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落,男人許久都沒有吭聲。
蘇婉容深吸了一口氣,坐起來就準備翻身下榻。他卻猛地回身,毫無徵兆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男人的手掌粗硬而有力,就這麼狠狠地捏着她,那力道像是想要將她的肩骨給生生碾碎。
“是朕平日裡太慣着你了吧?說出這樣的話,你有沒有考慮過朕的感受?”
蘇婉容強忍住肩臂上的疼痛,擡頭,望進男人充斥着憤怒、失望,甚至還有幾分委屈的黑眸,她卻笑了。她笑得鼻腔發酸,眼眶裡也氳了淚。
他憑什麼生氣?
他委屈什麼?
她在多久以前,早就同他說過了,他們兩個之間不可能。是他執意強佔她,滿足他所謂的征服慾望。是她不配合,是她不識時務。可他如今不也碰見更好的了麼?不止這個媚態十足的舞姬,往後還有更多不可計數的絕色佳人等着幫他充盈後宮。
他以爲她多願意做他的皇后?往後便像上輩子的蘇二姑娘一般,冠着六宮之主的頭銜,眼睜睜看着枕邊人,臨幸一個又一個更加年輕貌美的女子。
這樣的恩寵,她消受不起。她與他撇清關係,不僅成全了她自己,也讓男人有時間去尋找更適合他後位的人選,趁早坐擁他的江山美人。
這麼兩全其美的事情,對他百利而無一害。他憑什麼委屈?
即使這麼想着,即使很想像之前同他吵架的每一次,冷斥他是在自作多情,她根本不稀罕被他慣着。可,話已經擠到了嗓子眼,嘴脣翕了翕,怎麼也發不了聲。
小女人的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落在凌亂的牀褥上,砸進他的心裡。
胤莽的眼睛瞪得很大,紅血絲都現了出來。他確實很受傷,覺得這個女人就是個沒心肝的。
他還能再如何對她好?總以爲這段時日挖心掏肺地待她,沒把她的心捂熱,她對他的態度總是應當有所轉變。可,一切都沒有變,他們說不了幾句話,就開始爭吵,她毫不留情地出口傷人,哪裡曾顧及過他的心情?
到了這個時候,胤莽的忍耐也已經到達了一個極限。他最後看了她一眼,便鬆開握住她的手,下地穿鞋。
撿起方纔褪下的外袍,尚來不及套上,只抓在手中。他冷着一張臉,就這麼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
胤莽黑着一張臉衝出了鳳儀宮大門,胸口的忿怒不可遏制,想着他若是往後再覥着臉主動找她,他就是自己犯賤!
闊步繞出迴廊,正往自己養心殿的方向走,卻與蘇婉容的貼身婢女倚翠及凝香撞了個正着。
胤莽現下正在氣頭上,天皇老子下來了都不想見,更不要提兩個小小的宮婢。就冷着臉,目不斜視地繼續走他的路。
不曾想,小小的宮婢膽大包天,明明瞧出他面色難看,竟硬着頭皮喊住了他:“陛下請留步!我家娘娘今夜瞧上去有些不大對勁,求陛下去看看我家娘娘一面吧。”
說話的是倚翠,她語氣焦急,聲音哽咽,皇帝沒有轉身,她便“噗咚”一聲,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
凝香瞧見姐姐下跪,也匆匆忙忙跟着跪了下來。低垂下頭,口裡緊接着道:“求陛下開恩,見皇后娘娘一面……”
胤莽頓住腳步,側眸掃向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婢,鼻腔裡冷嗤一聲:“做下人的倒是十分積極,你們可曉得,你們家娘娘恨朕入骨,巴不得永遠見不着朕纔好。”
“這如何可能?”
倚翠瞪大了雙眼,不禁揚聲,“娘娘方纔回寢宮以後,嘴裡還不停唸叨着陛下的名字呢。念着念着,忽然就哭了起來。奴婢侍奉娘娘這些天了,還從未見過娘娘這副模樣,後來奴婢去安慰娘娘,娘娘也不聽,也不曉得究竟是怎麼了……”
胤莽心頭一跳,下意識脫口就問:“她方纔哭得很厲害?你可聽見她都念朕什麼了?”
