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月沒見面的李巖,稍微長胖了點。
魯中那點事,看來根本難不到他,加上紅娘子的悉心照料,李巖的小日子過的不錯。
這一次,奉旨南下,紅娘子也跟着來的。
一改當初在魯中對朱由檢的些許冷淡,紅娘子反而豁達了不少。
“民女見過皇上!”見了面,紅娘子羞答答的,微微側身半蹲,一個標準的女人見面禮。
“喲!嫂夫人臉紅了。讓我猜猜,有喜了,對嗎?”
李巖可以說是朱由檢在江北最信賴的將軍,朱由檢自然也不見外,見面就調侃起來。
這一句話,把紅娘子鬧了一個大紅臉,李巖跟着也微微一笑,看來是被朱由檢說中了。
“正好,我有打算讓江北的部隊軍屬到江南躲避戰火,嫂夫人可以去江浙安心養胎。”
江淮的大規模移民是不可能的,耗費巨大,時間上也來不及,但是這不代表一些重要的人不南撤。這一次的南撤,可不是作爲人質,而是朱由檢對部下的關心。
初聽朱由檢要家屬南下,誰都會朝人質上面想,可是皇帝說的很明白,是去江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明顯皇帝是爲了紅娘子着想。
“紅娘子謝過皇上。”這樣的安排,足以看出朱由檢對李巖的重視,紅娘子哪裡還有不滿意的,趕緊謝恩。
“山東局勢如何?”寒暄過後,朱由檢直奔主題,山東的局勢想來也不容樂觀,只是李巖部躲在魯中,沒有直面後金主力而已。
“德州已經降了,整個膠東全部淪陷。我們派出去的部隊也多次遭遇後金的小股部隊過,打過十幾仗,勝少敗多啊。”
魯中軍的底子就是李巖的部下,本身也算不上闖軍的精銳,無非是有點戰鬥經驗。加上後來新加入的礦工,根本就是一羣新兵。
要不是朱由檢親自強化過軍官培訓,加上劉澤清滅掉之後的收繳的充足的後勤供給,恐怕都不敢待在山東了。
“我把南京工匠營半年的火藥都撥給你,關鍵時候能擋一下。”
“都給我們了,江北一點不留?”李巖真沒想到朱由檢會這麼大方。
“從這個月開始,他們有更好的。”朱由檢一笑,順嘴就說漏了。
“皇上這是拿我們魯中軍當收破爛的了?”李巖開起了玩笑。
“你們戰場面積大,需要的用量也大,之前南京工匠營生產的火藥質量不好,正好給你們拿去當地雷用。”
大明的火器裡,是有地雷的,只是體積巨大,發火裝置落後,裝藥量大,不利於大規模使用。
朱由檢的意思是李巖可以不用省,放開了用。在火器裝備落後,弓箭手又訓練不出來的情況下,要是還省那點火藥錢,難道是指望士兵頂着槍林彈雨拿着大刀衝鋒嗎?
