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保衡代表的可能是太原韋氏,這是一個同樣不可忽視的世家大族,在大唐的歷史上,韋氏宰相也不乏其人,但韋保衡至多算做韋氏一支被不爲人注意的遠族,他能夠得到皇帝的寵信,士族萌蔭並非顯得那麼舉足輕重。
終懿宗一朝,士族在朝廷中的掌控能力一直受到有目的性的壓制,當今聖上這麼做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懿宗與前幾位帝國的皇帝一樣,都是在宦官的擁護下登基,但他並沒有得到朝中大臣以及士族的支持,即使是在他掌權很多年以後,那些名門望族一直都在對他成爲皇帝的合法性持有保留態度。
在得不到士族的支持下,懿宗不得不啓用了大量的庶族名士擔當朝中要職,這樣雖然使他的皇帝寶座得到了穩固,但卻使帝國使去了強有力的士族支持,這也是在後來的黃巢之亂中,許多地方上的名門望族都對黃巢軍採取自保自守態度的原因。
當然,這都是後話,至少在此時,皇帝的統治還是那樣的穩固,韋保衡平步青雲的政治人生還是那麼的令人羨慕。
只是,似乎他的這位公主未婚妻對此並不感興趣。
韋保衡在一邊被晾了很久,於軻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惱火壓抑的表情,這使他感到有些不安,似乎韋保衡多少把這些被冷落的原因怪罪在了於軻身上。
心念一動,指尖稍稍用力,一根琴絃應聲而斷。
公主一驚,忽的坐了起來,道:“於郎,怎麼了?”
於軻忙是起身,歉然施禮,道:“回殿下,某不小心將琴絃弄斷了。不如讓某先下去修整古琴,殿下也好與韋學士商議正事。”
公主哼了一聲,又躺回了枕頭,道:“來呀,爲於郎換一張琴。你也不是外人,韋學士和奴也沒什麼正事好講,你在這裡聽着也不礙事。”
“這恐怕不太好吧,殿……”
同昌公主不待於軻說完,紅袖一拂,懶懶道:“韋學士,你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同昌公主這口氣滿是不待見,好像巴不得他趕緊說完滾蛋似的,韋保衡聽着當然不爽,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得悶吞怨氣,臉上卻掛着一臉的笑,道:“臣其實也沒什麼要事,只是數日不見殿下,不知殿下是否安好,故而特意來請安。”
韋保衡其實就是想說自己這個未婚夫很想念你,所以抽空過來看看你,咱倆也好親熱親熱,聊聊天,乾點什麼有意義的事情。
同昌公主索性連連眼也閉了上,不以爲然的說道:“奴的身體一向很好,你以後就不必這麼操心了。行了,沒別的事的話就不要打擾奴聽琴了。”
韋保衡吃了一大閉棍,心裡只怕在暗罵:你這賤人,等成婚之後,看老子在牀上不把你幹死纔對!嘴上卻只得道:“既然殿下安好,臣也就放心了,那臣就不打擾殿下雅興,先行告退了。”
韋保衡悻悻退去,臨走之前瞪了於軻一眼,於軻很想跟他豎起中指,但卻只得抱之恭敬一笑。
韋保衡退下,新的古琴送到跟前,同昌公主道:“你接着彈吧,剛纔被他打斷了,真是掃興。”
於軻實在不好得罪韋保衡,便道:“殿下,某聽說殿下與韋學士乃陛下御賜婚約,韋學士此來想來只是因爲關心殿下而已,若是因某的原因攪擾,只怕不太妥當。”
同昌公主怔一怔,輕紗遮掩下,於軻也看不到她的表情是喜是怒,此時方覺自己這話實在是唐突,實不該是一個區區草民可以說的。
大殿安靜了片刻,同昌公主冷冷道:“你懂什麼,奴看你只是怕得罪了他,影響你的仕途罷了。”
於軻不想竟被她瞧出了自己真實目的,一時間大窘,只得免強一笑,道:“殿下誤會草民了,草民確實不是那個意思。”
“不用多說了,今天晚上,奴帶你去見一個人。”
…… …… ……
事情的發展比想象的發快,同昌公主當天夜裡就帶他進了皇宮,於軻當然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這輩子他是第一次要見到傳說中的皇帝了,雖然這個皇帝有點昏庸,但他知道,這個人將決定他的仕途,前途如何,全在今晚的表現。
於軻邁進了大唐帝國的中心,那座令天下的野心家爲之興奮的皇宮。
他曾經參觀過北京的故宮,雖然眼前的這座皇宮遠不如故宮那般精緻,但卻從裡到外散發着一種雄性張揚的魅力,那是一個時代精神面貌的最好體現,雖然那輝煌已不再,但這些年代久遠的建築便如書簡一般,忠實的記錄着過往的唐風飛揚。
同昌公主帶他去的是大明宮的含風殿,當年的天可汗太宗李世民就是在這裡駕崩,同昌公主先行入內面見皇帝,在經過了一盞茶時間的等待,於軻才被宦官召喚入內。
他深吸了一口氣,面帶着從容的淡淡微笑走入含風殿,當他看到這位昏君史上留名的皇帝時,一種鄙視的心情油然而生。
肥碩的懿宗面色帶黃,目光虛迷,一臉腎虧的表象,顯然是沉迷於酒色所致,而他那略有些猥褻的容貌更讓他的威嚴大打折扣。
無論是美醜與否,人品好壞,才德如何,只因你生在帝王家,你姓李,所以你就可以登上最高權力的寶座,統御天下萬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享受那無上的尊榮,帝國和萬民的命遠,全憑你一人決斷。
見到皇帝的一剎那間,於軻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霸王項羽曾經說過一句名言:彼可取而代之也。
他不得不承認,中國人從骨子裡都有皇帝夢。
“父皇,他就是兒臣說的那個琴師。”同昌公主搖頭懿宗的手說,她坐在偏坐紗簾之後,還是無法看清真容。
懿宗呵呵笑着,性情看起來倒有些隨口,他上下掃了一眼於軻,道:“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卻不知琴是否彈的像靈兒說的那樣好,好吧,你就爲朕彈一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