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堡四面都是平原,唯西南二十里有一山。山名荊山,不高,一百來丈,山勢秀美。山頂臨懸崖建一亭,名曰“望仙”,經常有文人墨客來此攬勝觀景。
半山腰上是毛竹林,青翠悅目。山下是人開挖出的水田,形如彎月。山腳有五六幢農舍,掩映在桃林之間。每天天還未亮,雞鳴狗吠過後茅屋上準時炊煙裊裊,不久門開,男的出去耕種,女的則在家織布。
午後不多時,山上如果有觀景的人就會匆匆下山,來到村舍偶爾討一口水喝。稍晚時,農田勞作的男人們也一個個返家,然後緊鎖門窗。原來,不等夜幕降臨荊山上下就會被一團寒氣籠罩,這時人在室外是呆不住的。
荊山的白晝與黑夜,就如同是“陽”與“陰”的兩個極端。
當地人稱,上古黃帝在荊山煉丹,丹成飛昇後抽盡了周圍山川的陽氣。
十五天前,荊山半山腰上新起了一座墳,工程頗大,是馬家堡的馬文秀小姐。
馬家有專門的墳地,馬文秀葬於此倒也奇怪。下葬時有道士模樣的人在墳前跳奇怪的舞,烏雲蓋山。山下農戶皆馬家的佃戶,關門閉戶,不敢多看。
這日夜深,山下農舍院中篝火已熄,山上寒氣正盛。月光西斜,透過竹葉形成道道微藍光帶,一束照向馬文秀墳的墓碑,最後落在跪着的三個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正撅着屁股拜一陶猴。
陶猴做工粗劣,雙眼凸出,表情似笑非笑,一條細長尾巴翹起。
宋國民間,多信仰諸神。這陶猴卻不是保家護佑土地的,而是職業神。世人稱屍神,盜墓前需祭拜,若尾巴動了則是大凶,不宜動土。顯然,三個黑衣人是盜墓賊。
黑衣人都姓吳,老大吳土,善掘土挖道;老二吳火,善使火;老三吳金,善打造各式鐵器。三人武道已至煉骨,骨骼粗大,力可敵一虎,以盜墓爲生,活躍在荊襄新野一帶。
吳土把頭抵在地上虔誠禱告,一陣微顫忽然從地底發出。吳土擡頭,看到屍神尾巴在晃,聲音立刻尖銳急促起來。不想,屍神晃得更厲害,最後竟然一跳,直接倒下。
吳土一躍而起,拽起倆兄弟就跑。
倒下的屍神壓着一根青草。青草微顫。
沒過多久,一陣“悉悉索索”聲響,吳氏三兄弟迴轉。
吳土咬牙折身,是想起家中老老少少。他不敢大意,攔着兩個兄弟在離墓碑三丈開外站定。
等了片刻,沒什麼動靜,吳土吐出一口寒氣,正要提腳前邁,整個人忽地像是被什麼抓住:屍神邊的草地居然、居然在隆起……有東西?吳土向來膽大,卻也禁不住脊背陣陣發涼。
伸出來了!吳土就覺得一顆心要跳出胸腔,居然是一根手指!人的手指!
老幺吳金膽子最小,臉色慘白,牙齒打架:“大、大哥。”
吳氏三兄弟“哇呀”一聲,轉身再跑。
也就一會,手指往上一頂,草地旋即如沸水,一隻手掌,一整隻手臂,然後是頭、軀幹,最後一個滿身泥土的人倏地鑽出。
“總算出來了!”梁山“噗”的一口吐掉口中泥沙,抖了抖身上泥土。
還好是深夜,不然一出來陽光就得刺傷他的眼。
梁山一邊打量四周,一邊舒展僵硬身軀,耳中則聽到有人驚悚怪叫。
這是哪?梁山晃了晃頭。他還未理清頭緒,但有一個念頭最清晰,那就是:逃!
梁山迅速抹了一把臉,貓身鑽進墳前的竹林。
然而,梁山卻控制不住腳,走幾步就跌倒,幾乎是一路滾爬往下,長袍很快扯爛,右肩膀露出。忽然腳下一空,梁山葫蘆一般滾了下去,來不及呼疼,一頭扎入冰涼徹骨的水中。
“嘩啦”一聲梁山猛地擡頭,鼻管火辣,一連吐出三口冰涼的水才順過氣來。
眼前是一弘清泉,月光下,泉水清澈見底,鵝卵石和三、四條小銀魚清晰可數。
待水面波紋散去,現出一張眉清目秀的臉,有些蒼白,頭髮有些亂,但大抵維持一個書生模樣——右衽的孺衫、撩起來紮在腰間的裙袍、頭上的平巾績……梁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還真他孃的穿越了!
