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歇?一歇便要脫了隊列,脫了隊列也就意味着要重新排隊,可望着這條似是無邊無際的長龍,這一歇過後,怕是今天都別想上船了。
夜輓歌擡手一抹額頭的汗水,自是不去理會他。
慕容瑾玹無趣的挑眉,只是悠悠一嘆,“一會兒中暑昏倒了,可不要怨我不體恤下屬。”
夜輓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冷冷一笑:“不勞主子費心。”
本是該枯燥無味的繼續排隊,可後方傳來的驚呼聲,卻是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力。
只見,一隊官兵模樣的人正拿着一副畫像挨着隊列一個一個的檢查,不論男女,專挑個子矮小,身材纖細的人盤問。官兵一路查來,又分了幾人去隊列最前方檢查。
夜輓歌一眼便瞧見那畫像之上的人就是自己,如此看來,是搜捕她的人已經開始封鎖港口了?
夜輓歌倒是不擔心,現在的她面容變幻,即便是她身邊最爲親密的徐奶孃都看不出她的身份,更別說這僅僅是看過畫像的官兵了。只是,這樣一來,她以後莫不是真的無法以真面目示人了?又要過上以前躲躲藏藏,形單影隻的日子了嗎?
官兵搜查無果,又將通緝令在各處張貼,留下一隊官兵在港口把守後,便去港口周邊巡邏了。
這舉動,自是引得百姓惶恐不安,只聽有人不住的詛咒着那惡星妖女。
好不容易上了船時,已是一個時辰過後了。
站在甲板上,夜輓歌眺望着下方的港口,心思飄遠。
短短几日的時間,一切都變了。本以爲可以將一切都掌控在手裡,報復司徒世家,尋找解藥,教訓雲含章,一件一件的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可誰能想到,最後卻被另一個人給算計了?
是她太自負,還是她不該選擇去報復?
如今,阿九究竟怎麼樣了呢,花陌言又在哪裡?
想到這些,她這心裡莫名的有些發慌。
微微嘆了口氣,她已是打算回船艙,馬上就要開始行船了,她得找個能好好坐下來休息的地方。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落入眼簾的幾道身影,卻是讓她身形一僵。
她衝回船欄邊,瞪大眼睛看着那幾人,是聖域天府的人!
爲首的龍吟九,面色冰冷,神情冷酷,一身黑衣深沉如墨,透着濃郁的壓迫感。一旁的南若悠自是光彩照人,散發着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氣息。
真是一對璧人。
這樣的感嘆,又一次浮上心頭,心臟深處傳來一抹苦澀的痛意。
分明是同一張臉,可此刻的那人,卻讓她感到陌生。
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阿九呢?如果是阿九,爲什麼會對她的失蹤不聞不問?可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
眼看着那幾人步入豪華的私人寶船中,她這心裡便是平靜不下來。
他們這是要回聖域天府了嗎?阿九,當真不找她了?
直到船行之時,夜輓歌也依舊站在甲板上,凝視着那個方向。
久未等到她入船艙的人出來尋時,便是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盯着某個方向。
尋着她的視線望去,幾道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
慕容瑾玹輕聲一笑,走到夜輓歌的身邊,握住她的肩頭,“進去歇着吧,一會兒若是暈船起來,你可就要難受了。”
夜輓歌抿脣,掙開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呵呵,這會兒來裝好人?不好意思,她不吃這一套!
她現在碰到的這些糟心事兒,哪件不是這個人的手筆?
