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冷無爲再一次痛苦的日子,德武帝讓人傳旨,從今天開始九門提督的差事由呂賢接任,而他則到翰林參政學士院去學習。這回可不是讓他有時間推辭的,直接讓人給押到那裡去。
由於在名義上他是來學習的,因此穿的便是普通書生的服飾,而這服飾他是怎麼穿都感覺自己根本就不像是讀書人。皇宮之內他比誰都熟悉,光奉旨參觀就好幾回,大太監總管王英除了後宮之外也是讓他想去哪裡都成,別人什麼話也不敢亂說。不過這個翰林參政學士院還真沒有去過,再說這些參政學士也只是謄寫文書,擬個手諭什麼的,除了四個大學士外,其他的官員也就是個幾品的小官,和冷無爲這樣的封疆大吏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微不足道,更重要的是這個翰林參政學士院,雖然是皇帝親自設置,但本身就沒有什麼歷史過去,也就顯得無足輕重,都知道是皇上的小幕後,但隨着軍機處的設定,這個幕後也就不再起多的作用,朝廷官員也都不怎麼重視這裡的官員,不過卻重視從裡面進去或出來的大官。因爲這些人很有可能被委以重任。但直接從裡面升出來的官員,根本就不可能有,裡面的人都是苦讀書之人,沒有業績,也好的官聲名望,就是外放那也是七品的小官,沒有人回在他們身上花心思,倒是這些人想外放到處跑關係。
一進入翰林參政學士院,冷無爲就看見那些人都在那裡謄寫什麼東西,四處都是書,每個人的桌子上擺放着的都是文書之類的東西,有的是發往各地的文書,而這些人官職卻有四品這麼高,能混成這樣的,在這裡很少,顯然是這裡的頭目。
冷無爲瞧見一個空位,就大大咧咧的往那裡一坐,帶的包裹裡裝着些來學習的書本,可這些書本卻是四書五經,是讀書的人都讀過的書本。到這裡來讀書的人,哪一個不看什麼獨版和絕版的真本啊。
靠冷無爲左手坐着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文弱書生,叫吳先。麪皮較白,官職六品,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他看着冷無爲兩腿翹在桌子上,手上捧着一本書,裡面卻是武俠故事畫書,氣不打一出來,拿着個菸袋,走到冷無爲的桌子旁,用菸袋敲了敲桌子,喝道:“你這人是怎麼回事?這種神聖的地方,你卻如此模樣,這不是在褻瀆這裡嗎?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到這裡來的。”
他這一開口,立刻引來了周圍的人過來,一個個像是看熱鬧的。冷無爲拿開畫書,瞅了瞅說話的傢伙,不耐煩道:“你們寫你們的書,抄你們的東西。老子看老子的,關你們什麼事,都去忙吧。”說完繼續看他的小畫書去。到這裡來已經夠委屈了,看要搭理這幫窮書生,真是沒勁透了。
吳先在這裡已經四年了,還從來沒有人敢對他這樣說話,就是上憲對他說話那也很客氣的,感覺自己受到侮辱,一把奪過冷無爲手裡的書,並且撕了起來。“我讓你狂,我讓你狂……,你他媽的是個什麼東西!”不但撕書,還把冷無爲帶的書扔在地上踩了幾下。
冷無爲睜大眼睛看着他,從來還沒有人敢這樣對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叫什麼名字?你居然敢撕我的書。”
那吳先今天是氣糊塗了,但還是不改他的本色,朗聲說道:“本人姓吳名先,,字子山。是這裡的六品主事,你一個無品的書生,想來是舉孝廉而來。今年的秋闈還有十天的時間,你肯定不是中舉得來的,我說的對不對?”
