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帝聽聞此事,朝堂之上勃然大怒。今晨朝會召集了所有與前朝有牽連的文武重臣,欲意徹查此事,揪出朝中這股不良風氣的帶頭人。
可是百官到齊以後,瞧看殿上皇帝鐵青的一張龍顏,駭得兩股顫顫,瑟瑟發抖。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之間,竟是無人招供。
見此場景,皇帝震怒,拍案而起。將手中奏摺一扔,竟是直接撩開龍袍,拂袖而去。獨落下一票戰戰兢兢的大臣跪在金鑾殿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政事議至一半,帝王一怒之下,中途散朝。這件事情,鳳儀宮中的蘇婉容也聽說了。
李公公剛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給她這邊捎了口信兒,蘇婉容也來不及更衣了,披了件狐絨梅花刺繡的披風,就在倚翠煙晴兩個丫頭一左一右的攙扶下,匆匆往外面趕。
皇帝震怒罷朝,離開金鑾殿以後,沒有去御書房,反而闊步直接往後宮的方向走。
自晉元帝登基以來,後宮形同虛設。既是朝着後宮的方向,十成十就是往皇后娘娘的鳳儀宮裡去了。
想來也是。這新帝市井混混的出生,性情更是暴躁野蠻,也就在那皇后娘娘面前,尚能罕見地露出幾分堪稱溫和的笑意。
這會兒皇帝正在氣頭上,普天之下,想來也只有那溫柔細緻的蘇皇后,能夠幫着給帝王敗敗火氣了吧。
蘇婉容心中也有些惴惴。依照那蠻漢子素來衝動的氣性,她一點也不懷疑,怒急之下,那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一世的這個男人,實在已經改變太多。私底下對着她時,眉宇間總是帶着幾分柔和的,明明是個極粗糙的蠻漢子,晚間替她揉捏腿腳的時候卻總是笨拙的小心翼翼。
便彷彿猛虎一下子收起了利爪,蘇婉容幾乎快要習慣男人鐵漢柔情的這一面,以至於竟然有些忘記了,上輩子這男人,是個陰晴不定,手段狠厲的帝王。但凡觸怒龍顏,那便少不了殺一儆百,血流漂杵的。
不曉得男人此次究竟氣成了什麼樣,蘇婉容心裡也急,以至於腳步亦是匆匆。
可是她目下懷着身孕呢,挺着這麼圓潤偌大的肚子,步子又大又急。倚翠煙晴兩個丫頭,看了覺得心驚肉跳。跟在後面一疊聲地求娘娘珍惜鳳體,走得慢些。可是蘇婉容心事重重的,根本沒把她們的話聽進去就是了。
出了寢殿,剛走了一小段路,一擡頭,就看到垂花長廊上,一襲明黃龍袍的高大男人迎面而來,步履匆匆。
胤莽遠遠瞧見一抹杏粉色的嬌小身影,尚有些遲疑,看清確實是她,立刻疾步走上前去。
“好端端的,怎麼出來了?外面涼。”
替她整了整被風吹亂的衣襟,又替她攏緊了披風。長臂一伸,這纔將人攬到懷裡。
目下她懷了身孕,便是抱她也不敢用力去抱。只能小心翼翼攬着她的後背,留出一個足夠容納她隆起小腹的距離,另一隻手扣着她的後頸,叫她的臉頰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胤莽垂頭瞧着她的腦頂的旋兒,低聲道:“婉婉……”
八個月身孕的小婦人,距離生產越來越近,凡事都是小心謹慎着來的。春寒陡峭,再加上最近時常下雨,這些天她都鮮少出門的。這會兒出了寢宮,又是這副神色匆匆的樣子,胤莽以爲她遇上什麼事情,正欲開口問她。卻見她輕輕地回抱住了他的腰,繼而擡起頭,竟是先他一步開了口:“你還在生氣麼?”
小女人一雙桃花眼水潤潤的澄澈,一雙遠山眉似蹙非蹙,就這麼眉眼擔憂地望着他,倒是叫他微微有些愣了神。
約莫反應了一會兒,纔想明白她這是在擔心什麼。眉峰一挑,卻是笑了出來。“婉婉你看……朕目下這副樣子,可像是在生氣?”