恨意,充斥在心頭。可最後,卻化爲一個無聲的冷然笑意。
夜輓歌不發一語的入了船艙,慕容瑾玹微微蹙眉。
這模樣,可真是將他厭惡到了骨子裡了。
這丫頭,如今固然是對他有恨的,可偏偏卻只能壓抑着,待到爆發之日,恐怕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這恨,到最後怕是有其他人要替他受着了。
轉眼一看,那華麗的寶船之上,有一人負手而立,冷然望來。
二人的視線不期而遇,一方面上寒意逼人,另一方卻是展出一抹彷彿令天地都黯然失色的妖嬈笑容。
……
船上的日子,艱苦難耐。
行船不過半個時辰後,夜輓歌便開始暈船了。
這一暈起來,什麼東西也吃不下,加之心思沉重,夜輓歌竟是身子發熱,昏迷不醒。
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人將她抱起,在說着什麼。
“我這娘子體弱多病,怕是受不得這行船的顛簸,還請諸位能夠讓些地方出來,讓我娘子可以躺下休息。”
擁擠的船艙內,翩翩公子抱着一名纖弱的女子,謙和的說着。
一對老夫妻見那女子臉色難看至極,忙站起身:“公子切莫耽擱,快些讓你家娘子躺下吧。”
說着,讓出自己坐着的那塊草蓆。
將人安放在草蓆上,那翩翩公子又借了船上的廚房,親自熬藥,給那纖弱女子服用。除去喂藥之時,便是寸步不離的守在一旁,一聽那昏迷之人因痛苦而有任何異動時,便是緊張關切的柔聲輕哄。
船上的人瞧見這一幕,都誇那翩翩公子是個疼愛娘子的絕世好男人,船上的女子,更是冒着粉紅泡泡的瞧着那人,心慕不已。
行船一日後,海上便是起了暴風雨,船隻顛簸起來,就連那些不暈船的人也有些受不了,加之滾雷閃電,鬧得人心惶惶。
雷雨襲來,氣溫驟降。
瞧着那窩在草蓆上的人擰着眉,又下意識的抱着身子發抖時,慕容瑾玹將外袍脫下裹在那人身上,一邊輕拍着她的背以作安撫,一邊轉首,盯着船艙外張牙舞爪的閃電。
那淡漠的神情,也不知是在想着什麼。
夜輓歌雖意識模糊,但卻隱約聽到陣陣轟鳴之聲,接着整個人便似是漫無目的遊蕩在大海之中,浮浮沉沉,飄忽不定。
本以爲,自己就這麼無止境的飄浮下去了,可隨即,卻是感到身上冷得出奇,下意識的便抱緊了身子。
緊閉着雙眸哆嗦了好一陣子,一道炸雷降下,驚得她整個頭皮都是麻的。
”救……命……救救我……“
一聲似有若無的低吟響起。
察覺到這抹不該出現的聲音,夜輓歌一愣,恍恍惚惚的睜開眼。
入眼的,是幾處孤零零的墳頭,而她,正坐在其中的一處墳頭上,瑟瑟發抖。
暴雨傾盆,雷電呼嘯,將那隆起的墳頭映得煞白煞白的,讓人瞧着,便是止不住的心慌。
這是哪裡,又是誰在呼救?
她站起身來,四下搜索着,只見不遠處躺着一個十餘歲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衣,雙眼緊閉,無意識的呼着救,電光打在他的臉上,映出一張因痛苦而扭曲的慘白麪容。
夜輓歌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可人命關天,連忙趨身上前,低聲詢問:”要怎麼做纔可以幫你?“
話一出口,她經不住一愣。
這聲音稚嫩青澀至極。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那乾癟嬌小的身子,又擡起手來看着手掌心,那手掌小小的,嫩嫩的,很是陌生,不由又是一驚。
此刻的她,恐怕只有七八歲的年紀。
那躺着的少年察覺到有人接近,忽然翻過身來,抓住了她的一處衣角。
”救我……“
他艱難的睜開眼,盯着夜輓歌,眸中閃爍着詭異的紅芒,表情很是痛苦。
夜輓歌這才發現,那少年長得極是漂亮,只是臉上布着大大小小的傷痕,令他看起來十分狼狽悽然。
夜輓歌不受控制的靠近了那少年些許,正要再度出聲詢問,卻是不知怎的踩到了一塊石頭,身子一扭,摔倒在地。
尖銳的石子劃破了手臂,痛意蔓延。
而就在這時,那少年卻是忽的兩眼發光,如狼似虎一般的撲了上來,逮住她被劃傷的手臂,一陣吸吮。
血液的流逝,令夜輓歌感到傷口處隱隱泛着酸澀之感,連帶着腦子也有些昏沉。
少年雙眼泛紅,似是發了狂一般的吮着她的傷口,鮮紅的血液溢出嘴角,他卻是急忙伸出舌頭將那溢出的血液舔舐乾淨,白色的閃電打在他的臉上,令他的面容看起來駭人可怖。
夜輓歌被這一幕驚呆了,下意識的要抽回手,可對方的力氣卻是大得出奇。
待到那少年饜足了,才漸漸丟下她的手臂,身形一晃,沉沉昏睡過去。
驚魂未定的夜輓歌捂着手臂上的傷口,訥訥的看着那少年。
碩大的雨滴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而那少年渾身溼濘,儘管臉上已是恢復些許血色,但身子卻在下意識的發抖。
她四下張望了一番,看着這空無人影的墳地,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害怕。
鬼使神差的,她支起身子,將那少年費力的拖到了兩個墳頭的間隙中。
抱着那虛弱的少年,她又將外袍脫下,蓋在二人的頭頂,在這一片狹小的天地裡,擁着那稱不上溫暖的身子,她也覺得安心了不少。
雷雨久久未停,因身處墳地帶來的恐懼,因雷雨交加而帶來的驚駭,終是在這二人相擁之時,逐漸平息。
眼皮忽然變得很沉重,夜輓歌下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少年,漸漸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