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康承訓率五萬大軍由宋城出,西擊徐州,比歷史上提前了一個月。
朝廷應允了康承訓的上奏,赦免歸降叛軍之罪,任命天雄節度使馬舉爲徐州南面招討使,泰寧節度使曹翔爲徐州北面招討使。此二人果然沒有辜負於軻的,馬舉在壽州屢次擊敗了王弘立的進攻,不但保住了江淮北上的運輸線,更將王弘立所率的三萬叛軍精銳拖在了南面,使之無法及時回援徐州。而北面招討使曹翔亦擊退了叛軍對海州的進攻,進圍滕縣,與康承訓西北兩面合攻徐州。
那龐勳屢番大勝之後,自以爲天下無敵,遂坐守徐州,日事遊宴,聽不進手下謀士勸告。而同他在桂林舉兵的將領則更爲驕橫,奪人財資,掠人婦女,弄得徐州一地污煙瘴氣,人怨沸騰。故而朝廷赦令一下,有不少圖一時之利加入叛軍的官僚士紳都紛紛背叛逃離,大量的士兵或歸降朝廷,或逃入山中,反而劫掠起叛軍財資來。
雖然叛軍的實力戲劇性的急速降低,但畢竟是趁了屢勝之勢,那龐勳聞知**西進,竟是不以爲然,只命大將姚周率本部兵馬四萬固守柳子鎮,自以爲只要能夠守住此險要之地,則徐州可高枕無憂。
一日之內,**急行軍三百餘里,逼近柳子鎮西,叛軍因此鎮爲徐州屏壁,早已修築了堅固的防禦工事,環鎮而建連營之寨,樹以高木牆一丈三,又盡發民力,數日之間修起箭樓數十座,可謂防禦森嚴,起碼從外面看來是固若金湯,難以撼動。
出人意料的是,那姚周並沒有憑險固守,反倒自恃勇力,大搖大擺的率領三萬大軍開出城外對陣迎戰。
康承訓大喜,他正擔心叛軍會固守不出,到時攻城日久不下,待叛軍援兵一到,只怕要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鏖戰之中,姚周狂妄自大,率軍出城野戰,這正是中了康承訓的下懷。
是日天色陰沉,兩軍列陣於枯原之上,康承訓頭戴黃金大帥盔,身披黃金帥字甲,外罩桔紅戰袍,胯下追風赤電馬,腰挎滾珠劍,好不威風。左右朱邪赤心,朱邪克用,以及其他諸道鎮軍大將肅目而列,旗幟似烏雲蔽日,刀槍似寒星掠月,軍事威盛,只令對面叛賊瞧得心驚膽戰,暗生懼意。
於軻也穿了一身銀盔銀甲跟隨在康承訓旁邊,此刻他已儼然成爲了康承訓最爲信任的謀士,無論軍中議事,或是上陣對戰,康承訓都要帶他在身邊隨時參略。
楊行密同樣是全副武裝,手提一柄橫刀,緊隨在於軻身後數步之處。當夜楊行密幹了那一出之後,於軻只覺過意不去,遂決定暫留康承訓帳下效命,助其早日平定叛軍,也算是一種補償。
後來於軻又想,沙場征戰那可不是鬧着玩得,總須給自己留條後路,於是他便順帶將楊行密帶在身邊做一名衛兵,一來也算給他找了份工作,省得再去幹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二來嘛萬一有個形勢不對,有楊行密這麼一個好身手的人在身邊,逃跑也方便利索一些。
至於黃巢,於軻讓他損失了百餘車草料,心中過意不去,便是懇請康承訓將向黃巢購買一部分軍糧。康承訓本爲糧草短缺困擾,朝廷的下發的糧草屢屢推遲,軍心浮動很大,所以他也有心從民間商販中手中購糧,解決一時之急。當然,這價格自然要比平常要高上許多,不然黃巢又怎麼有賺頭。
風起,方向斜向叛軍,這對**是一個有利的兆頭。
康承訓人雖溫和,但治軍卻甚嚴,三萬餘的大軍在一里多長的戰線上排開,竟是聽到不士兵的私語之聲,寂靜的令人窒息。反觀對面的叛軍,形似囂張,喝罵不斷,實則軍心已虛,敗象已露。
這是於軻頭一次上戰場,頭一次目睹冷兵器戰爭中的對陣之戰,此刻,他竟有一種莫名的激動,隱約感到熱血在沸騰,感受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強烈的衝動。
