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四人心裡都有些自己的盤算,但那些都無關大局。另外,他們在山林裡度過的第一夜很是安靜祥和,連只野狍子都沒見,第二天自然順利上路了。
杜英不由在心裡想,一個煞神和一條毒蛇加起來,真是戰鬥力破錶。在排雲山的時候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看起來,只要他的線路不出問題,找到龍洞是遲早的事。
至於其他人,可沒有他這樣篤定。至少蘇由真見過鬼,而靳勝和江思齊都對被一把大火燒過的遺址觀感不好。
“哪個皇帝腦袋抽了,要在這深山裡修建宮殿?”江思齊忍不住吐槽。就算說是行宮,他來的一路上也沒看見什麼別緻的景色啊!
“誰知道呢。”蘇由不甚在意,隨口應道。他根本就不關心匠營子,因爲他認爲,找到黑虎頭之後,纔是他們這段旅程的真正開始。
“也很難說,”杜英表示了他的不同意見,“在沁河沒改道之前,宮殿理應是在水邊的,那理由就很充分。”
“不如你也給我們一個皇帝半途燒了宮殿的理由?”靳勝斜着眼睛看過去。
杜英拿不準對方是不是打算從各個方面給他添堵。“國庫空虛,外族入侵,都有可能。”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還是那句老話,眼見爲實。”
靳勝覺得這木精果然刀槍不入,什麼事都能裝作沒發生過或者看不出聽不到,不由得暗自咬牙。
蘇由瞅了靳勝一眼,滿是若有所思。而江思齊注意到這點之後,只垂下了眼睫。
不管怎麼說,在日頭升到頭頂上時,一行四人到達了所謂的鬼地。
和之前崎嶇的山路不同,這一片地域豁然開朗。也許原本也是林地,但在大動土木、又經歷過一場大火之後,他們面前只留下了一片草木不生的廢墟。只不過,短時期內長不出什麼也就算了,兩千來年了都是如此,想也知道透着股詭異陰森勁兒。
如此看來,當地人都不願意來這裡,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蘇由現在已經不想浪費力氣說“這不科學”了,連猜測是放射性元素還是重金屬污染的心思都省了下來。“看起來也就那樣吧,”他說,頗有些苛刻,“我們下午就能走過去。”
靳勝和他一樣打量四周,聞言問:“誰看到鬼了嗎?”
這話明顯是在問杜英,但江思齊撇嘴笑了下:“別開玩笑了,靳老師,大中午的,你想上哪裡找個鬼?要我說,咱們還是趕緊吃過午飯,繼續向前走。”
這話無可挑剔。蘇由動手把自己的登山包卸了下來,靳勝也照辦。這本是個小事,但蘇由的動作突然僵在了半路上。
“怎麼了,由子?”靳勝就在他邊上,瞅着他臉色不對,急忙發問。
“包摸起來感覺不對,”蘇由飛快地拉開揹包拉鍊,把東西往外掏,“我把古琴也放在裡頭了,但是它現在好像……”
他沒說完,但也不必說完了。因爲原本裝着九霄琴的長條包已經被他扯開,露出了裡面的一把碎屑和幾根斷絃。
“……靠,搞什麼鬼?”
靳勝下意識的話充分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情。
開玩笑,除了江思齊,誰也不能動九霄琴一下!就連蘇由這樣空降一身銅皮鐵骨和蠻力的,都拿它沒辦法好麼?
然後現在事實告訴他們,其實九霄琴脆得很,裝在揹包裡就能自己碎掉?
——特麼地果然見鬼了吧!
蘇由對着一袋狼藉愣了兩秒,就趕緊翻找,把另一個小包拿出來檢查,然後總算鬆了口氣——目雷杯還完好無損。
“這到底怎麼回事?”江思齊對除蘇由以外人的面癱臉都破了功,因爲他實在無法理解這件事的發展趨勢。
被幾個人齊刷刷盯着的杜英表示鴨梨山大。“我真不知道,”他根本不能相信他所看到的,“九霄琴……根本不可能啊!”
靳勝臉上寫滿了“你玩我”。“你說的是真話嗎?”
這話無疑是紅果果的懷疑。但杜英發現,他現在就算渾身是嘴,也不能把自己從這件事的嫌疑裡摘出去了——誰讓他之前裝傻充愣、沒全盤交代出來呢?這還真怨不得靳勝。所以他只張了張嘴,又沮喪地垂下頭去。
“之前明明還好好的,”蘇由現在也沒心情當和事佬了,只開始回憶問題可能發生的時間,“什麼異常都沒看見,什麼異常都沒聽……咦?”
“你想到啥了,哥?”江思齊趕忙問。
“剛過來的時候,我聽見啪嚓一聲,還以爲是踩到了落葉下的枯枝。”蘇由依舊盯着那些黝黑泛紫的木屑,緊皺着眉,“結果是它發出來的聲音嗎?”