“單單魯中恐怕養不活八萬士兵,還得有一個補充的地方。”李巖若有所思,這幾個月,他玩命的練兵,最後總算組建了一支八萬人的常駐軍,另外學鄭位的辦法,在魯中各縣組建民團,建立聯防機制。
“從徐州向東,一直到海州。徐州不丟,你們的補給就不會斷。”
朱由檢親自動手,從盤子裡抓了一把山東大棗,不客氣的在炭爐上烤熱了,然後丟幾顆在開水了,泡茶喝。
這個時候,山東既沒有煙臺蘋果,也沒有章丘的大蔥,唯有這沂蒙的大棗最饞人。這可都是李巖守在魯中,纔有一些供應南面。
(PS:蘋果是十九世紀才從歐洲傳入。)
“吃了你的棗子,我送你一些江南的蜜橘。”“橘生淮南則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山東想吃橘子,也很難得。
“橘子我要吃,你的新式火銃我也想早點要。嘿嘿!”李巖接過一個大橘子,輕輕的剝開外皮,忍不住咬了一口,甜死個人。
“美得你,橘子是送你媳婦吃的。你不能多吃,只准吃這一個。”朱由檢一把奪下李巖手上另外一個橘子,他發現這個傢伙吃橘子不是一瓣瓣兒掰開吃的,而是一口一個。
那張嘴不知是如何一口包下這麼大的橘子的,還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不帶嚼的。
“小氣鬼,你的吃相也比我強不了多少。”李巖發現朱由檢吃大棗不光是泡水喝,而且還用竹籤串起來烤。一個不小的炭爐上,已經擺滿了成串的大棗。
“聽說你收了個義子?”李巖沉默了一會,有些欲言又止,但是還是開了口。
“別以爲你的心思我不曉得,你給我好好活着。萬一撐不下去了,記得南撤。”
朱由檢哪裡聽不出李巖的話外之音,這傢伙居然在爲自己安排後事了。這讓朱由檢的心情很承重,這一次徐州相聚,李巖這樣的人精都明白以後可能相見不多了。
聽朱由檢的話,李巖一笑,心裡很舒服,起碼自己選擇的這個君王是對的。他覺得此生沒有什麼遺憾的。
氣氛有些壓抑,天氣雖然在轉暖,可是依舊有些冷,兩個人守着炭爐,一時無話。
李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手裡拿着一支火鉗,輕輕的敲擊着爐壁,聲音又輕又慢。
朱由檢則心不在焉的翻動這爐子上的大棗,一股烤焦的糊味瀰漫開來,他依舊繼續翻動着,似乎沒有察覺。
紀彪來到門外,瞅了一眼屋裡的情形,猶豫了好一陣,愣是沒有進去。實在熬不過門外的人的催促了,紀彪硬着頭皮輕輕地走了進去。
沒有驚動二人,紀彪只是默默的手勢這地上的殘局,還順手夾走了烤糊的大棗,屋裡的氣味才慢慢好一些。
“嗯?外面有什麼事嗎?”過了好一會,紀彪都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朱由檢才發現屋裡多了一個人。
“內閣的幾位大人到了,正在院子外面候着。”紀彪悄悄的瞥了一眼李巖,他發現李巖用手擦了一下鼻子,似乎剛剛有些心酸。
“先安排他們歇息一天。今晚李司令就住這個小院了,旁邊的廂房,留給他。”朱由檢指了指旁邊的廂房。
能讓皇上主動留下的客人,可是不多。紀彪跟他幾個月了,也就李巖有過這種待遇,尤其是當初在萊州軍營中,兩個人幾夜同眠不休,讓人記憶深刻。
李巖和朱由檢的感情,跟方以智當初秉燭夜談的情形完全不一樣。如果說方以智當時的談話,像是一種挖空心思的求知慾望;
那麼李巖和朱由檢之間,卻像是分別多年的情人似的,有點如漆似膠。要不是紀彪確定這二人清白,他甚至懷疑皇帝有龍陽之好。
李巖聽到朱由檢的安排,沒有出聲,完全是默認。這可爲難住紀彪了,要知道,李巖夫人可是跟着一起來的,總不能把紅娘子也安排進這個院子裡吧。
一個年輕女人住在皇上的院子裡,哪怕是有她丈夫陪伴,這可不符合規矩。
紀彪退出院子,正愁如何跟紅娘子交代,迎頭就碰到了她。
“夫人,李司令他......”紀彪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紅娘子打斷了。
“今晚我住另外一個院子,給我備兩個丫鬟就行。”紅娘子一笑,不容紀彪拒絕,轉身就去了她說的那個小院,遠遠的離開了這裡。
當夜,一輪彎月掛在半空。朱由檢和李巖對酒當歌,就在院子中間擺了幾碟小菜,足足喝到半夜。
時哭時笑,還唱着一些好聽,但是又怪異的小曲。
紀彪只記得其中有一句:“......當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榮耀,我只能讓眼淚留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