冷無爲暗自好笑,但表面上卻假裝很單純的樣子,一拍腦袋,顯得有些恍然失措,“喲,您就是這裡的主事啊,小的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得罪了您咧。您可不要見怪啊。”
吳先見冷無爲嘴軟了下來,本心裡在怕這傢伙能到這裡來是不是有什麼後臺,不過現在看來這傢伙還真是舉孝廉而破格選上來的,這每年都有好幾個,不過在此之前都會大概的選拔一下,要麼是字寫的漂亮,要麼就是文采好,眼前這傢伙不像是文才好的,應該字寫的不錯吧,便想了個主意,從自己的位置上拿些文書過來,道:“你把這些文書都抄一下,這可都是要進入存檔庫的。待會我來看看。”說完離開回自己的位置上,對這樣的角色,他連問名字的興趣都沒有。
其他人也散開了。
冷無爲得意着對吳先道:“你還真是找對了人了,我可是大漢第一書法家啊,我寫的字連皇上也覺的好看,這個稱號還是皇上給起的呢。”說完就開始研磨,寫起字來。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都過來,吳先也走過來,都想看看這“大漢第一書法家”的字到底是什麼樣子。
可還沒有看冷無爲怎麼寫,就看到他拿筆的樣子,各個都笑起來,而且笑聲越來越大。好不容易纔寫了幾個字,整個房裡的笑聲都鬧起來,各個都指着冷無爲,有的人甚至都捂住肚子,不住地叫“娘”。
冷無爲看着自己的作品,雖然粗的粗細的細,而且有的字像鬼畫符,但總體看來還是能認出來的,這麼多年什麼都在長可就是書法不見的長,老是那個樣子,正規的文書都是讓人寫,重大的文書也是別人寫好,自己艱難的謄寫一遍,誰讓皇上認準了他的字,還笑稱“大漢第一書法家”。
吳先就納了悶,這朝廷怎麼找了這麼一個傢伙來,不但沒有文采字也寫的齊醜,對這樣的人連說話都覺的費勁,不過正好也趁機會懲治他一下,等他寫好文書到大學士那裡告他一樁,看他怎麼辦。
可憐的冷無爲,這手上的筆有千鈞重,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字,直叫累。好在那吳先只給他一封文書讓他抄,其餘的都拿了回去。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冷無爲總算是抄好了,把些好的東西丟在吳先的桌案上,可把他給累壞了。
“你聽說了嗎,今天晚上琴仙子要獻藝,聽說還要請人一起上去品茶呢?”
“真有這回事嗎?”
“當然,現在整個京城沒有誰不知道的?”
“不會吧,那真的瞧瞧去。”
幾個翰林在那聊天,那聲音直傳入冷無爲的耳朵裡,撓的他全身難受,忙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喂,今天晚上什麼時候,在哪?”
那些人瞥了冷無爲一眼,然後各自散開,都不想理他。他們那裡知道冷無爲對這事情可執着了,跟在他們後面追問,一個傢伙給他搞的不耐煩,把時間地點說了一下。當冷無爲回到自己的桌位上,發現吳先跑到哪裡去了。
大學士辦事的地方和翰林參政學士的地方相隔不遠,離軍機處也很近,劉本和陳嘉成一般都在這裡辦差。其餘的兩位大學士是上書房的大臣,因爲牽涉到太子一案,正在審理當中,他們分別是巴仁貴和鄧容。
“中堂大人,下官有一樣東西,讓大人瞧瞧。”吳先拿出冷無爲寫的文稿交給劉本。劉本接過,一看上面的字就知道這是誰寫的,不解地問道:“你拿這是什麼意思啊?”
“回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白,翰林參政學士院是皇上齊集天下英才的地方,來這裡都是中第之人或者是舉孝廉有才學之人,而此人要文采沒有文采,要字體沒字體,可以說是庸才一個,下官不明白,怎麼會讓他到這裡來,實在有讓人費解之處,此中必有貓膩。”吳先正氣凜然道。
劉本和陳嘉成對視了一下,陳嘉成笑道:“那吳大人,你怎麼看呢,這事情你會怎麼處理?”
吳先慷慨道:“應該細查此事,此人一定要嚴查,追究到底。如是不法之人,執行廷杖,略施懲戒,逐出京城,用不敘用。”
劉本和陳嘉成都笑了起來,劉本笑道:“吳大人,本官真的很欣賞你,不過這事情我和陳大人是辦不了的,你不如去找皇上,讓皇上去辦他。效果一定更好。”
吳先沒有聽出劉本說的是反話,還以爲真是誇獎他呢,激動道:“兩位中堂大人,那卑職這就去找皇上。”說完就要離開。
“回來。”劉本突然喝道。
吳先看劉本,不明所以。
劉本沉着臉,道:“你還真蹬鼻子上臉啊,這事情是你管的嗎?翰林參政學士院來什麼樣的人,我和陳大人會不知道嗎?他是皇上下旨派人押到這裡來學習的,寫文書這些差事根本和他無關,你居然讓堂堂的三等忠賢侯,驃騎大將軍,陝安總督,爲你抄文書,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吳先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中堂大人,您……您是說,他是……是冷侯爺?”
