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鎮聚集重兵,距離近幾十裡地的京城,瞬間變得是人心皇皇。小老百姓生恐會禍害到自己,機靈的帶着全家到鄉下親戚那裡去避難,外地沒有親戚的只好躲在家中,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平常往來的商販們像一眨眼消失了一樣,偌大的京城現在變得空蕩蕩的,彷彿山雨欲來一般。
朝臣們打從大軍會合那時起,就各自安分守在家中,不再上朝,就算文思派人來問,大抵也找個託詞搪塞過去,許多人都在觀望事態的發展,有的則已經偷偷派人到那裡表忠心去了。
皇宮依然是那樣的高不可攀,可裡面卻已經變的死氣沉沉的。太監們彼此見面也都噤若寒蟬,誰也不搭理誰,生怕說錯一句話招來橫禍。長廊之上,魏青書與王英走在一起,彼此長嘆。
“我就不明白了,八爺爲什麼那麼固執,唉……”王英從魏青書那裡探到點口風后,就一直在抱怨。
魏青書卻苦笑道:“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道底線,知道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八爺雖然對皇位看的很重但對祖宗的江山社稷看的更重,他是說什麼也不會破壞這萬世基業的。八爺重名,殺兄殺弟而奪皇位留賢名於世者,自古有之,所以八爺並不忌諱。只要當上皇帝,能幹一番事業留名於史,那點瑕疵也不算什麼。可私通外國,賣祖求榮,割地外讓的臭名聲,那是怎麼也洗刷不掉的,因此八爺纔不願意做這個罪人。現在這時候殺兄殺弟,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他做的,就算大軍真的進城了,以冷無爲的精明他根本就不會去查。頂多給八爺定個擅自弄權的罪名,讓宗人府幽禁而已。八爺的賢名不會在史書上留下污點。
王英一聽,心一動,“魏先生,你怎麼料定冷無爲不會去查八爺弒君的事情,要知道他頭上還有一個明妃呢?”
魏青書冷笑道:“明妃算什麼,今後掌權的必是冷無爲無疑。此人我從他出任甘州知府起我就開始與他打交道。這個人書讀的不多,但頗有謀略,也懂得顧全大局,品德嘛雖然處事荒誕內心卻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但也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他若進城,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爲明宗皇帝報仇,而是鞏固自己地位,力求於穩,朝廷的官員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動,處置八爺那只是對明妃和太后她們有一個交代同時也算對那些猜疑的朝臣一個交代。但兄弟相殘,傳出去對皇室的名聲有污點,使天下人小看了皇室,這一點太后是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爲了保全皇室的臉面,太后也不願意讓冷無爲去查。沒看到嗎,太后給冷無爲的詔書上寫的是‘朝中有人弄權,顛覆漢室’,對宮裡發生的事情是一個字也沒有提。冷無爲出兵打的招牌也是保漢室江山、勤王之名,也沒有說個原因,這裡的蹊蹺,還不明白嗎?”
王英鬆了口氣,欽佩道:“魏大人熟知宮裡、朝裡的事情,如此大才咱家着實佩服啊。只可惜八爺未能成事,先生之才恐怕也委屈了。”
正說着,太監總管高順帶着幾名小太監端着幾件服飾朝他們這裡走來。在以前,他們二人便是死對頭,說起來也是機緣,他們二人是同時入的宮,算來也是歷經三朝了。只不過王英頭腦靈活、手段高明,更會猜度皇上的心思。在這一點上高順遠不如他,但他卻有自己的一技之長,凡是伺候的主子娘娘們對他梳的髮髻無不滿意,當太后還是皇后時就把他弄到自己的身邊,漸漸的成了後宮的總管太監。
“喲,這不是王總管和魏大人,咱家這廂有禮了。”高順笑着拱了一下手。
魏青書回了一禮,找了個託詞離去。
王英連禮都不回,寒着臉斜視道:“高總管這幾天忙什麼呢,這幾天總看不到你人影,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出了宮了呢?”
