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官府在懲治奸商而已。”於軻不以爲然的回答,語氣中沒有半分同情。
“饒命啊,草民是正正經經的商人,從沒幹過一樁缺德的生意,幾位官爺緣何要冤枉草民呀。”那被打得吐血的老闆還趴在地上苦訴求饒,可憐無知的賤民,卻不知自己的命運並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爲首的衙役眼睛一瞪,喝道:“廢話,衙門說你是奸商你就是奸商,還敢狡辯,弟兄們,狠狠的再打。”
命令一下,那幾個衙役們打得更上癮了,又是拳腳一頓好打,將連同老闆在內的四五人打得半死不活,只剩下一口氣,躺在血泊之中抽搐不停。
“太可怕了。”鄭小婉又憐又怕,不忍在看下去,忙把車窗關了上。
而這時,在前趕車的朱溫瞧着這夥衙役頗爲霸道,不由又動了肝火,他倒也不是同情那米商,只是因一身的匪性未改,就是看不慣有人在他面前囂張,熱血一上涌就準備出手教訓。於軻很瞭解他的性格,從他的表情中就可以看透他心裡在想什麼,便掀起車簾,沉聲道:“賢弟,事不關己,莫要惹麻煩上身,咱們走吧。”
朱溫並非那種自幼無惡不作的小混混,他的父親據說原本是個私塾先生,他自幼也受過一些初級的教育,算是小半個讀書人。也是因此,他對於軻那天才般的文采,先知般的預見能力原本就是萬分的欽佩,而今於軻轉眼間又成了他眼中遙不可及的“大官”,能夠有如此不得了的一個人當兄長,驕傲就不必說了,還能不惟命是從嗎。
所以於軻一發話,他便馬上打消了衝動的念頭,催趕着馬車從亂哄哄的米行前經過。很快,那些血腥的場面便甩在了身後,留下的,只有一陣接一陣漸漸遠去的痛哭哀嚎。
從這時起,鄭小婉就開始沉默起來,低頭不語,似乎還在爲方纔所見到的情景而害怕,握着的那雙手,於軻感覺到的是冰涼,還有一絲顫慄,這種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很陌生。
他忽然發覺鄭小婉和他有些生疏了,不知爲何,那種讓他很安心,很溫暖的感受淡了,不似從前的那般強烈。還是,自己的心冷了許多,無法再深切的感受到那份溫情。
“婉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爲什麼手這麼涼?”於軻忍不住問,他討厭彼此這種沉默的氣氛。
鄭小婉沉思了片刻,低聲道:“於郎,奴發現你變了?”
於軻一怔,訕訕笑道:“是變得更俊了麼,還是變出了兩張嘴,三個鼻子。”
“是變的冷漠了,剛纔見到的那些事,如果換作是以前的你,絕不會說出那樣不以爲然的話,還有你的眼睛,冷的像霜,讓奴感到好陌生,你還是以前的那個於郎嗎。”鄭小婉對於軻就如同一塊透明的冰一樣,從來都是毫無保留,喜怒哀樂,一分不留的展現給他。
變了麼?
這樣的世界,不變,何以生存。
於軻當然不願意向她解釋其中的原因,不願用那些殘酷的理由來污濁她那顆純白之心,所以只能將她深情的擁抱在懷中,柔聲道:“無論怎麼改變,某對你的一片心意從未曾變過,過去、現在還有將來,都不會變。”
女人其實有時候很自私,天下、家國,甚至是道德天理都不重要,即使那個男人是殺人的惡魔,無良的禽獸,只要他對自己好就夠了。
“於郎……”靠在他懷中,傾聽着那心跳的聲音,她的臉上,再次流露出滿足的表情,方纔的那些感慨,悄然淡去了。
…… …… ……
總會有意外發生,或者本就在他意料之中而已。
當於軻把鄭家母女接回府中時,還未進得大堂,吳義山便搶先跑了出來,一邊拜見她母女倆,一邊向於軻暗使眼色。於軻還未猜到他什麼意思時,便聽堂中有人道:“妹妹你可來了,奴真真好想念你。”
熟悉的聲音,於軻心裡咯蹬一聲,一起擡頭時,果然見練海棠從堂中走出來,眼睛也不看他一下,徑直走向鄭小婉,而鄭小婉也是一臉的驚喜,兩人似久別重逢的姐妹一般,相攜着手喜笑私語着一起走進堂中。
“早該猜到她會來攪局。”於軻沒有辦法,只好先把鄭母安排到準備了的上房中休息,然後纔跟了進去,看她二人親密無間的閒聊着,臉上一副的坦然之狀,心下卻頗爲不安。
默默的坐在那裡,瞧着練海棠的一舉一動,腦海中不由的想起了那日在佛堂中與她的激情時刻,不由心神盪漾。但轉眼間心思又回到了近在咫尺的鄭小婉身上,心中暗自感慨,她是自己最深愛的人,可笑的是,許久以來,自己已是閱美頗多,而對鄭小婉卻一直是尊重的,至今她都是守身如玉。
是因爲鄭母一直以來的嚴厲約束,還是自己太在乎她了,就像一件包裝精心華美的禮物,雖然心癢難耐,卻又不忍心拆開。
“妹妹,姐姐過幾天再來瞧你,這長安城大着呢,到時姐姐帶着好好逛個遍。”不知不覺中,已是日落上燈之時,練海棠起身告別。
鄭小婉忙拉住她的手,不捨道:“姐姐何必這麼急着走,不如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再走也不遲。”
“是啊,吃過再走吧。”於軻也隨着挽留,但卻迴避着她的目光。
“不了,你們有情人相聚,奴還是識相點先走吧。”練海棠淡淡的笑說,然後便離去,轉身一別之時,於軻隱隱感覺到她話中的那幾分淒涼與落寞。
鄭小婉望着她漸去的背影,嘆道:“練姐姐是個好女人,於郎,你不如就……”
她欲言又止,於軻道:“不如什麼呀?”
“算了,沒什麼。”鄭小婉終究還是沒說什麼,但於軻瞧得出她是有什麼心事,莫非她看出了些什麼端倪不成?
那一頓接風之飯吃得很是沉默,鄭小婉若不是沉默,便是強裝笑顏,應付式的對待於軻的關懷。那鄭母雖然眼花,卻也能感覺到他倆間似乎出了什麼問題,便像個和事佬一樣,不斷的說些沒來由的嘮叨話,搞得於軻相當的厭煩。
飯後夜已靜,於軻親自送她回房,他很清楚鄭小婉的性格,如果她想說什麼的話,一定不會隱瞞,如果不想說的話就一個字都不會吐露,所以他雖然心中很困惑她的情緒變化,卻也一直沒有再問。
“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的日子還長着呢。”於軻將她送入房中,很尊重的站在了門檻之外。
就在他要爲她掩上房門之時,鄭小婉突然道:“於郎,練姐姐是個好女人,不如你就娶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