幾人面面相覷。和踩到枯枝的聲音相似,可謂很輕微,也不怪他們沒注意到。“就在剛纔嗎?”靳勝追問。
“沒錯兒。”蘇由點頭,“就在剛走進這裡之前。”他猛地擡頭,“就是在那個時候!剛進匠營子,古琴就碎了!”
日頭依舊毒辣,而四人心中都升起了一種莫名的寒意。四周只有黃土斷垣和散落的焦黑石塊,似乎什麼都沒有,又似乎有什麼正在無形中窺伺他們。
“我收回我剛纔的提議,”這回先開口的是江思齊,“這地方不適合停留,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最好不要花!”他有點緊張,直接一手拿過蘇由手裡的小包,重新塞了回去。
蘇由也不遲疑,即刻把登山包甩上肩頭。“那就走吧,大家都撐着點!”
沒人有異議,大家都迅速朝另一側移動。只不過,雖然他們能用眼睛看到匠營子另一側的樹林,走起來卻沒那麼快。
而當他們穿行在廢墟之中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有種與炎熱天氣完全相反的陰寒之意。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四周完全靜悄悄,連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聽不見了。最後,那些高低起伏的□黃土柱子以及其下散落着的碎瓦,更像是某種類型的墓碑。
……雖然沒看到鬼,但這地方肯定有問題啊!
這種極致的寂靜,非常容易催生內心的恐懼。但對於很小時就無知無覺地去夜探山神廟的蘇由來說,他只發現了另一個問題:“話說起來,我們這一路就沒碰到什麼大的活物?”
在沒有任何背景音的情況下,如此正常的一句話聽起來也感覺哪裡有問題,尤其內容還挺容易令人想到不好的方面時。
“你說得沒錯,但我們就不能換個時間討論這問題嗎?”靳勝強烈抗|議。尼瑪,就算他是無神論者,在這種明顯不符合常理的情況下也很難堅持的好嗎!
蘇由瞥了他一眼,確信自己沒在靳勝臉上看到什麼真正的害怕,也就沒在意。“你看到什麼了嗎,杜英?”
“什麼都沒有。”杜英回答。這回他學聰明瞭,搶在靳勝之前把話說完:“不是因爲太陽,就是因爲我們帶的東西,反正我一隻鬼都沒看見。”
“那也就是說,還好我們是中午到的這裡?”蘇由道。但他也並不真的需要一個答案,因爲事實就是中午,他不需要別的假設了。“要不是繞路太遠,我們其實應該避開走的。”
靳勝心有慼慼焉地點頭。他感覺這裡就和安了個天然冰箱一樣,凍得他瑟瑟發抖——
必須強調,他從小就對冷氣特別敏感,因爲一冷他就手腳冰涼、身軀僵硬。就算是夏天,吃根冰棍也要拉肚子,就更別提冬天了——暖氣片什麼的必須常備,出門更是能不出則不出,所以總是被人取笑需要冬眠。但他並不是身體虛弱,去醫院也檢查不出個結果。
這奇葩體質的原因,杜英已經猜了出來。他抿了抿脣,腦海裡兩種想法大動干戈起來。第一種想要渡點熱氣給靳勝,第二種則是那種刻薄貨實在不需要管他死活。
然而杜英很快意識到,就算他傾向前一種,他也沒辦法付諸實施。因爲靳勝現在正看他不爽不說,距離他也足有大半米。如果他貿貿然地伸手過去,怕是會被打成真居心叵測。
這頭杜英按捺住了衝動,那頭蘇由卻沒有。因爲江思齊在他們談話時一聲不吭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待到發現江思齊一張臉煞白到幾乎冷汗,他想也不想地抓住了對方的手。“你不舒服嗎,小齊?”
江思齊幾乎聽不到蘇由的話。因爲他在靠近匠營子時,就感覺不太舒服。但他一貫好強,又打定主意要自己解決問題,所以就算後頭發展成心悸時,也愣是一聲不吭。
這大概的確是有價值的。因爲他發現,他看見了某些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
四周不再是廢墟,而是半完工的古代建築。大紅朱漆,雕龍描金,富麗華貴的廳堂正中陳設着一把琴。忽而一個頭戴珠冕的人從拐角處走出,直接邁了進去。看他衣裳上繡着的五爪金龍,什麼身份昭然若揭——
皇帝!
皇帝猛地在古琴前停住了。他伸手,一撥,再一撥,動作溫柔繾綣,彷彿在對待情人。就算江思齊什麼都聽不見,也能從這動作中判斷出來,皇帝陛下的琴藝必然很不錯。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雙手突然把古琴舉了起來,用力往地上一摔!琴絃瞬間崩斷,琴身也四分五裂!
這景象看起來正和蘇由包裡拿出來的木屑類似。但江思齊一點兒也不關心,因爲他的注意力都被轉過臉來的皇帝吸引走了——
原因別無其他,就是皇帝也長了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咳咳,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