陳嘉成在一旁笑道:“除了他誰還能寫出這樣的字來,還有誰有他的面子大,需要皇上下旨派人把他押到這裡來讀書的,你呀,在這裡這麼久,怎麼連這點看人的眼神的沒有。”說着搖了搖頭。
吳先有點暈了,想想自己撕了他的書,又摔了他的東西,這……這可如何是好,忙跪下道:“兩位中堂大人,你們可要救救下官,我可什麼都不啊。”說完連連磕頭。
劉本忽然想起這吳先的文才不錯,寫個文章那是四平八穩,頗有些才氣,冷無爲曾交代要找個槍手防止皇上突然檢查,這傢伙倒也能派上些用場,便道:“你先起來吧,冷侯爺那裡我自然會幫你說情。不過你得幫他辦些事情……”便將做槍手的事情說了一下。
吳先還以爲什麼事情呢,笑不攏嘴道:“屬下明白,屬下一定配合好。”說完拿着文稿走了。
陳嘉成在一旁笑道:“這冷侯爺還真是有面子,誰都知道你劉大人從不徇私,想不到今天會爲冷無爲這傢伙找槍手,真不簡單啊。”
劉本笑道:“如果是別人自然是不可以的,但冷無爲他本身就是高官,皇上跟前的重臣,皇上賜了他翰林出身,這書讀不讀,文章寫的好不好,對皇上還是朝廷壓根就沒有關係,況且皇上的用意也只是爲他裝飾一下門面而已,以後重用到朝廷裡爲官也能說的過去。我爲什麼不順水推舟,幹嗎較起真來呢,你說呢?”
陳嘉成笑笑,“這個冷無爲將來真用到朝廷裡,還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真有些期待啊。”
話說吳先一回到翰林參政學士院,只見那位冷侯爺被一羣人圍在那裡。
“什麼?琴仙子請你喝過茶,真的假的?”
“就憑你?”
“喂,雖然說謊不用納稅,你也沒有必要照死的吹啊?”
“琴仙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你?”
一羣人唧唧喳喳的說的個不停,到了最後,冷無爲哈哈大笑起來,感覺和這幫人相處,還真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酸氣十足,卻成天想着會有人賞識他們,坐井觀天。
“好了,你們要是不信的話,我今天就陪你們一起去,我打包票,我連招呼都不用打就直接上去喝茶,你們信不信。不信咱們打賭,一賠十如何啊?”冷無爲把桌子上的書本全部退到地上,只留了兩本,一本表示押贏,一本表示押輸。
這些翰林學士彼此看了看,各個往死裡押輸。吳先既然知道這位祖宗是冷侯爺,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說假話,擠上前,掏出全部的家產押上贏。
這一下冷無爲倒是奇怪了,“吳大人,你就這麼信的過我,下了這麼大的注?”
吳先笑了笑,“要賭就要賭的個痛快,圖的就是個刺激。”他身邊的人紛紛勸他,可他就是不聽。
冷無爲數好一下銀子,那些人加起來不過就是一兩千兩,而吳先全押上那是二百兩,一賠十,孃的,自己還要搭本進去,做這個莊家還真是虧本。
晚上,燭光亮起,還沒有到風滿樓,就看到好多自詡爲風流雅士之人,在那裡流連往返,樂不回家。這風滿樓不比煙花之地,在這裡招待客人的是茶,而非酒水。招待客人雖然各個貌眉如花,可一個個的氣質卻是讓人不可隨意親近。
冷無爲領着這些同僚,剛到門口,就被守在外面的小廝給攔了下來。
“對不起各位,人已經滿了,你們請回吧。”
所有的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冷無爲,臉上都掛着笑容,冷無爲不知道,到這裡來可都是要幾天前預約的,不是想來就來,也正是因爲規矩多,客人不但不少,反而多了起來。
冷無爲歪着腦袋瞅了瞅那小廝,“你新來的吧,居然攔我的路?”
小廝不冷不熱地道:“對不起,我也是按規矩辦,有所不周的還望見諒。”從口氣看來此人還讀過書。
冷無爲可不管這一套,見裡面一紅衣女子正端茶,喊道:“小云,是我。”邊叫邊打手勢。
小云曾經和冷無爲有數面之緣,說的話也不是很多,但知道此人與她們的主子相熟,關係不一般,笑吟吟地走過來,“喲,這不是冷大人嗎?怎麼這麼長時間沒有來了,是不是您老婆又不讓啊?”
冷無爲拉着她的手,噓了一下,四處看了看,道:“別那麼大聲,我可是偷跑出來的。你們小姐呢,這麼多天沒有看她,我可帶了件稀罕物給她?”
小云假裝不理睬,“冷大人,那有沒有我的呢?”
冷無爲敲了敲她的臉頰,“調皮,哪回來,能少了你們的。”說着拿出一大疊銀票給她。
身後的那些官員都傻了,看樣子這傢伙與這地方的確很熟,而且銀子賊多,暗自納悶,這人到底是什麼人?這些人當中,只有吳先知道他的身份,卻故意不說出來,想趁着沒有身份界限多親近親近。
小云毫不客氣的收下,“冷大人,那我這就去回小姐,幫你們加幾個位置。”說着數了數人,一共十個人。
冷無爲毫不客氣,像在自己家一樣跟了進去,對身後的人說道:“你們先在這裡等着,待會兒,讓我可愛的小云帶你們進來。”說完一抹屁股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