高順不冷不熱的回道:“嗨,咱家還能忙什麼,咱們做奴才的也只是聽從主子的話。這不,太后娘娘讓奴才找人做了件新衣裳,說是等着以後舉行大典的時候能派上用場。當時奴才就問,太后娘娘到時候再準備還來得及。你想這麼着,太后娘娘笑了笑,說到:‘早準備總是好的,免得到時候忙的手忙腳亂的。’王總管,我就想問問你,這最近宮裡有什麼喜事沒有,辦什麼大典啊,你看這布料還是前些時候太后娘娘親自選的,多鮮亮啊,這喜事看來不小啊,您說呢?”說完嘿嘿的笑了起來。
王英如何不明白他說的意思,當下笑了笑道:“最近會有喜事嗎?我怎麼不知道。高總管能否指點一二啊。”
高順呵呵笑了笑,“有時候人不要蹦的太高,也不要貪的太多,做奴才的就應該對主子忠心,哪怕主子哪一天不要奴才了,也不應該有恨,另投他主。這纔是咱們做奴才的道理。您說呢?”說完一拱手就帶着人走了。
王英看着高順的背影,恨的牙齒都跟着響,暗暗盤算道:“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等死,我得趕快走才行……”
東暖閣內,短短的幾天之內,文思明顯的蒼老的很多,孤獨的坐在榻上,批閱往來奏報的摺子,他很清楚就算批了,也不會有人去辦理,但既然已經坐上這個位置,總要做些什麼吧,而且每批一道摺子心裡就舒服很多。
門打開了,一將領走了進來,躬身施完禮後,道:“王爺,據派出去的人來報,冷無爲他們應該就在這一兩天之內就會到達平沙鎮與大軍匯合一處。末將想請命,趁他還未到平沙鎮,將他截殺在半路之上。大軍無帥,料想他們也不會貿然再出兵,到時候王爺再拉攏他們,也未嘗不能扳回局面啊。”
文思停下筆,看着眼前之人,崔浩此人先前相處並不多,可事後卻發現他一旦認準的事情就一定會死心踏地,自己本與他並無任何交情,只不過蕭貴中的一紙書信,他便全心效忠,而且並不奢求什麼,現在看看他,文思心裡突然感到有些愧疚。
“這事情你就別管了,咱們京城裡有多少兵馬你也很清楚,冷無爲前來肯定帶有兵馬,想殺他談何容易,就算成功的殺了他,可三軍裡明妃還在,她依然可以下令。局勢已經不可挽回,就不要強求了。你也好好準備一下,我這裡有些銀子,雖然不多,但足夠你享用一生了。你……還是趕緊的吧。”說着從袖子裡拿出一疊銀票來,瞧樣子足有百萬兩之巨。
崔浩愣了一下,忽然下跪道:“王爺,您這是在罵臣,臣誓死效忠王爺,決不獨自逃命。臣早已經安排妻眷離開京城,沒有後顧之憂,望王爺准許臣守在王爺身邊,不負蕭公之恩。”
文思看着他,感嘆之餘,突然感覺自己真的有點可憐,現在身邊對自己忠心的沒有幾個人,而眼前之人忠的也是別人的恩,如果他要知道蕭貴中是受自己的要挾才寫的那封信,恐怕他會第一個逃離自己。這時候,文思不由的想起了老九、老十,他們對自己是忠心耿耿,可自己卻殺了他們,還把弒君的罪名扣在他們身上,真到了地下見他們時該是什麼樣的情形呢?
“好了,你先下去吧,記住不要幹那些傻事。冷無爲就算真的帶大軍進城來了,本王也自有應對之策。”
“王爺!”
文思揮了揮手,崔浩嘆了一口氣只好退下。
永元六月二十日,西邊五萬軍隊正式與平沙鎮的大軍匯合在一起。不過令諸將感到意外的是,冷無爲並沒有來,而是他的又一個夫人代表他而來,並手持帥印,顯示着自己的權威。
其實冷無爲身上的這塊大印並不是指揮三軍的大將軍印,那只是一個只能指揮西邊麾下守衛的軍隊,在這裡僅僅代表他的權力授予和身份的象徵。
將軍營帳裡。
齊海等人一起看向坐在上位上的女子,此女子容貌美麗,舉止不俗,尤其是氣度上更是不凡,從談吐中顯示着其智慧和眼光。
“各位將軍,想必你們也都聽說夫君他身遭刺客襲擊,受了重傷,至今還不能痊癒。在此關鍵時刻,不能沒有人出面主持大局,容相公不棄和倚重,特將印記交於我手,全權處理如今的局面。希望各位將軍能配合小女子,一同解決眼下的局面,如何?”