倚翠不敢隱瞞,仔細回憶了一番,老老實實地稟告:“當時離得遠,娘娘具體說了些什麼奴婢也未聽得十分清楚,只模糊聽見娘娘唸了幾次陛下的名字……後來奴婢去問,娘娘也不肯說。奴婢又見宮宴尚未結束,娘娘便一人回了。也怪奴婢多嘴,多問了一句娘娘爲什麼不同陛下一道兒回來,娘娘的反應很是激動,就說什麼’他都有旁人陪了,我留在那裡豈不是非常礙眼’,然後便又哭了起來……”
胤莽怔住,呆呆地站了半刻。有什麼念頭在腦中轉瞬即逝。由起初的錯愕懷疑,到隨後的難以置信,再緊接着的,便是鋪天蓋地的狂喜。
而此時戰戰兢兢正跪在地上的倚翠和凝香呢,則是瞧見,原本臉色鐵青的晉元帝,也不曉得忽然想到了什麼,面上忽然就雨過天晴了。這會兒看上去甚至十分愉悅,就見那刀削一般的薄脣高高翹起,撩起袍角,便轉身,驟然朝皇后娘娘的鳳儀宮闊步而去。
**
胤莽這次上榻以前,先點了燈。撩開帳幔,就見蘇婉容依舊保持着剛剛他離開時的姿勢,一動不動臥在裡面呢。
他心中也是揣揣,一方面因了剛纔那個猜測而感到興奮難耐,另一方面又怕自己的猜想是錯的,白白空歡喜一場。
側坐在榻沿,正躊躇着應當如何開口。卻見榻上的蘇婉容雖背對着他一聲不吭,可那纖細的肩膀卻是不住輕微抖動。
頓了半晌,立馬明白過來。就俯身張臂,要去摟她,蘇婉容卻緊緊攥着羅漢牀的攔木,死活不肯鬆手。但她的那點力道又哪裡敵得過他?磨蹭了一會兒,胤莽直接伸手,將她指頭一根根扒開,握住她的細軟腰肢,一扯然後緊接着一翻,她輕而易舉地被他抱入了懷中。
此番燈火明亮,胤莽低下頭去,於是就清楚瞧見小姑娘這雙清澈水潤的桃花眼,只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此時就已經腫成了兩顆桃兒。圓潤翹挺的鼻子也是紅彤彤的,一抽一抽的煞是惹人生憐。
看她哭成了這副模樣,真是把男人剛硬如鐵的一顆心都生生泡成了一汪水。哪裡還記得,方纔是因了什麼負氣而去?只將她像個小娃兒那般輕輕攬抱於懷,低低地道:“朕才走了多大一會兒時間,瞧瞧你這都哭成了什麼樣子?”
蘇婉容方纔自己一人留在寢宮,原本情緒平復的都差不多了。男人這個時候去而復返,抱着她,嗓音低柔地同她說話。她眼眶一酸,即便已經咬住脣極力忍着,卻還是有淚珠不爭氣地滾落出來。
她哭得這樣可憐,偏偏咬着紅潤的脣兒努力不弄出聲來。胤莽看在眼底,心疼得厲害。只得摟着抱着,拍打她的後背小心安撫。又兼埋下頭去,用他粗硬的側臉,輕輕去蹭她那如花瓣一般嬌嫩的臉蛋。
將她被淚水浸溼,黏在面頰上的一縷烏髮別去耳後,他嘴裡柔聲地哄:“乖乖,朕的好乖乖,朕這不是回來了麼?好了好了,別哭了,再哭眼睛都該哭疼了……”
男人不提還好,一提蘇婉容心裡更氣。就通紅着一雙眼,咬着牙去錘他打他,口中哽咽着道:“誰要你回來?你別回來了。方纔達大人送給你的美人,還在外頭等着你呢,你不去陪她,回來同我這般沒良心的吵架,又能有什麼意思?”
小姑娘這個時候提到媚姬,正印證了胤莽方纔腦子裡的大膽猜測。
他心中暗喜,自然任着她打。隔了好一會兒了,纔將她軟綿綿的小手捉入掌心,揉了揉。又湊過頭去,以薄脣親吻她紅腫的眼皮,輕輕吮下她長睫上每一顆的細小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