**此番西進大軍共五萬餘人,除了伙伕、醫官等非戰鬥人員,能上戰場的約有三萬五千餘人。這三萬五千人共分成了五百七十個隊,包括沙陀、契丹等番族,以及本部**構成的一百二十個隊,分左、中、右三軍列陣,中軍七十二隊,左右共十二個軍,合計四百九十八隊。
這三軍共組成了兩個戰陣,各二百八十五隊,前二百八十五隊叫做戰隊,顧名思義,既是打仗衝鋒的先鋒隊,後二百八十五隊則叫做駐隊,屬於預備隊,而一百二十隊的騎兵隊則置於駐隊兩翼。
所有的騎兵,包括主將都不準上馬,要站在地上,只有等到出擊命令下達時才準上馬,一方面是爲了迷惑敵人,令其不知我騎兵在何處,另一方面則是防止騎兵位置鮮眼,從而成爲敵軍射程遠的弩箭的靶子。
事實上,從於軻進入軍中的那一刻起,他就無時無刻不意識到,真正的軍隊,真正的戰陣與他在電影中看到的那種激情飛揚,英雄主義色彩濃厚的戰爭完全不同,而在今天,這種意識達到了強烈的頂點。
風更大了,漸漸可以掀起地面的沙塵,對面叛軍的旗幟開始有所晃動,部分前排的士兵不時的揉進了沙子的眼睛。康承訓的目光中閃過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他知道到,此刻正是發動攻擊的最佳時機。
“擂鼓。”康承訓一聲令下,中軍的五十餘面牛皮鼓同時鼓響,轟轟如雷,聲聲震天動地,與此同時,對面的姚周意識到**有進攻的意圖,於是也傳令軍中擂鼓,準備對衝進攻。
一時間,震耳欲聾的鼓聲衝斥着每一個人的耳膜,所有人的心跳都在隨着鼓點的震動、加快,嗜殺的目光充滿了他們的瞳孔,漲紅的臉龐透露着血腥,於軻身處於這千萬殺意濃濃的身軀之中,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種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怖的氣氛所帶來的震撼。
三通鼓罷,戰隊二百八十五隊人馬轟然殺出,幾乎在同時,對面的叛軍也呼喊殺出。
**的士兵裝備精良而齊備,不但配有刀、礪石、解結錐等武器,還配有弓弩、胡祿。海潮般的戰士們飛快的衝向敵陣,當距敵一百五十步時,弩兵開始射擊,近八千枝弩箭如雨一般,搶在叛軍弩射之前轟落,立時有五六百人當場倒於弩矢之下。
緊接着,敵軍弩矢傾瀉而落,只因這些叛軍有許多是臨時入夥的農民,平素缺乏訓練,射擊水平遠不如**這些職業軍人,這一排弩矢下來,**中箭者不足百人。
第一波遠程交戰**佔據了上風,雙方衝鋒的速度並沒有因此減慢,很快便接近了六十步,此時,弓手也開始射擊。弓較於弩的準確性要更高一層,所以在這第二波的交鋒中,雙方的損失都近乎於慘烈,當兩軍接近二十步之時,**已有近一千人中箭倒地,而叛軍中箭或死或傷者竟有三千餘衆。
於軻在中軍中目睹了這無比慘烈的箭攻,那些活生生的人,不斷的倒在枯原之上,每前進一步,都有人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一條前進的道路,以血鋪成。
在這樣的距離,兩軍的士兵都無法再去射箭,再射的話就要碰頭了,於是中軍鼓聲再起,戰隊士兵將手中的弓弩換作了近戰的陌刀,紛紛向兩翼散開,駐隊中除卻騎兵,全部人馬也發進了衝鋒,最終兩隊將士匯聚成最強大的攻擊波,衝向敵軍。
在那茫茫枯原上,只見兩股黑壓壓的浪潮,排山倒海一般,無可退縮的相向涌來,相撞的一剎那,無數的慘叫聲化成最高亢的聲音,蓋過了兩邊激勵的戰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