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讓道:“什麼餿主意,明明是條妙計。”
於軻拱手笑道:“尚爺之計雖妙,但如此計算,騙得了老夫人又怎騙得了小婉,她一片孝心,到時只怕一怒之下……”
黃巢不屑道:“於兄說得是,大丈夫行事就當光明磊落,欺騙一個盲人老夫人算什麼本事,依某的主意,不如某借百八十個莊丁給於兄,於兄霸王硬上弓,強行拜堂成親娶了那鄭家娘子便是了,生米已成熟飯,我看那鄭老夫人不答應也得答應。”
尚讓的點子奸,黃巢的法子暴,這兩人的行事方法倒是頗有各自的風格,於軻卻是苦笑不得,道:“這事就不用兩位勞心了,某還是願心踏踏實實的參加科考,理自氣壯,光明正大的迎娶婉兒過門吧。”
黃巢道:“這樣也好,那某就祝於兄州試順利通過,來年作月你我也好結伴進京,豈不妙哉。”
“承黃爺吉言。”
“什麼爺不爺的,你我一見如故,今後平輩相稱便是。”
…… …… ……
這一頓酒喝得盡興,直至夜半三更方纔散了,於軻倒騎着毛驢,仰望着明月星稀,哼着小曲晃回了家。
東院的草屋已然漆黑一片,而自己住的那小小屋卻依稀微光搖曳。
“有賊?”這是於軻第一反應,但他轉念又想,世上哪裡有這麼囂張膽大的賊,敢點着燈行竊,更何況還是來偷他間窮得只剩下書的草屋。
輕輕的推開門,困惑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柔和,隱約閃着微潤的晶瑩。他看到了鄭小婉,就伏在他日夜苦讀的那張舊木桌上,安靜的睡去了,臉上掛着是淡淡的恬靜,鬢髮斜依,遮去了半邊細眉。
她是那樣的安詳,就像黑暗裡閃爍着暖光的一塊碧玉,彷彿只要看到她,那一身的疲倦便不見了。
於軻悄悄的走進了屋子,脫下長衫來,輕輕的披在了她瘦弱的肩頭。她在睡夢中感到了一絲動靜,醒了,睜開眼看到了那張關懷欣慰的面容,笑了。
“於郎,怎麼這麼晚纔回來?”鄭小婉又將那長衫給他穿上。
“碰上了幾位志趣相合的朋友,多喝了幾杯。”於軻沒把醉月軒那場亂鬥告訴她,怕她又擔心起來。
鄭小婉也沒多問,忽爾眼睛一亮,想起了什麼,道:“於郎,且等一下。”她帶着一股淡淡清香從他的懷中溜走,過了一會又回到了屋裡,手中端着一碗尚且溫熱的雞湯,邊爲他盛滿了一大碗,邊道:“這湯奴從你走就熬上了,還放了幾味滋補的草藥,於郎,你快坐下喝了吧。”
於軻心裡好一陣的感動,一口口湯喝下,爽在嘴裡,美在心裡,忽然眉頭一皺,道:“這湯……你不會是把家裡那隻下蛋的老母雞宰了吧?”
“嗯,奴見它太瘦了,好久也不下蛋,所以想不如宰了熬湯給於郎你補身子,你沒明沒夜的讀書,還要去縣裡做工,整天若只吃那些清淡之食,把奴只怕你非身子熬壞了不可。”
此刻,昏黃的燈下,那張素然容顏,在於軻看來,天下間再沒有與之可比的美。
若能得妻如此,夫夫何求?
“小婉……”
於軻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親吻着她的臉頰,撫掠過那如雪髮絲。夜色正朦朧,聲色繚人,相擁相偎,縱是金童玉女,焉能不春心蕩漾,放肆縱情。
“婉兒,於郎回來了吧,那你也回屋睡吧,別打擾了他讀書。”
激情再澎湃之時,鄭老夫人悶雷似的聲音又詭異而及時的出現,無情的斬斷了如膠似漆的二人。
“孃的,老傢伙!”
於軻在心裡狠狠罵了一句。
…… …… ……
那一日黃昏,於軻依舊準時去往冤句縣城,也許是因爲昨日出了一口惡氣,今天的心情慣性般跟着不錯,但當他來到沉雪閣前時,那些好心情立時煙銷雲散,一張嘴驚異的縮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形。
往昔的紅燈高掛,綠袖紅顏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紙大大的封條,一夜之間,沉雪閣竟是被封了,門口還站着兩個把握長刀,凶神惡煞的官兵,手中拿着一張畫卷四下張望來往的路人。
於軻本能的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估計此事十有**是那寧水原爲報昨日之恥所爲,早知這等權貴惡霸,平日裡作威作服慣了,怎會受得一丁點氣,報復是必然的。
於軻沒敢露面,躲在附近的小巷中觀察形勢,卻見沉雪閣裡漆黑一片,沒有一丁點動靜,也不知雲娘她們現下如何了,他心裡頗不好受,只覺昨晚有點衝動,如今連累了沉雪閣跟着受罪,實是過意不去。
正思量對策時,肩膀突然被人一拍:“於郎,你好大膽子,怎麼還敢在這裡呀。”
於軻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拍他的人竟是雲娘,卻不知她爲何會出現在此處,急是問道:“雲娘,沉雪閣被封,可是那寧水原乾的好事嗎?”
雲娘嘆道:“咱們這冤句縣,除了那位寧爺,誰還有權勢說封誰就封誰。”
於軻恨恨不已,心中罵道:“狗官,出來混的,遲早要還。”又道:“三娘和其他娘子呢,她們還在閣中嗎?”
雲娘眼中墜淚,掩面泣道:“那寧水原帶了幾十名官兵,把咱們沉雪閣砸了個爛,然後又把三娘和姐妹們抓去了大牢。三娘當時見情形不好,怕他們把你也抓了去,所以就叫奴悄悄從後門逃了出來,在這裡等着你出現,於郎,你快回去吧,你家住在鄉下,他們找不到你的。”
“此事因某而起,某若躲起來,那姓寧的定會對你們不利,某豈能一走了之。”於軻當然不肯置之不理,那不是他的風格。
雲娘勸道:“於郎,若是被官府抓去,無非是徒受些苦而已,除此之外你還能做些什麼呢,到時你不光救不了三娘和姐妹們,只怕連你自己也救不了。”
於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沒錯,自己無權無勢,不名一文,在這個無法無天的世道,除了任人宰割之外,根本做不了什麼。
他從未感到這般的無助,也從未曾有如此強烈、迫切的想要獲得權力的野心,想要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不做亂世之中的螻蟻,那就必須要獲得權力。不過這權力卻也不是靠腦子裡意淫一番就能得到的,眼下必須要先想辦解決沉雪閣的危機。
“某雖然做不了什麼,但有一個人一定可以。”
於軻將雲娘送回了鄉下家中,然後又急急忙忙的趕往了冤句縣東的忠義莊,從那一晚寧水原對黃巢名號的恐懼程度可以看出,黃巢這股“黑惡勢力”在冤句縣何其龐大,竟連縣太爺的兒子也懼怕三分,如果能請他出面幫忙,或許那縣令會給他三分薄面。
去往忠義莊的十里範圍的道路上,竟不時遇見有全副武裝的莊丁設下的路卡,那些莊丁儼然如同官兵一般,盤查詢問前往忠義莊的所有人,有所不同的是,這些莊丁的工作態度要比官兵好五倍。
天徹底黑之前,於軻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忠義莊,那莊子的景象,不禁令他咋舌。這哪裡是什麼地主田莊,分明就是一座戒備森嚴,堅不可摧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