梁山是二十一世紀最受歡迎的小提琴演奏家,最拿手的《梁祝》風靡世界。
梁山生性風流,生活主題無非是相戀,分手;再相戀再分手。分手時,梁山會對女友說:相戀是兩個人於茫茫人海中玄而又玄的緣分,分手是因爲愛情唯有像《梁祝》才能讓人刻骨銘心。
終於梁山碰到了杜子清,而杜子清像極梁山的初戀蘇婭。
十六歲以前梁山就是個混混,因爲蘇婭喜歡小提琴他也去學小提琴,不想這一學意外發現自己音樂方面的天賦。然而紅顏薄命,蘇婭後來患病死了。
杜子清很像蘇婭,可再像也不是。一個月後梁山與之分手。她哭的梨花帶雨,但沒有糾纏。又一個月後,梁山在一個隆重場合再見杜子清,那時才知,她是黑道的恐怖女皇。
她沒有爲難梁山,只是丟下一句話:不要再跟女人上牀,一旦發現,喀嚓小弟弟。
曾經有一位高人對梁山說:你在這個世界上將無路可逃。
高人的話,得到驗證。
從那一刻開始,梁山就準備逃。無路可逃,他也要逃,爲了下半生幸福。
梁山精心設計他最後一場告別演出,在維也納金色大廳。
在演奏《梁祝》最後化蝶章節時裝作暈倒,然後他會被馬上送到醫院,幾個小時後宣佈死亡,一個酷似梁山已經死了的年輕人會從屍房拉出來頂替他進棺材,而他則化妝,一路變換交通工具,最後到太平洋一不知名小島,從此過上幸福的島主生活。
沒想到,梁山拉到化蝶一章節真暈了,更沒想到是,他直接穿越而且還是梁祝世界,而他還成了梁山伯,再沒有比這更古怪離奇的了!
難道是自己浸淫小提琴曲《梁祝》太深的緣故才穿到梁祝世界?
梁山的目光時而清澈如清泉,時而迷惑如雲霧。
梁山伯居然沒有愛上祝英臺,而是愛上了馬文秀,梁山有些氣惱起來。
馬文秀是馬文才的妹妹,性格潑辣,扮作男生在樓臺書院讀書。梁山伯知馬家世家高門,起了攀附之心,使盡了手段和馬文秀好上。
記憶如山泉,汩汩冒出。
梁山伯居然是這樣一個人,這跟梁山熟知的任何一個《梁祝》故事版本都不一樣。
wωω✿Tтká n✿CO 三個月前,馬文秀結束學業返家,叮囑梁山伯上門提親。
梁山伯欣然趕往馬家,不想被大舅哥馬文才羞辱了一頓。
三個月後,馬文秀鬱鬱而終。梁山伯趕去弔唁,再次被趕出門。梁山伯無法,只得來到馬文秀墳前哭訴。
一開始還哭得假模假樣,後來想到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如冰雪消融,梁山伯就真哭起來。不想這一哭驚天動地,墳墓裂開把他吸了進去。
梁山伯一見馬文秀的鬼魂當場嚇死,正好被穿越過來的梁山借屍還魂。
至此,梁山算是大致理清了記憶。
自己一穿越就到一墓穴中,那是有多倒黴纔會這樣。
之後墓穴遭遇……梁山記憶又模糊起來,恍惚飄兮似在夢中,那不是神話吧。
修煉,白骨經……
最後墓穴中出現一穿山甲之類的怪獸,梁山沒多想,趕緊跟在它後面爬出。
此刻月光清冷,溪水冰涼刺骨,梁山使勁咬一咬手指,疼!不是做夢!
孃的,穿越……梁祝世界,饒是心理素質強悍,梁山也禁不住發呆。。
嗖嗖,急急掠風聲止身後陡然響起,梁山臉色一變,趕緊踩過溪流,鑽入對面的橡木林子。
梁山剛進林子不久,三條人影就落在梁山剛剛站立的地方。
“大哥,人呢?”吳火豹眼圓瞪。
“媽的,終日打雁今天卻被雁啄了眼,給我追!”吳土恨聲道。
原來三人被驚出兩三裡,吳土回過勁來,那伸出的手絕不可能是鬼怪,而是一個人,而且極可能是同行。
三個人箭步如飛,越過溪流如飛鳥投林,沒多久就把腿腳還不利索的梁山拎出。
梁山在坑道中,隱聽上頭有人聲,一開始還高興,現在細想,夜深人靜孤山墳前,非奸即盜。梁山斜眼偷瞧,三個人獐頭鼠目,果非良人。
梁山應變快,拿出過去混混本色,臉上擠出笑,道:“三位好漢,你們要做什麼?”
“大哥,這小子裝傻。”吳火怒道。
梁山暗鬆了一口氣,能語言交流就好。
吳土盯着梁山看了一會,忽然大聲道:“你這書生太大膽,竟敢學那刨墳掘墓的勾當!”
賊喊捉賊?
梁山想笑卻不敢笑,當下正色道:“在下樑山伯!與、與那馬文秀馬小姐與我同窗三年,相知相戀,不想她兄馬文才硬是拆散我們兩個,文秀鬱鬱而終,我深夜祭奠知己,有何不可?”
“你就梁山伯?”吳金一臉驚訝。
馬文秀因何而死,吳氏三兄弟已是摸透。
“哈哈!”吳土大笑起來,拍了拍梁山肩膀下,“窮書生,你就別裝了,我看你是不甘心一無所得,想盜墓盜寶來的吧。”
梁山險些被拍趴下,心中不高興,當自己是什麼人啊?
吳火大聲道:“大哥,別跟他這麼廢話,既然這小子盤過道,就讓他帶路。”
這三個傢伙果然是盜墓賊,梁山心道自己是夠悲催的,好不容易從墓穴出來又落入盜墓賊之手。
這可怎麼辦?
梁山不及多想,就被那吳土大力一攬夾在他腋下。梁山差點背過氣去,正感嘆這人怎這麼大力氣,整個人忽然就騰身而起。