑾沒打算瞞着她。鄭重的點點頭。
“慶遠帝?君傲之?賢妃?還是君莫一派的人?”她一時分析不出事情的利害。只能想彷彿最不想讓風家添丁的就是慶遠帝他們一夥人。
“他們全都脫不了干係。”風藍瑾目光陰鬱,輕輕撫摸雲卿的髮絲,“不過方瑜死之前交代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誰?!”
“梅妃!”
“梅妃?!”她驚訝的看着她,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麼一號人物。
風藍瑾就把手裡的消息都告訴了她。
雲卿斂下眉眼沉思了片刻,她心裡有些不安,卻想不出自己曾經在哪裡的罪過這麼一號人物,竟然讓人如此針對的害她!
“今日年宴,梅妃作爲慶遠帝目前最受寵愛的妃子一定會出席,屆時一定會有動作,你多多提防她。”
“我知道了。”她沉下眉眼,心裡有些凝重。
遠遠瞧着皇宮越行越近,她嘆了一口氣。
“鴻門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