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玉兒夫人,剛娶進門沒多久,與蕭右相正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再加上相處這段時日,無論是玉兒溫柔體貼的性子,甚至連容貌身段兒,都與那已逝的蕭夫人有三分相似。
蕭右相原本就是個念舊的,再加上這十幾歲出頭的姑娘,確實鮮嫩水靈,寶貝這玉兒寶貝的緊,一日都離不開的。
曉得自家夫人竟被妾室下了此番毒手,雖則幸而最終未能得手,還是把蕭右相氣得不輕。
出了這麼一樁事兒,看清了蘇女蛇蠍心腸的真面目以後,提起此人,蕭正元內心便是一陣嫌惡,哪還存有半絲舊情?
卻終究念在該女爲自己生下一名庶子的份兒上,不至於趕盡殺絕地直接將其休棄。畢竟庶子也是他的親生骨肉,如今還小,若是早早沒了親孃,沒得留下什麼成長陰影,倒是去了多的。再者,也是看在蘇太師的顏面上,不至於徹底鬧翻,使得兩家失了顏面,再成了長安城笑柄。
可是搬出家法,將此毒婦嚴懲一番,卻是自然而然少不得的。
於是就下令將此人徹底囚禁去北院,原本伺候在其身邊的三五個丫鬟也盡數遷走。甚至下達吩咐,要把蘇適雯生下的庶子,寄養在玉兒夫人院裡,倒是這庶子生母心狠手辣,沒得帶壞了孩子,他蕭家的血統自然是得交給品行端正的女子教養纔好。
至於那蘇適雯呢,望眼欲穿地站在房門口盼了一天,就盼着那蘇婉容藉着當今皇后的身份,站出來替她這個做嫡姐的說兩句話。誰曾想,秀春依照她的吩咐去了,卻是連宮門都進不去的。
吃了這麼一頓閉門羹,蘇適雯氣的不行,恨得幾乎嘔血。只差破口大罵那蘇婉容狼心狗肺,渾身狐騷味的賤人。然後就有一羣粗布衣裳的僕婦忽然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要將她押出東廂院。
她雖是丞相府的小夫人,到底也是給蕭正元生下過兒子的,哪裡容得這羣不長眼的下等僕婦這般對待?
蘇適雯當即怒極,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度的侮辱和輕怠。罵罵咧咧地賴在那裡自然是不肯走的。可是這羣僕婦平日裡在府中做着最粗重的活計,個個膀大腰圓,粗壯的很。蘇適雯這等普普通通的後宅婦人,力道哪裡比得上她們?
混亂之中,也不曉得是哪個膽大的,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打得蘇適雯着整個人都蒙了,左臉頰都高高地腫了起來,緊接着連拖帶拽地被直接押進了北院。
再後來,渾渾噩噩之間,恍惚彷彿聽見了,自己指派秀春給丞相夫人吃食動手腳的事情,到底還是暴露了。
蕭右相勃然大怒,派了幾個帶着功夫的家僕輪流把守在院門口,將她徹底囚禁在此。
丞相府的北院是個什麼地方?從前不過是一個廢棄的院落,空下來圈養一些雞鴨牛馬之類的牲畜。
這會兒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裡屋敷衍地擺放了半舊不新的牀鋪,茶几一類,坐在裡面,即便是牢牢關緊了房門,鼻息間彷彿依舊充斥着那股子牛糞雞屎的騷臭味兒。而她蘇適雯,就如同囚禁什麼罪惡不赦的犯人那般,牲口似的被困在了這裡。
七八月的天,最是悶熱,這等環境之下,那股子令人泛嘔的惡臭味就愈發明顯。經了方纔的一番撕扯,蘇適雯這一會兒渾身狼狽,髮髻散亂,臉頰也腫起了一塊,整個人便和那街邊的瘋婆子一般,哪裡還有半點昔日冠冕堂皇的貴女模樣?
