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輓歌明白了,今日這一齣戲,怕是慕容瑾玹故意引給她看的。否則,離宴會舉辦的時間還早,又何必一大早就急趕急的來到奎宿城?還好巧不巧從那客棧經過。
推算出司徒世家的舉動並不難,算好時間製造“巧遇”這一幕也很簡單,目的都只是爲了讓她與龍吟九之間產生隔閡罷了。
她一失蹤,僞裝成如花的花陌言便是不見了,留下徐奶孃孤身一人在客棧。
算算時日,龍吟九那豐胸丸的藥效也該過了,不可能沒有回奎宿城,而回到奎宿城後,他也不可能不去打探她的消息;就算他不知情,這城中關於她失蹤被劫匪殺害之事卻是傳得沸沸揚揚,從別人口中也能聽聞一二。
可是,她身邊最重要的人,卻被丟下了。而且,還由其自生自滅,被司徒世家派來的下人欺凌。
以龍吟九的能力,秘密的將徐奶孃帶走安頓下來,並不是難事。可是,爲什麼他沒有這樣做?難道說,他出城並不僅僅是因爲豐胸丸的藥效發作需要躲開人羣,而是真的有事情要辦?所以,其實此刻的他還沒有回奎宿城,對一切並不知情?
也只有這個理由能說得通了。
夜輓歌是怎麼也不會相信慕容瑾玹的那套言論的,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纔不會聽信他人的一面之詞。
瞧着眼前的人,面色從疑惑轉爲堅定,慕容瑾玹便是眉間一蹙。
看來,她找到了一個足以爲那人開脫的藉口。不過,他倒是想瞧瞧,在發覺事實的真相之後,她還能不能如此淡定的應對一切?
坐在一旁的人笑眯眯的盯着自己沉默不語,夜輓歌被那異樣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裡發毛,更有一種濃濃的厭倦感。
這人簡直就跟那弄堂裡閒得發慌的三姑六婆一般,無所事事,就愛搬弄是非!
過了半晌,慕容瑾玹似是瞧夠了,這才收回目光,淺淺笑道:“執迷不悟的丫頭,有你後悔的時候。”
夜輓歌一撇脣,便是一聲冷笑,“論起執着倒是比不得慕容藥師,慕容藥師放着大好的靈藥谷谷主不當,巴巴兒的跑來這奎宿城棒打鴛鴦,也真是難爲你了。”
慕容瑾玹聽得她這冷嘲,卻也不惱,只勾了勾嘴角,“牙尖嘴利。”
夜輓歌哼了一聲,不想與他多費口舌,身子一挪,與那人拉開了距離。
慕容瑾玹眯了眯眼,想到這會兒離宴會舉辦的時間還早,便是問道:“既然你總覺得我是要害你,不如我就做一回好人,幫你去將那奶孃尋來如何?”
夜輓歌心中一震,下意識的朝慕容瑾玹看去。
那人嘴角掛着淺笑,深邃的目光閃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幽芒。
呵呵,這個人真有這麼好心?怕是又要以此跟她談條件吧?或者說,他知道徐娜娘對她的重要性,也可以藉機將這一把柄握在手裡,讓她更加服服帖帖,不敢造次。
一眼看去,她心裡便是想了許多。
對方卻是嗤笑一聲,“本以爲你是個膽子大的,沒想到卻也畏手畏腳起來了,真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夜輓歌撇撇嘴,微一皺眉間,只得咬牙說道,“那就讓我看看你所謂的好心。”
慕容瑾玹面上是不變的淺笑。
只見,他雙眸一閉,周身涌出淡淡的橙色光芒。
夜輓歌瞧着他這模樣,便是微微眯了眼。
他這是在使用土屬性玄力尋找徐奶孃的蹤跡。
萬物不離土,徐奶孃只是個沒有玄力的普通人,難以隱藏自己的行蹤,只要利用土屬性玄力自地表延伸,便不難尋得她的蹤跡。
沒有使用玄獸,這說明,慕容瑾玹應該是修煉土屬性玄力的玄武師。
不是說玄武師很稀有麼?怎麼她來這異世不過三月光景,便一連遇見了好幾個?還是她運氣真的這般好,瞧見的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須臾過後,慕容瑾玹雙眼一睜,便是起身駕駛馬車,朝着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夜輓歌壓下心中的那些雜念,拉開車窗簾,轉眼看向窗外,面色雖是平靜,但落在腿上的手卻是不安的攪着手指。
希望,徐奶孃沒有被司徒世家的人發現纔好。
馬車停在奎宿城中的一處巷口間。
這小巷離鬧市甚遠,看起來十分偏僻,四周有幾間不甚簡陋的破屋,稀稀拉拉的胡亂拼湊在一起。
察覺到慕容瑾玹已是下了馬車,夜輓歌連忙跟了上去。
走了沒幾步,夜輓歌卻是感到有幾雙目光齊刷刷的朝他們看來。
一轉眼,只見數名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孩童擠在一處牆角內,瞪着眼睛盯着他們,那目光如同野狗一般,充滿着警惕以及明顯的敵意。
這些孩童明顯是孤兒,而這個荒僻的小巷便是他們的藏身之處,平日裡趁着鬧市人多之時偷些吃的,亦或是沿街乞討博取同情,對於他們來說,一定是常有的事。