部分將領的眼中明顯地透着不信任之色,更有的是猶豫不絕,不知道是否該不該聽從,畢竟此事事關重大。
齊海比較穩重,他起身道:“您是冷大將軍的夫人,那我們就稱呼您爲夫人吧,希望您不要介意。”秦雯含笑點頭。齊海接道:“夫人,此事十分敏感而且又十分的重大,如何處理希望夫人能給個說法,也讓衆將明白。”
秦雯示意他坐下,環視周圍,從每個人的臉上都有很不自然的神情,她很清楚在大漢女人的身份是卑微的,別說不能在這裡發號施令,就是平常人家待客開席,女人也是不能上桌的,要想在瞬息間改變衆人的想法,這不大可能,現在也只好擡出冷無爲來。其實所謂的相公、夫君之稱呼,冷無爲並沒有親口承認,但也沒有否認,而秦雯雖然是女子卻不能不自己先當衆提出來,造成事實,只有這樣下面的人才能聽令行事,否則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難成啊。
“您是齊海將軍吧,相公常和我提起你,也提起在‘天’字軍團的諸位,想當初你們攻北魏打僞寧,你們這些虎將都是身先士卒,勇往直前,對那些驕傲自大的僞寧大軍是一點都不畏懼,而且還沒有敗過一場。相公說,就算他計謀再高,沒有勇敢的將軍們和士兵們也是不能完成的,這一點他十分感到高興,也對大漢的將來充滿信心。”
一聽讚揚,“天”字軍團所有的將領一同起身,齊聲道:“大將軍謬讚,我等俱是仰賴將軍謀略和信任,無大將軍就無我等,我等粉身碎骨難以報答大將軍之情。”
聲音洪亮,士氣高昂。秦雯雖然早知道這“天”字軍團是冷無爲一手拉出來,建造出來的,但過去冷無爲的形象使得她頗爲懷疑,對“天”字軍他也產生了好奇,當親眼看到其軍真面目時,不由從心裡感到害怕,這裡的士兵和以往見到的士兵很不一樣,每個人的眼裡都有殺氣,身處三軍之前卻感到陣陣涼氣。如此之強大的軍力,是她生平從來也沒有遇到過,現在見這軍隊的那些將領對冷無爲由衷的感激和忠誠之情,使的產生做冷無爲的女人也不錯的想法。
“諸位將軍請坐。”
衆將齊身坐下。
“各位將軍,我想問一個問題,你們與相公相處多年,你們以爲相公他的眼光如何?”
姚勝是個直性子,道:“大將軍眼光見地是常人所不能,這一點我最佩服了。而且思路填密,部署周全,我姚勝對大將軍是由衷的欽佩。我朝上下還沒有誰能高過大將軍。你們說是不是啊。”
其他人連聲說是。
秦雯又道:“既然諸位信任相公的才智眼光,那麼相公派我來處理此事,自然相信我一定能處理好,你們以爲相公派我來的做法是對呢還是錯了呢?”
諸將都不說話了,好像已經默認了秦雯代表冷無爲指揮全局的身份。
“下面,我們來談一談咱們怎麼取得京城。此次咱們出兵打的是勤王的口號,理由是朝中有奸人弄權。這一點,我希望你們能清楚的明白,不要扯到別的地方去,以免多生枝節。而這個奸人是誰呢,那就是八爺。至於其他的人,我並不打算追究,也希望各位將軍帶兵入城後,也不要騷擾百姓和隨意抓捕官員……”
“什麼,就定八爺一個人的罪,這好像說不過去吧,那些他的爪牙就不處置了,這是不是太兒戲了?”常武忽然反對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來。
秦雯咳嗽一聲,下面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也知道這不合常理。但我希望大家清楚,這是皇室的事情,還輪不到外臣們去查根究底,否則諸位今後的身上就有說不出來的麻煩。至於那些人處置不處置,到時候自然有個說法,但現在不可以。如今我們進入京城,朝裡上下必然慌作一團,我們首先要的就是穩住局勢,延續大漢的繁華昌盛。緊接着就是保安親王登基,此乃首要之大事。正所謂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從先帝遇難到如今已有很長時間,立君纔是我們首要的大事情。各位以爲呢?”
此話一出,諸將都齊點頭稱“是”,同時也對秦雯的看法大大改觀。
“末將等謹遵夫人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