她就這麼雙目發怔地坐在那裡,眼看着這一切,便像是陷入一場噩夢一般,似乎還沒有徹底緩過神來。
她雙目遲鈍而緩慢地打量着,自己身處的這一間簡陋空蕩,甚至散發着黴味和各種怪異味道的昏暗屋室,記憶卻回到了幾年以前,她還是太傅府長房嫡女的風光日子,
她的父親是當朝太傅,她身上流淌着的又是最最尊貴的嫡系血統,彷彿生下來就是高人一等的。
她這般身份的人物,在貴女圈中一向是衆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周圍的年輕姑娘們有意巴結她,接近她,她總是可以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儀態端方,舉止得體地朝她們淡淡笑着。
至於自己同府邸出的那些個丫頭們呢,蘇適雯自然是從來不放在眼裡的。太師府其他幾房的姨娘目光短淺,彷彿把自家姑娘許配給一家境稍微敦實些的夫家,那就是極好的事情。蘇適雯心中不屑,甚至還有一點鄙夷。
她要的是風光無限,一輩子的富貴榮華。至於尋常的商家大戶,蘇適雯是根本瞧不上眼的。
可是如今回想起來,卻實在是時過境遷,造化弄人。這些年來,她忍辱負重地給那蕭正元做偏房妾室,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原本應當屬於她的,人人豔羨的風光日子並沒能得到,甚至連她精心盤算許久,丞相夫人的寶座,也落入了那個低賤粗鄙的小賤蹄子手中。
一個粗使丫鬟罷了,從前甚至是奴籍。那蕭正元竟是將她的親生兒子,寄養在這等低下的賤人身邊。
至於那個喚作玉兒的小賤蹄子呢?面上裝的是一副純善可欺的模樣,如今野雞變鳳凰,正正是最風光的時候,背地裡還不曉得如何嘲諷笑話着她的。
說不準,就連將她囚禁在北苑的主意,也是那賤蹄子吹了蕭正元的枕邊風,其實那賤人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吧。
她原本是被上天眷顧的,得了前世的記憶,她才應當是這輩子最後的贏家。熟料重生一世,她竟落得這般一個狼狽收場,活的甚至遠遠不及前世滋潤風光。
上輩子即使晉元帝心裡並沒有她,可是明面上她到底是風光無限的貴妃娘娘,受萬人尊重敬仰。只有她折磨或是賜死別人的份兒,何曾受過這等羞辱?
蘇適雯實在想不明白,她手中握有先知,甚至按照計劃,將蕭夫人的死也順利提前。可是她終究未能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究竟是哪一步走錯了,老天爺又憑什麼這般待她?
蘇適雯頭痛欲裂,卻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閉上雙眼,仔仔細細回憶着今生經歷的一切,蘇婉容那一張嬌花一般禍水的臉龐,卻猝不及防竄入了她的腦海。
蘇適雯半眯雙眼,眸底旋即劃過一絲陰鬱的狠意。
她怎麼就忘記了呢,致使她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這一切的變數,就是那個蘇婉容了。
蘇適雯不是個傻的,之前發生的種種,早已經讓她料定,那蘇婉容必然同自己一樣,也是有着前世記憶的。她恢復記憶的時間,怕是比自己還早。
若非如此,那個上輩子非齊王不嫁的女人,這一世又如何見了那薛硯之便是避如蛇蠍,如今緊緊貼在了晉元帝身邊,做了那風光無限的皇后娘娘。
蘇婉容必定是知曉未來發生的一切的,從前她也是料定失散在外的這個三皇子,未來將會沿襲帝位,也不曉得用了何等狐媚手段,迷惑了帝心,從而坐上了鳳位。
至於晉元帝現如今如此疼愛寵幸蘇婉容,蘇適雯更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畢竟上輩子蘇婉容即便是早已嫁作了人婦,那男人依舊對她那等癡迷。今生蘇婉容處心積慮改變的命數,倒是好巧不巧成就了這段孽緣,讓這對狗男女歪打正着走到了一起。
可是憑什麼呢,
重生一世,彷彿一切的幸運都降落在了蘇婉容的頭上。相反的,所有的黴運,所有的不順都由她全部接受。
不應該這樣的。
這個時候的蘇適雯,儼然已經將自己淪落到目下這般狼狽境地的所有元兇,都歸在了蘇婉容身上。她認爲自己之所以與她的富貴榮華,甚至與丞相夫人的寶座失之交臂,都是因爲蘇婉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