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真的是狼。
皮毛銀亮,尖耳利爪,綠幽幽的眼睛透着嗜血的寒光。
外面漆黑一片,光是蘇婉容視野裡的便足有七八匹。
她從前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同近十匹狼面面相對的遭遇。便是此時,離馬車最近的這一匹,虎視眈眈地站立在正前方不遠的位置。
狼的嗅覺十分敏銳,它彷彿已經察覺了馬車中蘇婉容的存在,一雙陰戾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心底產生恐懼完全是本能的反應,因爲她親眼目睹那匹狼緩慢地擡起前肢,無聲無息地朝她邁近。
蘇婉容曉得如若繼續待在馬車上,唯有死路一條。可前有豺狼虎視眈眈,她又無法輕舉妄動。
正待她進退不能的時際,簾外忽然傳來“啊——”的一聲,原來是前面駕車的小廝按耐不住,率先跳下了馬車。
馬廝一躍而下,朝馬車的後方拼命逃竄。此番異動顯然引起了狼羣的注意,約莫其中五六匹極敏銳地反應過來,伴隨着一聲嚎叫,緊隨馬廝身後如飛電一般,以俯衝的姿勢直接撲了出去。
蘇婉容沒有想到,馬廝會這樣直接貿然跳下馬車。耳畔彷彿傳來驚叫,凌亂無章的腳步,漸漸又消失不見。
她不敢細想,那馬廝跳車以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但無論如何,這番出其不意的動作,之於此刻的蘇婉容而言,無疑是有利的。
留在原地的野狼,除了一直盯着她一動不動的那匹以外。蘇婉容強制鎮定地小心觀察四周,注意到似乎還有約莫一兩匹。
此時此刻,她一點防禦的利器也無。這般情況之下,她萬不可以打草驚蛇。
雖然這幾匹狼蓄勢待發,但其實離她還有一端不近不遠的距離。
在這一瞬,蘇婉容覺得自己渾身一下子彷彿全部緊繃了起來,她死死捏緊袖下的雙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蘇婉容慢慢站了起來,儘量不讓野狼察覺她有脫逃的意圖。她顯然比方纔那個馬廝要謹慎的多,捏緊了袖角又鬆開,鬆開以後再度捏緊。直到她準備好了,她找準機會,掀起轎簾猛地翻身而下。
跳下馬車以後,蘇婉容努力尋草木最繁茂的地方拼命地跑。她曉得自己體力有限,再加上狼的速度極快,恐怕不是她可以輕易擺脫得掉的,她只能憑藉草木阻擋爲自己儘量拖延時間。
這條曲折的山路幽長又昏暗。前面漆黑一片,好像根本瞧不見盡頭。
除了自己狼狽而急促的腳步聲,蘇婉容遠遠的能聽見狼的嗥叫,那叫聲彷彿離她愈來愈近,在這片空蕩而未知的山林之中,只逼得蘇婉容汗毛豎立。她不敢回頭,更是不敢停下腳步,她只能咬着牙根愈跑愈快。
她的體力很快便跟不上了,耳邊喘息的聲音越來越重。汗水已經將她的衣裳完全浸溼,緊緊黏在她的身上。蘇婉容無暇顧及,她只能麻木而艱難地,託着沉重的身子跌跌撞撞繼續朝前面跑,去尋那渺茫的一線生機。
只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
此時的老天,彷彿已經下定了決心想要斷掉她最後的生路。
迎在她面前的,也是一條死徑。
方纔視線漆黑,她看不清晰。現下藉着層層霧靄下透出來的月光,蘇婉容望清了,那是一片水流湍急的天然河岸。
河流滾滾,奔涌流淌,水色也很混濁。以流水的聲音判斷,那水位一定不淺。
蘇婉容下意識回頭,不出所料,方纔那幾匹狼現下已經跟了上來。與她只隔了三五步的距離,停在那裡伺機而動。
遠遠地,她聞見河水溼黏陰潮的味道,也聞到一股淡淡血腥的氣息。卻不知曉應是林間鳥獸死屍腐爛的臭味,亦或者是方纔那個不幸的馬伕沒有逃脫成功,到底淪落爲這些野狼的爪下之食。
野獸在捕食獵物時耐心總是格外的強。狼匹顯然早已發現了她,卻不再繼續追趕,只是蓄勢待發地俯在那裡,一動不動。
然而窒息而漫長的等待,最是能把人給逼上絕境。
蘇婉容此時此刻好像什麼也看不見了,眼底只剩下這些野狼幽綠的眸光,森冷、滲人。恐懼感旋即鋪面而來,沿着她瘋狂跳躍的心臟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的每一處角落。
她不自禁地咬緊有些發乾的嘴脣,雙腿不由自主地哆嗦發顫。面對眼前的這副景象,她幾乎是耗盡了全身上下所以的忍耐力,纔沒有當場跌倒在地上。
最終是這羣野狼率先按耐不住了。
它們彷彿已經餓了好些時日,誘人的獵物近在眼前。領頭那一隻微微往前邁出一步,它伸長頸子,一聲嘹亮尖銳的嚎叫響破天際,彷彿傳遞着什麼信號一般。後面的那幾匹應聲當下呲開獠牙,身形一弓,一齊朝蘇婉容的方向猛地撲了上去。
蘇婉容此時已然驚駭得徹底失去了反應能力。
她躲閃不得,全然沒有了任何退路。
千鈞一髮之際,蘇婉容咬緊牙關,彷彿做出了什麼決定一般,她一下子閉上了雙眼。
也就是呼吸的間隙,蘇婉容驀地轉頭,隨後她一個縱身,趕在狼羣追撲上來以前,朝着翻滾洶涌的河面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