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羣男人,個個五大三粗,壯實如熊。而那個男人站在最前端,偏生比所有人還要再高上一截,出奇的扎眼醒目,讓人想看不見他也難。
那男人從額角延伸至下巴頦,不知從哪弄來的一條蜿蜒凹凸的傷疤,瞧上去煞是醜陋赫人。以至於讓人輕易忽略了他原本出色的英俊五官。
可那雙如鷹一般凌厲的眼……
蘇婉容只在那個下流無禮至極點的賊人身上看見過,這輩子都忘不掉,也絕對不會認錯。
她敢肯定自己沒有眼花,此時此刻那雙銳利的眸子,確實正放肆而赤裸地直勾勾盯着她的方向看。
同她的視線相撞,那男人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是變本加厲地將嘴角勾起,扯出一抹戲謔玩味兒的弧度。
蘇婉容身形一震,狼狽而慌張地移開了目光。
這個人……
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蘇婉容心跳如鼓,她面色泛白,將那些所有不好的可能全部在腦中飛快過了一遍。
老祖宗大張旗鼓地執意組建一支侍衛隊,蘇婉容原本覺得是小題大做,多此一舉,卻也從來沒放至心上。
可她想都不曾想過,老祖宗這一舉措,竟是把真正該提防的狼直接請入了府中!
蘇婉容的驚慌有理有據。
退一萬步,就算這個男人並非刺殺皇帝的歹人,可是他深更半夜出現在層層把守的皇宮內院,實在是過於突兀,讓人匪夷所思。
再加上當日他身上透着的那股子濃重的血腥氣味,還有他輕盈敏捷的身手,怎麼看都不會是什麼正經人物。
眼見徐姨娘帶着這一幫子人,巡視完了前院,浩浩蕩蕩地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蘇婉容心下猛地一跳,衝動地揚了嗓音便脫口道:“徐姨娘請暫且留步,婉容有幾句話想私下同你說!”
徐姨娘其實剛從南院繞出來的時候,就發現蘇婉容了。
她原本不想理會這個四房姑娘,再加上她現下肩負的可是老祖宗親自布給她的“重要差事”,可以說是眼角風也懶得瞥去一下,直接從四姑娘身邊目不斜視地走過。
誰知道呢,四姑娘這麼不識趣兒,特意喊住了她,竟還要扯着她私下談話。
徐姨娘自覺並沒什麼話想聽四姑娘說的,可誰讓她今日心情好呢。
於是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先是吩咐自己辛苦組建好的侍衛隊在原地候着她,然後一手扶着腰,身姿婀娜地就走了過去。
“這不是四姑娘嗎?這一大清早的有事可要快着點兒說,你也瞧見了,這侍衛隊的人啊,那都是剛來,還不熟悉環境,你徐姨娘我還得親自帶着轉上兩圈,責任可是重着呢。”
這徐姨娘,平日裡要麼服侍在老祖宗身邊,要麼尾巴似的跟在大夫人身後。處處小心謹慎,大氣兒都不敢多喘一下。
也就是在同樣不受老夫人待見的四姑娘跟前,才稍稍多了點底氣。
嗓音也大了,趾高氣昂的模樣倒是有幾分昔日大夫人訓斥姨娘們時的影子。
可那蘇婉容此刻卻沒心思同徐姨娘計較這些。
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一羣黑壓壓壯漢佇立的地方飄。她躊躇了片刻,仍忍不住壓低嗓音,朝徐姨娘欲言又止:
“姨娘,方纔那些個人……”
“你說咱府上的侍衛隊啊!”
提到這幾日自己乾的一樁大事,徐姨娘心裡一下子就美了。
她頗爲自滿地用下巴比了比不遠處站得規規整整的精壯漢子,嗓音透着一股子掩蓋不住的得意勁兒。
“瞧着氣派吧,有許多啊,身上那都是帶着功夫的。領頭那個最結實,別瞅破了相,凶神惡煞的,就屬他最踏實能幹。這塊頭兒,杵那一站,唬都能唬死個人!”
蘇婉容見這徐姨娘眉飛色舞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一時心情複雜,有一點一言難盡。
徐姨娘的喜悅得意那都是寫在臉上的,蘇婉容並不想打擊她。可是現下情況實在特殊,她蹙了眉,思量片刻,神情鄭重地道:
“徐姨娘,可否告訴婉容,你找來的這一羣壯丁都是從何處而來?巡查守衛整個太傅府的安全原本不是一件小事,讓什麼樣的人來做,那都是要再三挑選,仔細審查一番的……”
蘇婉容這句話說得婉轉,但徐姨娘立刻聽出了這四姑娘話中的意思,心中躍出一陣不快。
這是什麼意思?
懷疑她親自找來的人,家底兒不乾淨嗎?
尋人的事兒是老祖宗吩咐她做的,她怎麼可能馬虎?賣給她這些個漢子的李瘸子,原本與她就有些交情,她特意囑託的事情上面,又怎麼可能會出差錯?
徐姨娘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四姑娘看不慣自己五房受了老祖宗器重,心下正嫉妒着自己呢。
就開始擔心,若是這四姑娘不服氣,去老祖宗或是大夫人面前亂嚼她的舌根,該怎生的好?
當即徐姨娘臉色就變了,皺起眉頭,口中不悅地道:
“四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姑娘成日待在閨房之中許是不知曉這些。太傅府上上下下,連洗衣的婆子也是按規矩簽了賣身契,正經地方買來的。這些個漢子,那更是方纔老祖宗自己都親眼過目了的,還有什麼放心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