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坐於案前。身軀高大而結實。油燈的火光,投射在男人剛毅棱角的側臉上,襯得他薄脣鋒利,揮筆之間彰顯帝王的從容果決。
私底下,這男人實在也只有靜坐着不動的時候,瞧看起來纔像是個龍姿威嚴的皇帝。
實則粗魯又霸道,有時候做成了頂天立地的大事兒,覺得他是個人物。偏偏這個人物,氣量極小,每每都不曉得哪裡又犯着他了,就沉下一張臉,活脫像別人欠了他幾百掉的銀子。
怪不得上輩子總有人傳晉元皇帝脾氣乖戾,陰晴不定。傳聞多有誇大其詞的成分,可絕非空穴來風。
而且蘇婉容逐漸意識到,改掉這男人的臭脾氣,怕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方纔你在帳外瞧見了我,怎的也不過去打個招呼?若不是旁人提醒,我都不曉得你回來了。”
十七八歲的姑娘,着一席素底粉色花卉刺繡的對襟褙子,包裹在柔軟錦料下的曼妙身子,呈現出這個年紀最美好的纖細玲瓏。就這麼盈盈嫋嫋地朝他走了過來,又復秀氣地以玉指捻起裙襬,在他腿上坐定。
“你說,你怎麼又不理我了?我方纔想了好一會兒了,怎麼都想不明白……從前明明答應的好好的,不許無緣無故擺臭臉,你又出爾反爾,說話一點都不能信的……”
側坐在男人大腿上,她仰着面看他。
俏臉嬌美,澄澈的桃花眼兒瑩瑩泛着水光。這會兒嘴裡小聲地開始嘟噥起來,那嗓音軟軟糯糯的,揉和了小姑娘微嗔的撒嬌,同時又帶着些小女人家絲絲縷縷的柔媚。
語氣埋怨意味兒十足,只聽得胤莽心尖像是有根柔軟的羽毛在輕輕地撓,很癢,又有點酥酥麻麻的舒服……一時便放下了手中的文書,低頭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只喉結不覺開始上下滾動。
蘇婉容看了一會兒,見男人竟然還是沒有說話,眉尖兒微蹙,紅潤的脣兒也緊跟着不滿意地輕輕撅了起來。胤莽也是在垂頭看她,覺得她此時撅起嘴的模樣,神情嬌憨,實在很是可愛。
便擡手,指腹按住她紅潤的兩瓣兒,輕輕揉捻了兩下。口中啞聲地說:“……朕,沒有不理你。”
蘇婉容嬌哼一聲,拍開他手,“沒不理我,方纔見了我會故意裝作不認得的我的樣子?虧我念着你今日整天都在外面,怕是沒吃到好的,這才特地給你開了小竈。現在想來,還不如都留給營地裡的兄弟們吃。”
胤莽聽了這個,微微一怔,嗓音頗有些驚訝地問她:“你親手給朕做了吃食?”
蘇婉容見他眉目之間漸漸泛起一層喜色,便若寒霜初融。她扁扁嘴,又哼了一聲,才別開臉道:
“你之前不是總說,沒吃過我的手藝嗎?還因了這事兒同我生氣。我從前在太傅府,雖是個庶出的,每日也有丫頭們從旁伺候,一日三餐都是廚房送來,炊飯這種事我哪裡會?你在外征戰這幾年,我白日閒着也是閒着,想着我面上畢竟是你的皇后,便特意尋倚翠學了幾道菜式,我自覺不錯。方纔給營地兄弟們發好吃食,自己晚膳都沒用,就先給你弄了些熱菜熱飯,想着端來讓你嚐嚐,誰曉得一進來,又見你這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言下之意便是,她尚未出閣以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小姐。特意爲了他,才學了幾個菜。可以說是誠意十足了。
其實那次生氣,原本也並非因爲她沒有爲他洗手作羹湯的緣故。畢竟像淘米炒菜這等粗活累活,實在也不適合嬌養的小姑娘來做的。是他誤會了小姑娘親手給他麾下一名火頭兵下了面,難免氣悶,心中這纔有些不大是滋味兒。
沒想到她爲了他一句話竟特意學了,而且爲了給他做飯,自己的晚膳都沒有用……
一時之間連渾身的骨頭都輕了一半,哪裡還記得方纔那點兒無足輕重的不愉悅呢?忍不住伸手,攬住她腰,貼她耳邊柔聲說道:“婉婉,朕真沒想到,你竟這麼在意朕的……方纔見你就給軍營裡那些個兵士們做飯,朕還以爲你心裡沒朕,沒想到你特意給朕做了吃食,連自己的晚膳都沒來得及用,真是辛苦你了……”
蘇婉容推開他的大臉,撅着嘴道:“曉得我辛苦了,就趕緊趁熱把飯菜給吃了。等待會兒涼透,味道都變了,白費了我一番功夫……”
胤莽這會兒心情煞是愉悅,聽了這話,沒得二話,把攤在案面上的文書移開,自己就把食盒給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