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比衣錦歸鄉的感覺更舒服的了,而這次冷無爲作爲這個不起眼的小縣城的驕傲回來,自然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如今,冷無爲權柄之大,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所顧忌了,對於他的家世,作爲冷無爲的妻子,楊雪兒自然清楚。
但她從來就沒有提過要將二老接進京城的意思,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家族的榮譽感,是不可能將自己降低去服侍那草民之類的公公婆婆,而且她也不可能去放下身段。冷無爲何嘗不瞭解自己的女人,一個個都自恃血統高貴,識文斷字,別說讓她們去服侍二老,就是和她們相處久了,也感覺到自己和她們彆扭,好比一個乞丐突然進了宮殿,睡上了大牀軟枕卻是怎麼也睡不着,就是那樣的彆扭。在其內心也有些自卑,和她們說話感覺挺累,往往無意之中說了幾句粗話,她們聽見卻假裝沒有聽見,眼睛看向別的地方,然後裝成什麼事情也沒有,就是那樣文人的虛僞,讓冷無爲相當厭惡,卻無法改變什麼。
這一路上,冷無爲卻感覺到不一樣的天地,他和方楚楚說話就沒有那麼多的約束,不時說了些粗話,在她面前卻顯得很自然,畢竟方楚楚平時接觸的都是江湖人,聽到什麼髒口那是很自然的。時不時的你談些江湖趣事,我談些官場醜事,兩人相得益彰。
這日,剛到高留縣,卻發現城門口早已經是擠滿了人,鞭炮聲響個不停。本省巡撫早派出眼線,自冷無爲他們一進入揚蘇省境內,就密切注意他們的行蹤。冷無爲並沒有進入揚城而是直接回鄉,這位已經上任三年的沈巡撫自然老早的和其他官員在這裡相侯。
“下臣參見太師!”衆官員躬身行禮。
馬車驕簾掀開,冷無爲攙着方楚楚下了馬車,看着這些人,無奈地笑道:“你叫沈旦吧,是德武三年的二甲進士,算起來也是我的學生,就不必多禮了吧。你以前在南方爲官的官聲不錯,你現在這個巡撫當的還行吧,沒有禍害老百姓吧。”
沈旦忙道:“學生哪敢,學生一直記得恩師的訓導,好好當官,好好做人。這八個字一直記在學生的心坎裡,無時無刻的不警惕自己。在任上,也是如履薄冰,生怕辜負恩師的厚望。”當初他這個巡撫得來還因爲冷無爲的插手,本來當初在考察百官時,太后提出的名單是由的人來出任,可後來因爲冷無爲提出了一個名冊,才改由這個沈旦出身。
這個沈旦本來是在西南當道臺,他的日子過的可沒有江南和江北好,由於他在那裡並沒有大的過錯,每年送來刑部的批文也沒有多少死刑的,再加上歷年的考績不錯,因此冷無爲將他連提好幾級,直接將他放到巡撫的位置上,自然對這個手上沒有多少錢跑官的沈旦那是感激涕淋,視冷無爲爲再生父母般。
“好了,你呀也別說這些場面話了。這一路行來,我看這揚蘇省的地面讓你搞的不錯,天沒有高出幾分,乞丐也沒有見幾個,說明你還是用心的。你這個巡撫當的還算稱職,以後還要努力,多做些政績出來,你可要知道你是怎麼升上來的,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的位置。你是我的門生,我自然會對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但你也不能因此而無所顧忌,如果你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捅的上面去了,我可保不了你啊,明白了嗎?”
“恩師大恩,學生難以爲報!”
冷無爲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向城內。
“草民拜見太師大人!”
