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適雯坐在舒適氣派的相府馬車,前往皇宮赴宴的這一路上。
她愜意地斂起眸子,對比起自己親身經歷的這兩輩子,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活法,心中其實也是有諸多感慨的。
前世晉元后宮的鳳位一直空缺,所以她最後坐上的那個位置,已經是一個女人能夠坐到的,最最至高無上的地方了。外頭的人豔羨嫉妒她的好運,可是她自己,又真正得到了什麼?
不過是身邊男人那一張嫌惡疏離的冷臉,一杯毒酒慘死於冰涼血泊之中的諷刺下場罷了。
今生,雖然她的起點實在是低了一些,卻也只是一個短暫的過度罷了。
等她熬過了這段艱辛的時日,她將得到當朝一品丞相對她真誠的愛慕呵護。會有一個,甚至好幾個屬於她自己的孩子。她將會猶如明月美玉一般,高高在上地坐在那裡。笑容端莊得體地俯視昔日裡那些,小瞧過她,看低過她的所有人。
閉上眼睛,想象着未來那些個觸手可得的幸福榮華。蘇適雯倚靠在富貴錦繡花紋的軟枕上,脣角不覺溢出了一抹慵懶從容的笑容。
馬車緩緩行使,蘇適雯懶懶地靠在那裡,不禁又回想起,這輩子代替了自己,嫁入皇宮的蘇婉容。
因爲上輩子發生的種種,蘇適雯至始至終,心中自然還是極爲厭惡反感這個女子的。但此時此刻,除了厭惡的情緒,心中竟產生了幾分憐憫、同情出來。
怎麼不同情呢?這個與自己同父異母,庶房出的低賤女子,也實在是個可憐見的。
上輩子受盡夫婿厭棄,狼狽不堪地被王府一名小妾直接掃地出門。後來便像個喪家犬一般流浪街頭,實在走投無路了,甚至跪在她的寢宮門前,窩囊地乞求她的施捨。再到後來呢,就那麼不明不白地慘死在了人跡罕至的樹林,而那死去的屍首啊,甚至是兩三日以後才被人發現。
而這一輩子呢?
陰差陽錯地讓那蘇婉容嫁入了皇宮,甚至坐上了鳳位。那個彷彿對於全天下女人都有着絕對吸引力的,風光無限的位置。
可是倘若撕去那一層華而不實的表象,蘇婉容未來即將走的這一條路,怕是與自己的前世一般,同樣遍佈了層層荊棘,充滿了尋常人所無法承受的苦楚無奈的吧。
這個愚蠢又天真的蘇四姑娘,自以爲嫁了個九五之尊的皇帝,今生便能風光無限,享盡榮華富貴。
她根本就丁點也不瞭解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內心裡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
這個男人粗魯殘暴,且兇蠻狠戾至極。
當初面無表情的一句話,便將後宮中百餘名妃子連同所有侍女僕婦盡數屠殺。
究竟是怎樣一個昏庸無道的君主,怎樣一個無情冷血的帝王,才能做得到妄戮自己的妻妾,殘害朝中的忠良,自己卻面不改色,心中甚至不曾泛起過一絲一毫的悔意。
這樣一個男人,今日能給她蘇婉容一份恩寵,即使蘇適雯不想承認,也不得不去承認,大抵還是因爲她那張實在是世間罕見的絕色姿容吧。
可是美色侍人,終究不可能長久。
往後但凡是她哪裡不慎觸怒了這個男人,恐怕也會淪落到如前世的自己一般,被一杯毒酒賜死的那種悲慘命運吧。
更何況了,就算她蘇婉容運氣稍稍好了一些,不曾觸怒晉元帝。這可憐的四姑娘啊,偏偏還是個不能生的。
一個身在後宮中的女人,若是肚子不爭氣,那註定就是被帝王厭棄的悲慘命運了。
等這晉元帝廣灑雨露,有越來越多更加年輕美豔的女子替他孕育子嗣。沒有孩子依傍的蘇婉容,姣好容顏卻慢慢開始枯萎。
在自己坐上相府夫人寶座的那一日,這個風光一時的蘇婉容,便等着被那無情的皇帝打入冷宮,日夜與自己的嫉恨痛苦度過餘生吧。
思及此,蘇適雯不免嘆息着搖頭,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愈是加深了。
**
蘇婉容在倚翠的扶持下,拾級而上。
等她踏進亭中以後。衆貴女一間皇后娘娘駕到,紛紛離席見禮,蘇婉容淺笑着讓她們起身,微微擡眸,這會兒纔算真正與蘇適雯打了個照面。
蘇婉容不禁感慨,都說女大十八變,嫁了人的女子同樣是一天一個樣。
今夜蘇婉容眼前的這個蘇適雯,與幾月前宮宴上,那個低眉順眼小心翼翼伺候蕭夫人的蘇適雯,又不太一樣。
懷孕三四月的身子,小腹那裡已經略顯凸出。今夜赴宴的蘇適雯穿着一席梅花暗紋羅裙,樣式顏色倒還算得低調,就是這布料的質地,蘇婉容是個懂行的,一看就曉得並非等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