夜輓歌不禁怔了怔,這些孩童的目光令她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自小被父母遺棄的她,過得日子與這些孩童並無區別,當時她面對組織裡的人來收留她時,所露出的神情亦是與之無異。
面對與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一羣孩子,她自是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情,微一思索過後,便是拿出五千玄晶,緩步走向那些孩童們。
她身上的錢財都留在了客棧,那日被南若悠逼得毫無退路,之後又被慕容瑾玹帶走,根本沒有時間去客棧尋回。況且,兩日已過,瞧着方纔徐奶孃的境地,便能猜想那些錢財早已不翼而飛。
如今,她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那日留在身上的一萬玄晶,一半送給這些孩童過些好日子,另一半留給徐奶孃。
心中雖是這麼考慮着,可那五千玄晶的還未給出,便被人抓住了手。
那些孩子們本就警惕這兩個陌生人,眼見夜輓歌走來便已受到驚嚇,再瞧見那後方面容布着寒意的人時,便是一眨眼的功夫迅速跑開,再也不見蹤影。
夜輓歌心中涌出一股怒氣,扭頭一眼瞪去,“慕容瑾玹,你有病吧?”
那人卻是雙眼微眯,五指驟然縮緊,那彷彿要將手腕捏碎的力量,令她皺了眉頭。
“他們不需要你的憐憫!”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慕容瑾玹說的卻是有些咬牙切齒。
夜輓歌一愣,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身子有着些微的顫抖,儘管他掩飾得很好。
有貓膩?
這想法剛一過,眼前的人卻是換了一副神情,嘴角一處嘲弄的勾起,語氣布着一抹寒意,“都自身難保了,竟還顧得了別人,真當自己是神女下凡,便要解救蒼生麼?”
這樣的慕容瑾玹,可不似尋常那笑容絢爛之人。
還未來得及細想,慕容瑾玹卻是忽然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冷冷的轉過身,留下比那背影更加冷漠的話語,“我沒有時間充當你這救世主的陪襯,若不希望我臨時改變主意,便不要多管閒事!”
夜輓歌咬牙瞪着那兀自走開的人,這個慕容瑾玹,絕對有病!
目光一掃那空了的牆角,她便是忍不住心中一嘆,可一想到徐奶孃的安危,此時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們在一條小巷的深處,尋到了徐奶孃的身影。
瞧着這身着華服的一對男女,靠在牆角的徐奶孃滿臉警惕的站直了身子,便是作勢要跑。
夜輓歌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見那人還要掙扎,忙開口道:“這位阿嬸,是花葯師派我來的。”
聽到這名字,徐奶孃那因慌亂而閃爍的眸子才恢復了些許的焦距。
“花葯師?”拉住的手,反握緊了她,徐奶孃忙問,“那小姐呢,小姐是不是還活着?”
夜輓歌脣線一緊,心中透着苦澀,卻也只是搖搖頭,輕聲道:“花葯師正在找她,他吩咐我將這筆錢交給你,讓你立刻離開奎宿城,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
徐奶孃見着她拿出來的一萬玄晶,卻是沒有收,雙眼透着異樣的光芒,“你的意思是,小姐沒有死對不對?老奴不想走,老奴想看到小姐安然無恙的回來。”
夜輓歌眸中酸澀,很想馬上告訴她,她其實一直都好好的,那慘死的屍身並不是她。
可身後灼灼的目光,卻是容不得她這樣說。
“你家小姐的死,恐怕是司徒世家一手安排的,你留在這裡,怕是會……”
話音未落,握着她的手便是隨之一緊,那雙亮起來的眼暗淡了下去,“會成爲累贅,對麼?”
夜輓歌垂下眼眸,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老奴懂,老奴聽花葯師的就是了。”徐奶孃這才鬆開了她,只是憂心忡忡的瞧着遠處,卻也不知在看着什麼。
夜輓歌心中一嘆,下意識的看向身後的慕容瑾玹。
那人已是恢復了常色,脣線習慣性的勾着一抹醉人的弧度。
緩步走去,停在那人面前,夜輓歌猶豫着低聲開口:“幫我一個忙。”
“你預備拿什麼做交換呢?”對方笑得厚顏無恥。
夜輓歌暗暗咬牙,“你想要什麼?”
慕容瑾玹雙手抱胸,輕聲一笑,目光幽幽落在她潔淨的容顏上,忽的逼近一分,在她耳畔呵氣如蘭,“我想要什麼,你會不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