彷彿是爲了更方便她看個清楚,他微微俯身,剛硬的一張俊臉幾乎貼着她的。
蘇婉容也確實認真看了,卻見這男人眉宇溫和,薄脣微勾,面上帶着一抹她所熟悉的不太正經的笑……怎麼看,確實是不像是生氣了。見他還有心思逗她,彷彿心情甚至頗爲愉悅……
“早朝的時候,是發生了一點不愉快,但並非什麼大事。再加上今晨沒什麼特別重要的政務要議,朕便提前散朝了。”胤莽看着她,又這般補充着道。
原來是……這樣麼?
蘇婉容半信半疑,擡眸卻見男人神態正經,看着倒也不像是在說謊的。於是也就真的這麼信了。
所以說消息一旦經了人傳,就容易變了意思。
蘇婉容一面在怪李德允說話浮誇,一面見男人這會兒好端端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於是就下意識想要站好,可是手剛剛鬆開男人的腰桿,就被他粗糙厚實的大掌一把捉住了。
“手這麼冷,是出來多久了。”
男人的手掌又粗又硬,可是卻很溫暖,將她的手緊緊包在裡面,就愈發讓人感覺到一種安全感。
這會兒握着她的手,來回搓揉,像是想把自己身上的溫度過給她。還是覺得這軟綿綿細膩的兩團,冰冰涼的。劍眉一擰,索性低下頭來,一下一下對着她的手呵着熱氣。“現在你是一雙身子的人了,還這麼不小心。”
·說着彷彿想到了什麼,目光移至旁側的倚翠煙晴身上,面色便是一沉,厲聲斥道:
“皇后懷着身孕,身子正是嬌弱。你二人是皇后的貼身侍婢,不能好生伺候皇后,竟帶着皇后出來吹風,朕留你們還有何用?來人,這兩人護主不力,拖下去賞三十大板!”
帝王威嚴,倚翠煙晴兩個丫頭登時嚇得兩股站站,雙腿一軟便直接跪在了地上。磕着頭泣聲求陛下恕罪。
蘇婉容見此場景,下意識抓住男人的胳膊,見當真有侍衛從兩側過來準備押人。她急忙制止,又使了個眼色給周遭的宮人,將此時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嚇得直哆嗦的兩個丫頭先給帶下去了。
“你說你,這脾氣,怎麼亂怪人呢。”蘇婉容擡頭看他,黛眉微微蹙起,神色不無埋怨:“這還不是聽說了你早朝的時候動了怒,怕你生氣了容易衝動,這才趕出來特意瞧看一眼的。”
她道:“路上我心裡急,走的也快了些。倚翠和煙晴一直在一邊勸我回寢宮歇着呢,是我自己不聽。你若真要打人板子,那也應該是打我身上。”
平日裡連一句重些的話,都不捨得輕易對她說。又怎麼可能打她板子?
說出這樣的話來,小女人其實也就是捏着了他的軟肋,故意嗆他呢。
面上還是有些冷的,卻是板着一張臉,俯身下去,攔腰就把她抱了起來。
男人身高腿長,將她抱起以後,闊步就往鳳儀宮的方向走。這是準備親自將她抱回寢宮的意思了。
蘇婉容雖說身姿纖細,但到底是懷着身孕的人,挺着偌大一個肚子,分量自然算不得輕。
不過好在,自家的這蠻漢子是個身形魁梧的,雙臂也極爲強壯結實。抱着她這一雙身子,彷彿未曾給他增加一絲一毫的負擔。步伐依舊平穩矯健,氣息都不帶喘的。
如此,蘇婉容也就放心叫他抱着自己走了。除卻一路上總能遇見幾個來往奔走的宮人,這副樣子被人瞧見,實在有些臉熱。其實被這男人抱着走,既省力,又有個寬闊厚實的胸膛替她擋風。委實是比她自己走回去要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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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提前散了朝會以後,胤莽罕見地沒去御書房批閱奏摺。事實上他哪兒也沒去,就留在鳳儀宮裡,陪着蘇婉容,還有他們的親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