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莽沉默了下來,皺眉,兩片削薄的脣抿成了一條線。
“你就是這樣看待朕的?”
他道:“做朕的皇后有什麼不好,待儀式過去了,你想去哪裡,朕自然不會拘束。倘若朕沒派人將你帶來這裡,你不嫁給朕,你必然是得嫁給那薛硯之的。你不想嫁他,朕救了你,朕往後自然會好好待你,讓你過得很好。”
蘇婉容此時此刻當真是有了種雞同鴨講的感觸了。
她已經把話說得這樣清清楚楚的,爲什麼這個男人偏生就是理解不了?
蘇婉容只覺得額頭的青筋都在跳了,她極力壓下胸臆間翻滾着的近乎無奈的怒意,咬着牙,索性將話說得更加直白:
“是,我不想嫁給他薛硯之,可我更不想嫁給你。我這個人,這輩子就是最厭憎官僚皇權,你的權勢握的越大,我便反而越是想要避而遠之。更何況你處處逼我,百般迫我,從不過問詢我的意願。你這與那薛硯之的所作所爲又有何不同?”
說到這裡,蘇婉容頓了頓,她望着男人愈來愈陰霾的臉色,扯脣微微一笑,
“不,是不同,你甚至比他更勝一籌!至少那薛硯之還知道表面上假惺惺請示一遍我父親的意見。而你呢?分明便是搶而取之,得不到就將我強行幽禁在這裡,如此這般,你這和外面那些個不開化的山賊強盜根本就是不相上下了!”
胤莽是不能理解蘇婉容到底在執着什麼。
他自問除了限制她出入這一條以外,並沒有半點怠慢或是虧待她的地方。
比起惱怒,更多的是不甘,或是憤憤不平。直到蘇婉容將話茬扯去了薛硯之身上,胤莽的面色這纔再一次沉了下來。
“你將朕與那薛硯之相提並論?”
顯而易見的,胤莽並不喜歡從蘇婉容口中聽到薛硯之的名字。不僅僅是因爲此人同她先前有過婚約。
即便是如今大局已定,薛硯之連同那個懦弱無能的前朝太子都已淪爲他的手下敗將。胤莽始終記得那薛硯之是如何在戰場上反將他一軍,若非他早有兩手準備,恐怕今時今日,江山會落入誰的手裡還難見分曉。
而那蘇婉容,顯然並察覺不到男人心緒的轉變,亦或者是故意挑釁,有意給他難堪。
她聽出胤莽口氣裡明顯的壓抑與不愉悅,面上卻是波瀾不驚的。甚至扯了扯脣角,“爲何不呢?”
蘇婉容看着他,笑着道:“同樣是迫我出嫁,你與那薛硯之究竟有何不同我倒是不知曉的。倘若一定要說的話,那薛硯之面上至少還算得德才兼備的僞君子。他心儀於我,嫁他以後總不會待我太過爲難。可是陛下你呢,你囚禁我,逼迫我,我不願意,你便以武力強佔。”
言語間,她一直笑着,但那笑容摻着嘲意。愈是說到最後,聲音便愈發轉冷。
“如此舉措早已失了帝王威儀,原本就是小人之行。不,不僅僅是小人行徑,你現下的所作所爲,你的子民,全天下的人都將以你爲恥……”
“你覺得嫁給朕是一件恥辱的事情?”
胤莽凝視着她,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面色已經十分難看了。“朕唸了你兩年,剛打下江山,便將後位,這世上一切好的事物全數擺在你面前,護着你,保你一生安逸,你卻看不見朕的半點好處?”
蘇婉容一雙美眸迎上他的目光,狀似平靜,一言不發。
短暫的沉默間,男人脣線緊繃,臉色卻是愈來愈陰霾。便猶如烏雲層疊,掩蓋天日。漆黑的眸底彷彿亦是有暗芒涌動。 Wшw▪ тт κan▪ CO
寢殿偌大而靜謐無聲,燭光閃爍,空氣中燭火爆裂的細碎聲音都清晰可聞。
然就在這個時候,男人的眉目忽而舒展開來。他薄脣一扯,竟是發出了一陣大笑之聲。
男人的面孔英俊而張揚,撲閃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眸底平添了一份狂妄和不羈。他笑得太過暢快肆意了,暢快到幾乎令人覺得有些詭異的地步。
在蘇婉容微愕的目光中,胤莽點了點頭。他的嘴角還是彎的,可盯住她的眸子卻是一片冰涼,讓人莫名感到幾分冷意。
“蘇四姑娘給了朕這般謬讚,朕總是不能愧對了方纔的一番評價。”
蘇婉容娥眉淺皺。
胤莽驀然自榻上站了起來,他轉過身來在她腳跟前站定。垂下眼眸,男人以一種彷彿睥睨天下蒼生的倨傲神色,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你說朕逼你,迫你,強佔你做你不喜歡的事。你說朕卑鄙無恥,行爲舉止與小人無異。話已經被你道出口了,朕總是得做點什麼,不能讓你失望纔是。”
男人立在蘇婉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她頭頂籠上一層陰影。
話音剛落,蘇婉容怔了怔,下意識擡起頭去,就對上男人陰沉卻又彷彿帶了幾分冷漠笑意的漆黑眸子。這與蘇婉容印象之中,這個男人素日裡在她跟前的模樣,都是陌生而截然不同的。
他望着她,眸中跳動的燭火愈發的灼烈,可薄脣輕啓的剎那,傳出來的嗓音卻突兀的冰涼冷硬。
“朕便告訴你一件事吧,朕原本爲了討你歡心,想把蘇太傅接來讓你一家團聚。可是蘇四姑娘,在你心中朕既然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小人,想來讓你們父女重逢的事,不僅是今日,往後也沒必要了。”
胤莽說話間,滿意地看着榻上姑娘驚愕地瞪大了雙眼,面色漸白,就宛若嬌花慢慢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