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她素來心腸軟,以這種手段來對付她,最合適不過。
無論怎樣,現下她已經接受了他派人送過去的吃食,這便代表着他離他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便是到了現在,胤莽仍不相信蘇婉容那一套鄙棄皇親國戚之類的云云。
胤莽也算在太傅府待過一段時日。親眼見得蘇太傅是如何寵愛他四房女兒的。便是個庶出的身份,從小到大也是被蘇太傅當成眼睛珠子給護着,不說金湯銀灌着供大,想來也是從沒吃過丁點苦的。
只求嫁給一家境樸實的人家?
開什麼玩笑。
這話說的容易,一個從小被嬌養慣了的官家小姐,離了孃家什麼事都做不成器,能過得了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嗎?
她不想嫁給薛硯之,也不想嫁他。胤莽私以爲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到底不可能嫁給無權無勢的庶民之類。那她還想嫁給誰?一輩子都不出嫁到底如何也是不可能的。
這些天來,故意冷着她,不去見她,就是要給她時間考慮清楚,讓她明白這天底下除他以外,此生此世再沒旁的男人能給她更好的姻緣。相信她時間一久,如她那般聰明靈巧的人,總是能夠把道理想通。
胤莽已經決定好了,等忙完了這陣,他就準備尋那欽天監,圈定幾個待選的黃道吉日,趁早把婚事給落實下來。
話雖如此,這麼許多時日過去了。除了每日例行稟報的宮女以外,鳳儀宮那裡卻是一點動靜也無。
她究竟考慮得怎麼樣了?
饒是她生了自己天大的氣,總是該消下去了纔是。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身爲一國之君,晉元的帝王,不跟她這樣的小姑娘斤斤計較。他都大度地不去計較她的過失了,她怎的就不知道過來服個軟,說點好話給他聽,他也犯不上一直將她幽禁在寢殿限制她的出入。
可若是她一直想不明白,那該要如何?
讓胤莽放棄,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按兵不動,等待天時地利人和然後出其不意地一舉拿下,這是他很久之前在兵書中識習到的作戰策略。
戰場上最忌諱心浮氣躁,胤莽也自詡是一個臨危不亂的人物。只一攤上蘇婉容的事情,心裡怎麼也平復不下來。盯着奏疏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只覺得心中有隻貓爪子在輕輕地撓,勾着他,癢的厲害。
胤莽想要壓下那股子癢,可是越是剋制,心裡越浮躁。
如此,他擡眸掃了一眼御案上疊了兩大摞的奏摺,又瞥了一下窗外的天色。
“啪”的一聲,胤莽果斷將手裡的狼毫扔回筆筒之中。
胤莽很快想明白了,他並不打算繼續難爲自己。
倘若心靜不下來,做事便是沒有效率。但凡沒了效率,倒不如干點別的換換心情。
扔下奏章,胤莽立時打好了主意。
小姑娘心眼兒直,擱她一人在那亂想沒準又想偏了去。既然已經決定了不去與她計較,他總是要再給她一次機會的。
不過,就是給她將功補過的機會,胤莽也不想表現過於明顯。他得有一個藉口。
於是胤莽自然而然想到了,前幾日宮人同他稟報的另外一則消息。
聽聞她念父情切,自打踏入鳳儀殿以後,話沒說上兩句,便是開口了,問的也光是關於太傅府的事情。
其實胤莽也是心懷好意,他曉得蘇太傅不會謀反。但程式上的事還是得跟着禮部走一遍。自三皇子府邸查封以後,太傅府上上下下的人也皆被暫時限制了出行。同樣的,蘇太傅也不曉得自己的女兒並沒有隨薛硯之受刑部關押,而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不告訴小姑娘這些,是不想讓她胡思亂想。畢竟風頭過去了,他總是要赦太傅府無罪的。
胤莽自前幾日心裡便開始打算,提前將那蘇太傅接進宮裡來,讓他們父女二人見上一面。他都如此示好了,那蘇婉容總是應該領情,向他服個軟纔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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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胤莽闊步邁出金鑾殿,天已經完全黑了。
兜兜轉轉,踏着腳下這一片剛剛掠奪不久、長安城最爲尊貴的至高之地,胤莽身後連個提燈的侍衛也沒有帶。
倒不是胤莽忘記了,早前他在這宮中無論去了哪裡,身後總是黏着稀稀拉拉一長串隨行的宮人。他腳步大,宮人們就慌張小跑着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胤莽嫌麻煩。也知曉自古帝王但凡出巡,身後總是要有大片奴僕跟隨,大抵是爲了保障安全,不給心存歹心的逆黨有機可乘。
可是他並不是前朝那些個貪生怕死的皇帝,做上這個位置以前,絕處逢生的境地他經歷過太多次。即便是刺殺的人真的來了,他也有那個能力和自信足以應對自如。
華燈初上,樓宇層疊,夜色撩人。
繞過曲折繁複的宮廊,心裡琢磨着鳳儀殿裡的人,越往前走着,胤莽就愈發的覺得按耐不住。他已經開始有些期待,當他開口允諾她可以與她的父親見面的時候,小姑娘娥眉舒展的欣喜俏顏。
這麼想着,胤莽便忍不住愈是加快了步伐,聽着遊廊裡迴盪着的急促腳步聲,他的心情也不禁跟着愉悅起來。
當胤莽踏入那間薰香撲鼻的寢殿時,宮紗漂浮繾綣,滿室旖旎暖香。紅燭搖曳下,蘇婉容正對鏡梳妝。
他及時擡手,示意欲要行禮的宮女莫要作聲,他仔細撩開珠玉捲簾,目光盯着妝臺上的金鑲菱花銅鏡,輕手輕腳地朝裡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