這回可是當地的士紳們下跪叩見。
冷無爲仔細看了看,雖然認出幾個年紀比較長的熟人出來,但還有很多人是生面孔,內心不禁暗歎:離鄉二十多年,真是一切都變了。
“你們大家都起來吧。”
跪在下面的人居然一個也沒有起身。
只見一個白鬍子的像是讀書人的老爺子,顫巍巍的站起來,道:“太師大人啊,您可知道您是本縣所出的最了不起的人物啊,咱們縣往八百年趕也沒有出過一個狀元,官最高的也不過是個道臺。您是我們的驕傲,是本縣的驕傲。如果就這樣讓您進城,那顯得我們大家對您不尊啊。我們建議就由我們擡着進城。”
冷無爲連忙拒絕,道:“這如何使得,各位都是看着我長大的,我哪敢如此放肆,免得折福啊。”
家鄉的幾個耆老哪管這些,硬是要擡冷無爲進城。在進城之際,兩名耆老脫下他的靴子,高高捧起,說是留爲去思。這“脫靴”之禮,本是地方官清正,百姓愛戴,纔有此儀節。冷無爲這“贓官”居然也享此殊榮,非但前無古人,恐怕也是後無來者了。歡迎的鞭炮大放特放,更不在話下。
還沒有家門,就被迎到早已經備好酒席的酒樓裡,這官場上的文化到哪也擺脫不了,這幾圈一下來,雖然有田大和白雲飛在爲冷無爲擋酒也禁不住那麼多人“敬”啊,沒多久就跑到後面去“嘔”了。
冷無爲也喝了幾大杯,偶然發現冷望的酒量居然比自己還高,不停的插過來爲自己抵擋衆人的盛情,到真讓他感動一番。
其實冷望見自己的老子那麼受愛戴,心裡對冷無爲更是崇拜。一個從不讀書的人,就靠着買來的七品縣官,居然當了讀書人的“恩師”,做了家鄉的“驕傲”,那可真不是一般的蓋啊。
酒過三巡,好不容易辭謝了百官和鄉親,這才抽身往自己的家去。還未進門,卻被這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原來,事隔多年,這冷府早已經隨着冷無爲的“晉升”,拆了重蓋,這還是縣衙出的錢,並且請工部的人過來設計修建的,那些人一看能爲冷無爲做事,自然答應。冷無爲的老子冷子信生怕污了冷無爲的名聲,以“義捐”的名義將銀子又還給了縣衙。
這府宅可是按一等公級別的規模修建的,全身透着氣派,高高的圍牆,硃色大門,門前的兩座巨大的石麒麟,還派兩個下人守着大門,耀眼的燈籠將門前照的光亮。光看外面就有這麼大的氣派,更難以想象裡面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當冷無爲他們一抵達門口,裡面的老老少少突然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冷父和冷母一年年的老了,可精神還好,當他們一看到自己的兒子,冷母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哭了出來。冷父的剋制力還好,卻不斷的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冷馨兒今年十六歲,一個標準的美人胎子,年紀雖然還小,卻一副大家閨秀的氣度,她很自然行子女之禮,說起話來也文縐縐的,這不得不讓冷無爲想起他的另一個女兒,雖然那個女兒才十二歲。
不過他哪裡知道這冷馨兒自小所受到教育就差不多和楊蓉兒一樣,琴棋書畫都學,光師傅就請了好幾個,在冷子信的心裡,這冷馨兒是公侯的後代,教養自然不能怠慢。爲了向那些公侯之家效仿,他可沒少花心思。定規矩、說禮法,樹威信,將排場,立仁義,該做的沒有一件是落下的,漸漸的這府宅還真讓他搞成公侯模樣了。
紀飛靈也緩緩行妻子之禮,她似乎也沒有變多少,但氣質卻是貴夫人一般。冷無爲哪裡知道冷府家大業大,冷子信在這幾年精力不佳,生意上都不大怎麼管,都交給冷薔薇和她的夫君蒙生打理。冷母也不喜歡管事,就將府裡的鑰匙交給了紀飛靈,自己整日吃齋唸佛去了。
在整個冷府,紀飛靈威信是最高的,冷薔薇那麼跋扈的人一見她嫂子,可不敢發什麼飈。在外面,冷薔薇張揚跋扈的很厲害,生意做的很大,自然也得罪了很多人,惹了幾場官司。苦主告狀被打,那時候事情鬧的很大,就連縣衙礙着冷無爲的權勢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冷父聽到一些風聲,但也無心去摻和,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嗎,護犢子的心理自然不想去管。可紀飛靈不一樣,她在這個家裡的地位特殊,她是冷無爲明媒正取,在二老的指定下,結的婚,又有所出,在家裡就代表着冷無爲。
她知道這事情後,就帶着冷馨找到小姑子的門上,並讓管家請苦主和縣令過來,當着他們的面把理說的一清二楚,是誰的錯就該誰負責,要想想當初咱們走投無路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做人要有良心。當時可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這位小姑子。冷薔薇可不敢在自己這位嫂子面前發飈,該賠的都賠了。事後,將她丈夫狠罵了一頓,說他不會辦事,然後又上門去向嫂子賠不是。
這一鬧全城的人都知道紀飛靈的厲害,能鎮的住冷薔薇這個女閻羅。事後,紀飛靈又不得不管起外面瑣碎的事情。冷薔薇到後來不得不收斂起來,後來在冷父的提議下又將田莊的事情交到紀飛靈的手裡,成爲冷府真正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